鬱爾原以為自己解釋了,皇帝會攔下侍衛,以為他會諒解蕭讓,可他無動於衷。
“今日清漪她們欺負奴婢......”她便說了今日發生的事,語氣急切。
院子裡已經傳來行刑的聲音,她不想蕭讓挨罰,至少不是這一次因為幫她而挨罰。
“求陛下能免了三皇子的刑罰!”
春生總管幫腔,“如此看來,三皇子是見義勇為。陛下......”
“去讓侍衛少打十個板子。”蕭易開口。
才少十個個板子?鬱爾覺得皇帝根本就是非不分。
“你覺得他這樣做對麼?”
“有何不對?”鬱爾反問道。
“以暴製暴就對?”皇帝問。
鬱爾眉眼糾結,“在陛下看來可能不對,但是他以暴製暴是為奴婢,奴婢無法不偏袒三皇子。”
皇帝掌心摩挲暖手爐,“你不記得他打你十鞭的事了?”
“......”
誠然,她一直記恨蕭讓,但這次就事論事。
“奴婢不憎恨三皇子。因為即使當初他不打奴婢,侍衛也會打那十鞭。”鬱爾提醒皇帝。
明明那十鞭是他下令懲罰的啊!
“那你恨朕?”蕭易問道。
鬱悶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搖搖頭。她從前不恨皇帝,但自從知道凜可能已經不在人世,她打心裡憎恨這些皇族權貴。
蕭讓挨了四十個板子,舊傷添新傷,走不了路,被扔到養心殿的偏殿。
鬱爾拿著藥瓶,悄悄潛入偏殿。
先點燃落地的鶴頸燈。蕭讓赤著背趴在榻上,背上傷痕累累。
殿裡死一般的寂靜,一切似乎回到從前,她在靈青宮照料他的那些日子。
用帕子擦掉他背上血跡,軟軟的掌心替他上藥。
蕭讓漸漸有了意識,狠狠扣住對方的手腕,睜開眼眸看清是她。
“父皇叫你來替我上藥?”黑暗中他目光滲人。
鬱爾搖頭。
扣著她手腕的掌心緩緩釋力。
“那是春生?”
“是我自己想來給你上藥。”鬱爾執拗地看著他,“你為何要幫我?”
氣息膠著。
蕭讓側開視線,“我說過是在幫你?”
他口是心非,鬱爾知道。
“在宮道上,你為何要哭?因為他們欺負你?”蕭讓又問。
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自己與蕭讓何其相似,父母不疼,孤苦伶仃,飽受欺辱。
這般的深夜,她與他麵對麵,似乎能舔舐彼此的傷口。
她搖頭否認,忍不住哽咽,“是因為、因為、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嬌小的身軀往前一傾,額頭抵上一片堅闊。
他並沒有推開她。
小少女哭哭戚戚。
蕭讓下顎緊繃,背上的傷再沒有絲毫知覺。心口處灼熱,他從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眼淚會這樣燙。
粗糲的手掌鬼使神差般在少女青絲,輕輕的。
她的發絲很軟,沁著淡淡的香氣。
鬱爾哭了許久,揉揉眼睛,堅持給蕭讓上藥。蕭讓一反常態的很安靜,很聽話,眉宇之間再沒有絲毫戾氣。
子時過半,鬱爾從偏殿出來。
抬眸詫異地發現皇帝不知何時站在廊下。
他沐浴過,更換了一襲月白色長袍,身姿頎長,眉眼溫潤,如月光拂身。
鬱爾慌忙藥瓶藏到身後,屈膝行禮,“陛下。”
兩人距離不遠,他緩緩朝她而來,鬱爾睜著水汪汪的眼眸,無措地後退幾步。
一直到冰涼手掌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手腕都要被生生折斷。
掌藥瓶被硬生生奪走。
蕭易抿著唇,下顎緊繃。
這眼神看得鬱爾心裡發慌。她不知自己哪裡有錯?就因為給蕭讓上藥麼?
這瓶藥是凜給她的......
***
一連數日,鬱爾再未收到凜的來信。清姿她們臥榻修養,禦前的宮人所剩無幾,鬱爾便被大總管調去給皇帝侍茶研墨。
她心裡難過,時常想起凜而走神。
偶爾研墨,研到過於濃稠也未察覺,直到手裡的墨條被皇帝抽走,她才回過神。
“你在想什麼?”皇帝語氣寡淡,似對她有諸多不滿,“你若不願在禦前伺候,不如回鳳棲宮。”
鬱爾悶悶不樂,“奴婢不想回鳳棲宮。奴婢、奴婢隻是......”
“隻是什麼?”皇帝深邃眼眸凝在她身上。
“隻是奴婢相識的小宮女,因為犯錯受罰而死,奴婢這幾日傷心而已。”她含淚說出實情。
“你與她很要好麼?”
鬱爾點點頭,“很要好,她像一個大姐姐,對我很照顧,會教我很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