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不爽地問:“你是覺得我是你媽?”
許星洲:“等等……?”
許星洲簡直無從解釋,誰會把他當媽啊!這人理解絕對不及格……
秦渡又拿著蘆薈在許星洲臉上使勁兒擦了擦,許星洲被摁得反抗不得,秦渡粗魯的動作弄得女孩子滿臉是黏糊糊的蘆薈汁,許星洲都被他揉得有些生氣了。秦渡捏著許星洲的下巴看了看,將蘆薈隨手扔了,起身走了出去。
許星洲衣服還沒換,臟兮兮勻稱小腿上點點的都是紅藥水,滿臉黏糊糊,坐在護士站的凳子上。
秦渡片刻後拿了支軟膏回來,說:“師兄現在簡直是個外傷專家。”
許星洲:“……”
“天天摔,”秦渡一邊擰開軟膏一邊道:“摔的姿勢還不儘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每次都摔很慘。小師妹,沒有師兄你可怎麼辦?”
許星洲茫然地抬起頭望向秦渡。
秦渡將藥膏擠在棉簽上,重新給許星洲擦了一擦她的傷口。
“……不喜歡抹蘆薈你就直說。”
秦渡又說:“師兄和你媽不一樣。師兄有什麼東西不是順著你的?”
葡萄枝葉青翠欲滴地沐浴陽光,又和笑聲與茉莉花一處,落在了長長的醫院走廊裡。
許星洲笑著眨了眨眼睛,看著秦渡。
師兄是不是臉紅了呢?
應該是吧,許星洲笑了起來,抱住了秦渡,然後把藥膏都蹭在了他的脖子和頭發上。
秦渡顯然不喜歡這麼做,他不爽地道:“許星洲你渾身是泥,去洗澡了嗎?就抱我?”
“沒洗。”許星洲趴在他肩上小聲說:“那我洗了再抱抱師兄嘛?”
她說話時特彆乖,帶著一種討好的意思,秦渡聞到許星洲身上有點嗆的藥味兒,又聞到她上桃子味潤膚乳的味道。那味道甜蜜而清苦,她還得寸進尺地把藥膏蹭了秦渡一身。
秦渡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不了,你現在抱吧。”
然後秦渡直接把許星洲使勁兒摁在了自己懷裡-
……
…………
許星洲到了晚上時,又發作了一次。
她接受完治療之後的正常狀態其實維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內她頭有點疼,但其實興致相當高昂,可是到了那天晚上,她晚飯還沒吃呢,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秦渡從外麵給她買了水果回來時,許星洲就蜷縮在被子裡。
那天晚上小雨淋淋漓漓。
雨水沙沙落在窗台上,燈火黃昏,映著籃球場上的積水。
秦渡回來拎著他從ole買來的車厘子和形形色色水果零食,輕輕在女孩肩上拍了拍。
許星洲毫無反應。
鄧奶奶招了招手:“拍她沒用,她現在不理人。小夥子,買了什麼?”
秦渡看了看自己提的袋子,覺得買的確實多了,許星洲得留點肚子吃點正經糧食——便在病室裡把買的水果零食分了分,隻把許星洲最愛吃的那些留下了。
鄧奶奶拿著紅心番石榴,捏了捏:“小哥,你買的蓮霧——”
“——蓮霧不行,我家星洲喜歡吃,”秦渡袋子裡好幾盒紅豔豔的蓮霧,他把袋子口一紮,禮貌地道:“您吃那個就是了。”
鄧奶奶:“……”
世間淅淅瀝瀝,白霧彌漫。
昏暗的燈光中,秦渡坐在許星洲的床旁,一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往下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淚水。
她還是在哭。
秦渡抽了紙巾給她擦眼淚,溫柔地哄道:“寶寶,哭什麼呀?師兄回來啦。”
許星洲躺在床上,微微發起抖,閉上了眼睛,淚水骨碌滾了出來。
秦渡:“……”
秦渡一顆心都被絞緊了。
許星洲伸手拽住自己的枕頭,秦渡心疼得不行,光是看她發病都難受。
於典海醫生應當還沒下班,秦渡打算讓他開點安定,讓許星洲先睡過去——她清醒著的模樣一看就絕望至極,是個連喘氣都覺得痛苦的模樣。
秦渡去於典海主任辦公室門上敲了敲,於典海那時正準備下班,見到秦渡後先是一愣。
“情緒又不好?”於主任一邊找藥一邊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秦渡:“我下午四點出去買東西,十分鐘前回來就這樣了。開點藥,讓她先睡一覺吧。”
於主任點頭,回電腦旁開了臨時醫囑——兩片舒樂安定,讓他拿去給護士。
漫長陰暗的五月末的傍晚,雨聲悠長,爬山虎委頓下來。
秦渡接過醫囑,猶豫道:“……於醫生,那個……”
“嗯?”
秦渡沙啞道:“……能不能回歸正常的生活?”
於主任說:“這個你不需要擔心,她的社會能力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要我說的話其實連期末考試都有可能趕得上……期末考試是六月末?”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渡難堪地說:“醫生,能治好嗎?”
於主任思索了好一會兒。
“這個,我不能保證。”他誠實地道:“但是許星洲患者的康複速度是很快的。”
於主任看了看表:“但是還有一點……也算是希望吧。我認為她有以後不複發的希望。”
秦渡:“是什麼?”
“隻是有先例而已。”於典海道:“明天我再和先生您詳細說一說吧——我的愛人讓我下班的時候順便接孩子放學,隻能先走了。”
秦渡心裡難受的要死,於主任背上書包就要離開,卻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兒似的折了回來。
於主任:“——對了,秦先生。”
秦渡抬起頭。
走廊長而昏沉,空氣裡有股難言的潮氣,有患者開始隔著門板大哭。
秦渡從來沒有在這種地方居住過。這地方直到去年之前,對秦渡而言,都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這裡的人痛苦又絕望,崩潰又瘋狂。
有女人因被家暴發瘋,有人誤入傳銷,有人吸毒——這裡有工作壓力大到崩潰的白領、也有不被家人理解的家庭主婦,模考臨近的高中生,十四五歲失戀尋死覓活的中二病女孩,無法融入社會的遊戲依賴青年人,見到人就驚恐,無法和任何人接觸。
這裡是人間最濃烈、最殘忍的縮影。
在一片嚎哭聲中,於主任施施然開了口:
“六月末的期末考試,你勸勸她,讓她複習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