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踩麵包的女孩子(1 / 2)

我還沒摁住她 星球酥 12357 字 8個月前

雨自天穹而落, 飄飄灑灑的, 天沉沉欲雨。

小區門口梧桐飄搖,路人行色匆匆地撐著傘穿過長街,汽車碾過時泥水四濺,梧桐小區的門房前泥水一片。

許春生刷卡開了小區的門,絲毫不掩飾輕蔑地看著門外的許星洲,開了口:

“——那個你在上海收留你的,你的同居對象呢?”

許星洲立刻眯起了眼睛。

許春生說這話時連半點敵意都沒有隱藏,眼神陰暗地盯著她, 那句話不疼不癢的,也就是非常家長裡短小市民的、質疑許星洲不檢點的意思——可是這話出自許星洲僅有十三四歲的妹妹口中。

——十三四歲。

十三四歲,在二十多歲的人看來可能是個小孩子, 但是其實這個年紀已經不小了。這年紀的孩子已經開始懂得攻擊彆人,也懂了最基礎的□□羞辱。

初中生已經開始具備成人的惡意了。

許星洲也不與她計較, 漠然道:“那叫男朋友。”

許春生短促地、譏諷地笑了一聲, 將小區門拉開, 許星洲撐著傘走了進來,說:“他還在後麵——我在這裡等他, 你隨意。”

許星洲收了傘,在門房避雨,可許春生也沒走。

於是她們兩個人站在同一個屋簷下,任由雨濺得到處都是。

她這個妹妹接的命令是在這裡把許星洲和那個叫‘秦渡’的人迎回家, 迎不到的話是要回家挨罵的。

姐妹二人一言不發。

許星洲其實不介意打破僵局,但她一直不太理解自己的妹妹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麼深的敵意——明明從小也沒在一起長大, 彆的姐妹關係不好應該也是因為朝夕相處磨出的性格不合,但到了許春生這裡,她的敵意來得毫無根據,甚至像是與生俱來的。

而許星洲怎麼想,也沒想出來自己做過什麼會得罪這孩子的事情。

許春生看了她一會兒,道:“你這種行為,本質就是倒貼。”

許星洲愣了一下。

“我以前就聽他們聊過了,”許春生不無陰毒地道:“你和那個男的婚前同居,好幾個假期都不回家,街坊鄰居都議論呢。”

許星洲:“……”

她妹妹又帶著幼稚的惡意,得寸進尺道:“那個男的怎麼樣?你也不和家裡說,老許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許星洲揉了揉眉心,頭疼地說:

“到底誰丟老許家的臉,還是過個十年再看吧。”

“……”

許星洲四兩撥千斤,將挑事的懟了回去。

說實話,許星洲不愛吵架,更不想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浪費到無限的糟心上去——畢竟喜歡她的人海了去了,犯得上跟一個一年到頭見不到的小丫頭計較麼?真的犯不上。

許春生極其不服,許星洲跺了跺腳,將鞋跟的水抖了,接著就清晰地聽見了她妹妹的一聲嗤笑:

“誰知道你這種腦筋不正常的,會找個什麼樣的。”-

……一切的惡意都是有源頭的。

許星洲那一瞬間感到胃一疼——她幾乎能想到許春生的父母在家都是怎麼議論她的了。她爸爸可能還會惦記著血肉親情嘴下留情,不至於將她說得太過不堪,可這個阿姨和她的女兒呢?

當然,以許星洲對那阿姨的了解,未必會說得這麼壞——但是從許春生的態度,就能窺探出他們對這件事的本源態度。

你這種“腦筋有問題的”會“找什麼樣的”。

——他們可能會沒在家裡說過嗎?

許星洲盯著許春生看了一會兒,意識到她所等待的標準劇本是什麼——以許春生的敵意,她期待的就是秦渡連普通人都不如。許星洲差點就想不吃飯走人,可是理智卻又知道這飯不能不吃,她正糾結著,卻突然聽見了身後秦渡的呼喊。

“——星洲!”

說曹操曹操到,那個“什麼樣的”混蛋,說來就來。

許星洲鞋子裡進了水,不適地跺了跺腳,回過頭一看。

秦渡冒雨涉水而來。他身材又結實修長,是個活活的衣服架子——穿了條國潮禪風闊腿褲,看上去腿長一米八,卻正經而帥氣。他真的去買了不少東西——秦師兄大包小包地將一乾酒和禮盒裝的東西拎了過來,

在他們回來之前,秦渡曾經認真和許星洲溝通過這個問題。

秦渡說你爸家的麵子我肯定會給,師兄對你沒有半分保留,可是對你爸爸家不行。如果你爸爸把你親手養育成人,付出了感情,師兄怎麼對待他們都應該——但是問題是你父母除了付你的學費,根本就是害了你一輩子。

所以,師兄會做麵子工程。可對他們掏心掏肺,是不可能的。

許星洲說,我知道。

因此秦師兄來的時候,拎的東西都是現買的。

秦師兄本身還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否則他應該早就買好了,從上海拎到這裡來,而不是在來之前的二十分鐘之內就把東西全部買完。

他大步跑了過來後隨手捋了一下自己濕淋淋的卷發,抬頭,看見了許春生。

——這個小姑娘,能看出是許星洲的妹妹。

儘管同父異母,姐妹二人還是有些相似的。但許春生一些發胖,青春期還爆了痘,眼角吊著——這氣質令秦渡不舒服,認為星洲的妹妹生了個心機不正的麵孔。

那女孩看著秦渡的眼神流露出一絲驚愕。

秦渡道:“你就是春生?星洲經常和我說起你。”

然後他對許春生恰到好處地一點頭,便轉過去示意許星洲也拎兩個禮品盒。許春生愕然地看看許星洲又看看秦渡,半天終於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羞赧,說“你好”。

茫茫的大雨,秦渡也沒看她,揉著自己的頭發,看著許星洲嗯了一聲-

許星洲推開父親家家門的時候,再三告訴自己,不能在飯桌上和妹妹抬杠。

畢竟以後也不會有什麼見麵的事兒,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能回這座城市定居了——在這裡留下點最後的好印象就夠了。父親雖然對自己不好卻也不會害自己,何況這是他們主動提出的飯局,不會輕慢他們。

秦師兄放下了大半禮物,那個阿姨直呼‘怎麼這麼客氣’。

許星洲看了他一會兒,有點驚訝於秦師兄的社交能力——這個光看外表就覺得吊兒郎當的青年人,居然這麼會給人留下好印象。——不過也難怪,許星洲想,如果沒有這樣的社交能力,他怎麼能跑得這麼遠呢?

他甚至還會主動去幫廚,被那阿姨拒絕後就留在餐桌前,和許星洲的父親天南海北地聊天。

許星洲的父親叩了叩煙灰問:“小秦,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秦師兄便禮貌笑道:“做點小生意,和建材商打交道,彆的不說,溫飽是夠了。”

許星洲走著神想:原來一直都是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態度來著……第一次見他這麼謙虛……

秦師兄畢竟是那樣家庭出來的人,眼界寬廣,又能言善道,將許父哄得笑逐顏開。

居然,是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

那是真的和樂融融。

有粥有飯,有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她的愛人與他們笑著交談,有彌漫在窗戶上的霧煙,有人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可是這裡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不在這裡。

——十年前她的家在那所老院子之中,有一個老人把自己的孫女迎回了家;十年後在千裡之外,她的家如今還在組建的路上。

許星洲發呆地看著窗外的落雨,不時地應和兩句父親的提問,心思全然不在即將開始的飯局上。

許春生坐在她旁邊,突然道:“看不出來,你運氣還挺好。”

許星洲連頭都不回地說:“你作業是不是很少?”

“……”

“你和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許春生仍是不依不饒地、帶著一種不甘心的味道問:“你大二發病的那次?你是靠裝病找的男朋友麼?”

許星洲冷漠道:“你是靠胎盤變人才能說話的麼?”

許星洲隻是不懟人,但懟起人來其實相當毒辣,說完之後就低頭開始玩手機,片刻後突然聽見她父親的哈哈大笑聲:

“是啊!”許父笑著對秦渡說道,“你彆說,我家就星洲最聽話,最不用管!可她妹妹就不行……”

許星洲聽了那句話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往許春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咬住嘴唇,陰翳地盯著窗外-

“星洲是跟著她奶奶長大的,”飯桌上菜香蒸騰,許父一邊夾菜一邊對秦渡道:

“她從小就乖,不用我們操心,你看她妹妹,上個初中擇校就花了我們五萬塊,進去之後,嗨,學習比她姐姐差遠了。”

秦渡笑著點頭。

許星洲悶頭去夾四季豆——秦師兄幾乎沒怎麼動筷,就逮著唯一一盤不辣的炒漢菜和土豆燉牛腩夾。許星洲來前就說過秦渡家裡很少吃辣椒,可是顯然他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星洲上初中小學都是就近上。”許父又一邊吃飯一邊說:“是真的省心,從來沒有鬨出什麼事過。老二倒是需要我們天天往那裡跑。”

玻璃上黏著無儘的、瀑布般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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