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師兄一直沒有說話。
他心事重重, 可是許星洲知道他是會去的——哪怕他連許星洲要去哪裡都不知道, 可秦師兄還是會跟著她去目的地。
沉沉雨幕,許星洲伸出手,試探性地接了一滴雨。
她身旁的秦師兄手裡拎著個不起眼的包——和他拎去她家的禮物不同,那個小包挺普通的,許星洲感到一絲好奇,忍不住問:“這是什麼呀?”
秦渡嗯了一聲,笑道:“回家就知道了。”
狂風大作,濺起萬千漣漪水花, 天黑得猶如黑夜,許星洲的裙子被吹得飛了起來,她按住裙子, 大概是覺得風吹得很舒服,就頂著風哈哈大笑。
秦渡聽了笑聲, 突然道:“你不如給師兄講講點事情。”
許星洲灌了滿嘴風, 人來瘋地大喊:“講什麼——!”
……
“講點你以前的事兒。”
秦渡拎著那袋東西說:“學齡前也好, 小學也好,初中也好, 高中也罷——認識師兄以前的所有事情。”
許星洲愣住了。
“隻要你能想起來,”他沙啞地說:“我都想聽聽看。”-
既然他想聽,就都說給他聽吧——反正也沒事做。
她雖然不明白秦渡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可還是這樣想道。
於是在他們回家的路上, 許星洲便講她在區片小學裡如何欺男霸女——她和許春生不同,是就近劃區片入學的, 因此同級部的每個人幾乎都知道她家那點破事,就算不知道的,過幾天也都會知道了。
一開始是有賤嘴的人去說許星洲是沒人要的小毛孩,後來又有小孩編排許星洲,說是因為許星洲太調皮搗蛋才會讓自己父母離婚的——後來好事的人挖掘出許星洲的媽,於是所有人都知道許星洲的媽是個出軌的‘爛貨’。
聽上去很過分,可是說實話,小星洲沒吃過哪怕一次虧。
許星洲小時候也實在是個小混蛋,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武力威脅樣樣無師自通,而且很有一點‘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的意思……
七八歲的小星洲靠自己的美色和慷慨以及莫名其妙的男友力拉攏了自己的後宮,為她們伸張‘今天我又被誰誰誰扯了剛紮好的辮子’、‘誰誰誰說我醜’一類的冤屈——後麵許星洲還收小弟,誰敢欺負她她就打誰,奶奶頻繁去學校報到,乃是遠近聞名、響當當的一粒刺兒頭。
橫到什麼程度呢,她小學的時候的綽號就叫‘粥粥山大王’……
然而,儘管如此,許星洲對自己那時候的評價還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好在那時候沒有搞笑漫畫日和,”許星洲一邊開門一邊說:“否則搞不好就不是‘粥粥山大王’這麼了不起的名字了。他們可能要叫我肉山大魔王。”
秦渡嗤地笑出了聲-
…………
……
燭火黃昏,大雨滂沱,蒲公英被雨點釘在石磚上。
許星洲推開院門的時候,秦師兄正在在結滿蛛網的昏白燈光下,賣力地擦著窗玻璃。
那院子裡不再那麼荒蕪——院子菜地裡的草被秦師兄拔淨了,窗戶擦了一半,防盜門還隔著一層灰,得用水盆接了水去衝。
居然依稀有一些她童年的樣子了,許星洲想。
許星洲喊道:“師兄,我買飯來了!”
秦師兄便嗯了一聲,將手套摘了扔在一邊,抹了抹臉上的灰,進屋吃飯。
外頭黑了天。
而這種小鎮的天黑得格外早——這種鎮上還是秉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外麵哇嗷一陣狗叫,犬吠柴門。
他們兩個人已經在許星洲的父親家吃過了一頓,因此此時許星洲隻是在附近的店隨便買了兩碗炸醬麵了事——她加了兩個茶蛋,還特彆擼了一根豆棍。
許星洲將兩個小紙碗放在了桌上。
秦渡去洗手,許星洲自己坐在桌前,夾起了一筷油亮的粗麵。
……
——這家店,她吃了許多年。
湖北是個缺不得麵的地方。十年前炸醬麵三塊一碗,奶奶不舒服時不做飯,小星洲就會去街頭的‘王姐麵館’去買一碗墊肚子。有時候她會加點豆棍,有時候加根腸,有時候加茶蛋,但是不變的是一定要加上一大筷子醋醃白蘿卜,店主王阿姨還會給她加一大勺醋湯。
奶奶去世時,全市的炸醬麵都已經四塊了。
許星洲出院後去王阿姨那裡吃東西,王阿姨的小女兒送了她一大把自己畫的優惠卷,全是她自己寫的,讓星洲姐姐以後來免費吃麵——上麵還有初中肄業的王阿姨歪歪扭扭的‘確認’二字。
是真的一大把,許星洲斷斷續續地用到了初三畢業。
後來她高考時炸醬麵已經漲到了四塊五。而如今已經六塊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