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做第一雙施救的手)(1 / 2)

洄天 淮上 20516 字 3個月前

6:30am, 中心區進化者專科醫院。

呼地一聲玻璃門被推開,值班大廳內寥寥無幾的工作人員愕然抬頭。隻見一支全副武裝的人馬疾步衝了進來,為首那人黑西裝白襯衣, 精悍乾練而麵容秀美, 正是申海市監察官沈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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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A級防衛重地,沈監察您不能上去!”

值班守衛們回過神來,立刻圍上去全力阻攔。然而沈酌一言不發,大步流星走向樓梯,他身側的行動小隊不由分說推開守衛:“讓開!”“執行公務!”

“這是中心區,不是你們申海,你們不能硬闖!”

“快!緊急彙報中心監察處,快!”

空曠安靜的值班大廳頓時亂做一鍋粥, 有個守衛撲向警報電話,然而還沒抄起聽筒, 遠處沈酌拔出槍來, 頭都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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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監察全球執法,阻礙公務一律就地羈押。”沈酌疾步上樓, 同時扭頭吩咐手下:“封鎖醫院,嚴禁出入,直升機備降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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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常年安靜、戒備森嚴的進化醫院,頃刻就被完全攻破了。

收到防空警報的中心區監察處還在一路鳴笛風馳電掣, 醫院的各個通道早已被荷槍實彈的申海人馬迅速把守。淩晨昏暗天幕中, 轟鳴由遠而近,一架塗著申海標識的巨大直升機緩緩地降落在了醫院樓頂上。

一陣急促的腳步從消防樓道迅速上來, 隨即門被重重推開。沈酌帶著羅振和楊小刀大步流星穿過走廊,前方儘頭的一號特護病房門口貼著姓名標簽——蘇寄橋。

突然羅振啊了一聲:“那不是……”

病房門前長椅上, 一道側影緩緩起身,是嶽颺。

“我猜你差不多會這時候來。”嶽颺淡淡地笑了一下,“尼爾森再千方百計阻攔也沒用,你一定會找到救回那個白晟的辦法。”

可能因為頭頂燈光慘白,嶽颺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蕭索,但沈酌視若無睹:“你想繼續阻攔我?”

“……我隻是不希望你冒險。”嶽颺深深地看著他,目光中似有一絲痛苦:“沈酌,我認識你五年了,從沒見過你為了一個人這麼豁得出去……”

沈酌冰冷打斷:“我現在一定要進去抽蘇寄橋的血,你又能怎麼辦?”

嶽颺陷入了沉默,背著光的那一麵仿佛棱角分明的石像。

少頃他緩緩道:“……那我就隻能動手了。”

沈酌不再跟他廢話,扭頭吩咐:“楊小刀。”

楊小刀一言不發,隨手把肩上那個一向大到離譜的書包扔在腳下,水泥地麵轟然一震。

嶽颺微微眯起眼睛,隻見少年神情有種沉默的桀驁,體型是發育期特有的精瘦,但肌肉線條深刻,體脂率低得可怕,打開書包從裡麵拎出兩個沉重的東西,隨便摜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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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反射出森寒鋒利的光,那赫然是一副鋼鐵打製的半指拳套。

少年戴上拳套,屈伸了幾下手指。砰一聲震撼人心的重響,是他雙拳悍然一撞,兩個拳套中間頓時拉出了一道劈啪瘮亮的恐怖電弧!

沈酌一指嶽颺,冷冷道:“攔住他。”

話音未落,少年如利箭般淩空而至,嶽颺瞬間側身避讓,隻見咆哮電流擦身而過,如出閘的毒龍,把整座病房門打飛了出去。“不自量力。”嶽颺低聲道,轟然接住了迎麵而至的第二拳,腳下地麵飛暴而起,巨大的斫口一路延伸到了走廊儘頭!

整個醫院都在兩個強A貼身肉搏的巨震中搖撼,沈酌穿過滾滾煙塵,大步走進病房,病床邊的生命維持係統在地麵抖動中不停震顫,發出嗶嗶嗶的急促報警。

病床上,蘇寄橋靜靜闔目,全無知覺。

他是那種一看就讓人覺得柔和善良的麵相,麵頰如玉黑發微卷,青海爆炸時所受的重傷已經完全看不出痕跡了,三年來時光在他身上凝固,仿佛再也未曾向前。

這人不愧是A級進化的臉,醫護人員每天過來的時候動作都會下意識輕柔點,然而羅振完全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情,熟練地從采血包裡取出針管:“監察官,咱們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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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酌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張無辜的麵容,少頃輕聲道:“……我要是早把他抽成人乾,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了。”

羅振識相地不再問,一針紮進蘇寄橋手臂靜脈,源源不斷的暗紅液體順著軟管迅速流進血袋,很快抽到血袋完全鼓脹,隨即隻聽——轟隆!

巨響中楊小刀橫飛進門,整個人撞塌了半麵牆!

塵煙嫋嫋中嶽颺箭步而入,迎麵一把薅住當頭撲來的楊小刀。他顯然已經被揍出了怒火,但麵對未成年又本能地不想下重手,僅僅千分之一秒的猶豫就被殺紅了眼的楊小刀一拳狠狠擊中麵頰,骨骼喀拉一聲,一口血沫頓時從牙關裡迸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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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中心監察處的車輛鳴笛由遠而近,沈酌一把拔出采血針:“走!”

羅振眼明手快收起血袋,嶽颺一眼瞥見,劈手要上來奪,但身形剛一動就被楊小刀迎頭攔住,少年就像一頭凶性勃發的野獸,通紅眼眶裡滿是駭人的血光。

——就在那三秒僵持間,半空中傳來直升機迫近的轟鳴聲,窗外唰拉一聲放下了繩梯。

砰!沈酌果斷一槍打碎玻璃,羅振配合默契地挎著采血包,淩空躍出窗戶,一把抓住繩梯爬了上去。緊接著沈酌把槍指向嶽颺,喝令楊小刀:“走!”

然而初次噬血的野獸竟然置若罔聞,眼底凶相畢現,脖頸血管劇跳,死死盯著嶽颺不動。

砰一聲沈酌一槍打在少年腳邊,厲聲:“楊小刀!”

楊小刀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二話不說翻出窗外,很快爬上了直升機。

一片狼藉的病房裡隻剩下嶽颺和沈酌,後者舉著槍一步步退到窗前,而嶽颺已經全然沒有了要去追的意思。這個公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的中心監察處長站在滿地廢墟中,用虎口拭去唇邊大片血跡,苦笑了一聲,舉起手示意自己已經放棄了。

“你當真就那麼篤定自己不會死在第二重夢境裡嗎?”他頹然道,“還是說你為了破解白日夢,連以命換命的風險都顧不上了?”

沈酌收起槍,淡淡道:“為什麼你跟尼爾森都那麼篤定我一定會死在第二重夢境裡?”

嶽颺徒勞地:“你是十大監察官之一,你的生命安全比一個S級重要得多,你對目前和平局勢的重要性……”

“是嗎?”沈酌打斷了他,似乎感覺有點可笑:“原來你剛才那番阻撓完全是出於對和平局勢的考慮,一點私心也沒有嗎?”

遠處鳴笛迅速迫近,醫院大樓下,中心監察處的車一輛輛戛然而止,紅藍車燈此起彼伏。

風從窗外灌進來,揚起了嶽颺的頭發。

“……如果沒有私心的話,”良久他終於低沉地道,“我就不會瞞著所有人,一個人徹夜在這裡等你了。”

明明多年來隻隔了一層窗戶紙,明明是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但親口承認總是不同的,尤其還在如此艱澀和酸楚的情況下。

“……那你呢?”嶽颺頓了頓,抬頭看著沈酌的眼睛:“你為了破解白日夢不惜去死,難道你隻是舍己為人,一點私心也沒有?”

“——你的私心又是什麼,沈酌?”

“那邊!”“從那邊上去!”“包抄所有出入口!”……

中心區一眾追兵的腳步從四麵八方包抄而來,緊接著衝上頂層,從半坍塌的走廊儘頭狂奔而來,緊接著紛紛都驚呆了:“沈、沈監察?”“嶽哥?!”“你們這是——”

眾目睽睽之下,沈酌沒有回答嶽颺的問題,隻轉身抓住窗外的繩梯,冷淡道:

“白日夢而已,彆跟我死來死去的,不要以己度人。”

在場的中心區監察員都一頭霧水,隻見半空中直升機立刻拉升,掀起呼嘯颶風,迅速把沈酌拽向了高空。

“等等——”

然而眾監察員還沒來得及拔腳撲上去,嶽颺一抬手,聲音疲憊:“算了。”

他沒有解釋這滿地狼藉的局麵是怎麼回事,也沒力氣應付手下的關切和恐慌,更不想去看病床上不知道被抽了多少血的蘇寄橋;嶽颺向後靠在一堵半塌的牆上,然後順著牆慢慢滑坐在地,把臉埋在手掌裡。

他曾經以為沈酌對傅琛是不同的。

沈酌會對傅琛微笑,會用溫情耐心的眼神看傅琛,會在旁人打趣起哄時保持緘默;當時嶽颺還可以安慰自己,畢竟傅琛那麼出色,畢竟傅琛是S級,他跟沈酌站在一起不說天造地設,也起碼是合情合理。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沈酌真正對一個人“不同”原來是這麼奮不顧身的模樣。

跟是不是S級無關,跟出不出色也無關。哪怕白晟有極大可能性根本救不回來,哪怕他下半輩子當真變成無知無覺的廢人,沈酌還是願意為了他以身涉險,毫不計較、毫無條件。

嶽颺無法再欺騙自己,他不是輸給了S級的傅琛,而是輸給了沈酌。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他就隻敢藏在人群中偷偷凝視,從來不曾讓自己真正站在沈酌眼前。

“嶽哥,嶽哥你受傷了!”“嶽哥你臉上是怎麼回事?”

……

嶽颺嘴角破了一大塊皮,看上去有點狼狽。他疲倦地擺擺手,謝絕了驚慌失措要幫他上藥的手下,拿出手機打開郵件,手指在屏幕上懸空片刻,還是輸入了兩行文字:

【目標血清已被SHEN監察取走】

【我讓他取的,是我的責任】

收件人,尼爾森總署長,延後六小時發送。

尼爾森作為總署長的權限是很大的,哪怕他的專機還在天上,也足以調動地麵力量對沈酌做出阻撓,這延後發送的六個小時足夠為沈酌爭取時間了。

嶽颺隨便丟掉手機,用力搓了把臉,深深呼了口酸楚的、滾燙的血氣。

·

呼一聲重響,沈酌爬到繩梯儘頭,緊接著被楊小刀一手拉進直升機艙,艙門在身後重重關上了。

“血袋呢?”沈酌一落座立刻問。

旁邊的監察員探身迅速幫他扣好安全帶,羅振從前排把采血包遞過來,沈酌打開看了眼,臉色稍微放鬆,吩咐:“通知HRG實驗室立刻開始做準備。醫院那邊傳來消息沒有?”

監察員早已了如指掌:“白先生情況穩定,腦部掃描從昨晚三點起就沒再惡化過,雖然沒法解釋,但大夫說是件好事。”

沈酌沒有絲毫感情流露,隻簡單一頷首。

然後他扭頭問楊小刀:“你怎麼樣?”

少年已經卸下了精鋼拳套,蜷縮著身體坐在後排一角,身上帶著尚未散儘的、鐵和血混雜起來的味道,聞言沉默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受傷。

沈酌卻把他黑T恤一掀。

衣底下是精悍的腰肌,側腹赫然一塊拳頭大血淋淋的擦刮,應該是被嶽颺拳風活生生撕裂開的,所幸沒有深及內臟。

“回去讓醫生幫你包紮下。”沈酌隨手拍拍他後腦,“不錯了,足足拖了三分多鐘。嶽颺心腸其實比一般進化者軟,不是個忍心對孩子下重手的人。”

“……”楊小刀像頭毛發淩亂的小獸,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刻已經耷拉下去了,半晌才倔強地憋出來一句:“我以後會比他強的!”

沈酌未置可否,不由莞爾。

這孩子不愧是被白晟一手帶大的,蔫頭耷腦地在那坐了半天,好像突然回過了什麼味來,狐疑地抬頭看著沈酌:

“所以那個嶽處長……”

沈酌:“?”

“尼爾森,榮亓,還有那個嶽處長……”

沈酌一秒變臉,冷漠道:“閉嘴。”

直升機呼嘯劃過清晨的天穹,硝煙未儘的進化醫院越去越遠。楊小刀悻悻地縮在沈酌身側,不時用純潔、正直而批評的眼神偷瞄他,但從表情看明顯是隻敢腹誹不敢言。

·

申海機場。

伴隨巨大轟鳴聲,國際總署專機向跑道俯衝降落,幾分鐘滑行後,銀藍色的灣流G550緩緩停在了停機坪上。

“我是申海市監察官沈酌,我現在不能接聽,請在稍後留言……”

尼爾森掛斷電話,麵沉如水。身邊的秘書低聲勸道:“也許SHEN監察待會就接了。現在他還在氣頭上……”

“不可能。”尼爾森冷冷道,“沈酌從不在我身上浪費那些無用的情緒。”

秘書一時語塞。

“他一定是做什麼去了。”尼爾森狐疑地眯起眼睛,“但不至於……十大監察都被下過封口令了,沒人會告訴他那個辦法……”

白日夢的破解方法是不可能一輩子瞞著沈酌的,但幸好他也不用瞞一輩子,隻要拖過24個小時的黃金救治期就可以。之後即便白晟真的死了,他也有絕佳的說辭能麵對聯合國安理會,畢竟他保下了沈酌的命——卡梅倫那老狐狸搞不好還得上門來謝謝他。

唯一棘手的是沈酌。

即便是奧丁之狼也不能接受與沈酌翻臉的風險,不論是從權利地位角度上來說,還是從全天下人都以為他根本沒有的私人感情上來說。

白晟死亡那一刻,那個叫榮亓的進化者肯定會立刻來犯。他必須親自陪在沈酌身邊予以保護,那將是他挽回沈酌感情的唯一機會。

專機艙門打開,尼爾森帶著隨從走下舷梯,第一眼就看見了停機坪上前來迎接的車,以及車門邊麵帶微笑的年輕B級進化者。

——尼爾森認識他,這人的名字叫陳淼。

國際總署裡有幾百個A級進化者,很多人甚至都沒有在總署長麵前留下名字的機會,但尼爾森卻清清楚楚知道陳淼的年齡、異能、畢業院校,以及這個年輕人每次去巴塞爾出差時最喜歡逛的那家甜品店。甚至不僅尼爾森,國際總署裡很多身居高位的長官也都對這個年輕B級親熱客氣有加,原因很簡單,這個人是沈酌親手帶出來的學生之一。

討好他不一定能討好到沈酌,但得罪他一定會把沈酌往死裡得罪。

“——總署長!”陳淼快步迎上前,作勢就要敬禮:“真是太抱歉了,我們也是半個小時前才知道您大駕光臨的消息,監察官立刻就派我來專門迎接您……”

尼爾森迅速按住了陳淼要敬禮的手,微笑著緊緊一握,任誰見了奧丁之狼這副和藹可親的麵孔都要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你們SHEN監察人呢?”

陳淼真誠地道:“鄙轄區唯一的S級進化者遭遇不測,監察官十分自責,覺得自己沒有行使好保護進化者的責任。”

尼爾森笑容微凝。

風刮過停機坪,眾人都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

“所以監察官開會去了。”陳淼滿懷歉意道,“明確管理、深耕細則,關於如何更好保護轄區內進化者人身財產安全的全體研討會。”

尼爾森大概用了好幾秒才理解這段英文翻譯中的每一個單詞,那雙冰藍色的眼珠慢慢變成了風雨欲來的陰灰,然後張了張口,緩慢地、一字一字地加重語氣問:

“……你們SHEN監察到底乾什麼去了?!”

手機嗡地一聲震響。

秘書低頭一看,臉色劇變,快步上前低聲道:“總署長,是嶽監察發來的通知。”

尼爾森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預感,他拿起手機一掃,霎時閉上了眼睛。

“正常A級基因乾擾素可以維持40分鐘以上效果,但這支藥劑的培養時間太短,屬於階段性臨時產品,效果大概隻有30秒。”研究主任遞給水溶花,不由還是感歎了一句:“藥劑隻能作用於人類身體,幸虧水醫生現在是人身,不然還得臨時去找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