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司機那也罷了,歸希文說是同事介紹過來的,可家裡那副風景畫的掛曆,歸希文明明說是他去大市場親自買的。
難不成歸希文在說謊?
如果沒有把握,魏芳斷然不會這樣自信地說出來,難道歸希文真的在騙人?
顧櫻沒接話,洗完蘋果,開始洗旁邊的葡萄。
魏芳瞧著她的臉色,知道她心裡介意,嘴上卻不吭一聲,不由在心裡樂了。正要繼續煽風點火的時候,劉曉梅走了過來。
“哎喲,你倆怎麼偷偷在這裡乾活,我也來幫忙吧。”
劉曉梅撩起袖子擠在兩人中間,朝著顧櫻搭訕:“你上次去過五寧場那邊嗎?我怎麼沒瞧見你?要是那次見了麵,今天咱們可就是老熟人了。”
“那次身體不舒服,離開得有些早。”顧櫻解釋。
“哦,這樣啊。”
劉曉梅說著話,將顧櫻手中的葡萄串隨手接了過來,放在水槽裡洗,“喲,這葡萄看著就酸,我最愛吃酸葡萄。”
顧櫻覺得奇怪,“劉姐,你喜歡吃酸的嗎?”
“對啊,咱們傣族人都喜歡吃酸。”劉曉梅將洗好的葡萄甩甩水,放進果盤。
“劉姐,原來你是傣族人啊?”顧櫻有些驚訝。
劉曉梅將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笑著道:“貨真價實的傣族人,隻不過嫁給長康之後,好久沒回娘家了,這麼說起來,倒是有些想娘家。”
顧櫻來了興致,問道:“劉姐,你的家鄉在雲城嗎?我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孔雀公主》,那不是在你家鄉拍的啊?”
“對啊,唐國強主演的嘛,我們那兒的人都看過,就是講我家鄉那兒的故事。”
兩人聊起電影來,十分投機,笑得嘻嘻哈哈,全然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
魏芳被兩人擠到一邊,冷眼看著之前和她打成一片的劉曉梅這會兒卻和顧櫻聊得火熱,心裡憤懣。
她悄悄轉身,準備離開,瞧見家裡的阿姨在另一邊的桌子上布置生日蛋糕,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不遠處的秦長康看見劉曉梅和顧櫻站在水槽邊洗水果,兩人聊得似乎很愉快,他扒拉一下歸希文的胳膊,疑惑地問:“你這媳婦是真媳婦嗎?”
歸希文:?
歸希文瞪向秦長康:“什麼意思?”
秦長康盯著顧櫻的背影,小聲嘟囔:“我上次見她,她不長這樣啊,怎麼幾天不見,變了個人?”
明明上次在五寧場那邊看到的是個漂亮姑娘啊,怎麼突然變成了一個田螺姑娘?
“你瞎叨叨什麼呢,”歸希文沒聽見,也懶得追問,他四處探看一圈,隻問:“科長呢,還沒出來?”
“在房間裡換衣服呢,等下就會出來。”秦長康說話間,視線從顧櫻身上撇開,朝著鄭強華的房間瞟了一眼。
鄭強華正在房間裡換衣服,陳玫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著鋼筆不停誇讚,“你說希文兩口子送的鋼筆漂亮不漂亮?他們應該費了不少心思,這玩意可不容易買。”
陳玫拿著鋼筆,仔細端詳,嘖嘖兩聲:“果然還得是你,眼光不錯,你看中歸希文,我倒是看中了他那個對象,挺好一小姑娘。”
“上次我地攤街那裡遇到小偷,還是那姑娘幫忙的呢。不然我送你的那個打火機,指不定被哪個小偷偷了去。”
陳玫在身邊囉嗦半天,隻這句話讓鄭強華稍稍偏頭,他嗤笑:“你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得人家小姑娘提醒你?”
陳玫被懟,咬牙切齒:“你今天生日,我先不跟你計較。趕緊出去吧,外麵的人都等著呢。”
鄭強華換好衣服之後,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出去之前,他接過陳玫手中的鋼筆,彆在西裝口袋上。
外麵很熱鬨,各處都分散著人,家裡的阿姨在一旁的偏桌上擺好蛋糕,正在清點蠟燭。
魏芳看著這一切,出聲叫了叫水槽邊的兩人,“顧櫻,放水果的盤不夠了,你去櫥櫃那兒再拿一個過來吧。”
顧櫻停下手裡的動作,腳卻沒動,她望著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的魏芳,覺得好笑:“你怎麼不拿?”
魏芳臉色一沉,“咱們這是在科長家裡做客,你怎麼還計較這些?”
“對啊,我們都在科長家裡做客,我在幫忙洗水果,你什麼都沒做,拿個果盤還要吩咐我?我覺得你去拿才合適。”顧櫻淡淡說。
“你!”魏芳沉住氣,道:“我是故意不洗水果嗎,不是你倆把我擠出去的嗎?”
眼看這兩人就要莫名其妙吵起來,劉曉梅勸道:“沒事沒事,一個果盤而已,我去拿我去拿。”
劉曉梅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轉頭就往櫥櫃方向走去。
“你彆去。”
“你不要去。”
幾乎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可劉曉梅哪裡聽勸,她二話不說,快步走向櫥櫃,正要接近櫥櫃,腳下不知道絆到什麼,轟隆一聲,擺好的蛋糕從桌上掉下來,摔成一坨。
頃刻間,客廳裡所有的目光彙聚在桌子邊。
大家看向地上的蛋糕,又看向桌子邊站著的嚇傻了的人,誰也沒說話。
陳玫剛領著鄭強華從房間裡出來,就撞見蛋糕轟然倒下的一幕,她的一聲尖叫劃破客廳裡的寧靜,格外刺耳。
這一聲僅有的驚叫之後,整個空間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時間靜止,一點一滴的流逝讓人的觸感格外清晰。
劉曉梅手足無措地站在桌子邊,她將頭垂得很低,幾乎不敢抬頭去看周圍的人。
在科長生日上將科長的生日蛋糕毀掉,這樣災難性的事情,以後會不會影響秦長康的仕途?
劉曉梅想到這裡,兩隻手不停打顫,她想開口說抱歉,可嘴巴也開始打顫。
旁邊阿姨緊張地蹲下來,一臉著急:“哎呀,這是準備好久的蛋糕,特意讓洪門店裡的老師傅提前做的,這下摔壞了可怎麼辦啊。”
阿姨的埋怨話語簡直將劉曉梅架在火上烤。
她整個人抖如篩糠。
完了,闖了大禍了。
這下可怎麼收場啊。
劉曉梅心急如焚,局促的臉上透出自責、悔恨、無奈與辛酸,她垂著腦袋,眼睛裡幾乎要掉出淚來。
在這樣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場合,劉曉梅站在桌子邊,卻似乎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她仿佛是一個即將麵臨審判的罪人,在漫長無止境的安靜中等待她的判決。
突然,顧櫻走了過來。
她就這樣帶著輕鬆笑意走了過來,出乎所有人意料。
顧櫻看著地上已經完全不成型的蛋糕,嘖嘖兩聲,朝著剛出來的科長鄭強華道:“科長,曉梅姐弄翻你的蛋糕,可不能這麼放過她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一變,包括鄭強華。
不等眾人出聲,顧櫻緊接著道:“打翻蛋糕,咱們就少了一個分蛋糕的熱鬨儀式,這得讓曉梅姐好好補償。聽說咱們曉梅姐是傣族人,就讓曉梅姐給咱們跳一段傣族的舞蹈熱鬨熱鬨,科長,你看這個懲罰怎麼樣?”
鄭強華深深看了麵前的小姑娘一眼,嘴角慢慢上揚,“好。”
原本尷尬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因為這段對話有了徹底的改變,一些有眼力勁地人開始起哄:“好耶好耶,傣族舞很好看啊,今天有眼福啦。”
氣氛一下子輕鬆下來。
陳玫見狀,朝阿姨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把地上的蛋糕收拾一下。
劉曉梅也立即跟著阿姨蹲下去,想要收拾地上的蛋糕。顧櫻一把拉起她,“你彆收拾,你還是準備準備舞蹈吧,大家等下會起哄讓你出場的。”
從無儘的絕望中脫離出來的劉曉梅這時候才稍稍回過神,她望著麵前這個幫她解圍的人,心裡感激,正要說出道謝的話,顧櫻卻一轉身沒入人群。
顧櫻沒去彆的地方,她在客廳裡找到秦長康,吩咐他:“你趕緊去外麵買蛋糕吧,大的蛋糕肯定來不及,買那種杯子裝的小蛋糕,你清點一下人數,要買足數,彆買少了。”
秦長康才從剛剛劉曉梅打翻蛋糕的意外事情中緩過神,這會兒聽見顧櫻突然吩咐,他立即反應過來,找了個時機偷偷溜出去。
臨走之前,顧櫻特意交代他:“你記住,你買過來之後直接交給陳玫,如果有人問起,你要對著大夥說是科長太太讓你準備的。”
秦長康來不及細想,出門跑去附近的商城。
回來之後,他將一袋子小蛋糕偷偷交給陳玫,“玫姐,剛才的事情非常過意不去,這個就當是賠禮。”
陳玫望著一袋子小蛋糕,抬眸看了一眼秦長康,笑著收下。
客廳裡麵,劉曉梅已經開始起勢,雖然沒有穿著特有的民族服飾,但她舞姿優美,依舊引得不少人歡呼。
趁著節目結束,陳玫讓家裡的阿姨幫忙將小蛋糕分發給各位客人。
大家看了節目,又吃了蛋糕,開開心心的,全然忘了剛才大蛋糕落地的不愉快事情。
家宴結束之後,送走賓客,陳玫望著桌上的蛋糕杯子,忍不住笑起來,“哎,你說今天這事挺好笑啊,顧櫻那丫頭怎麼反應這麼快,居然讓劉曉梅跳傣族舞,我看大家也都挺開心的。”
“還有這個秦長康,他腦子轉得很快嘛,這麼快就買來小蛋糕。也得虧他買了蛋糕過來,不然我都不知道拿什麼招待大家。”
鄭強華哼了一聲,拎起桌子上的空蛋糕杯,笑得一臉深意:“這恐怕不是秦長康的主意,我觀察到中途顧櫻把秦長康叫到一邊,我估計這主意是顧櫻替他出的。”
“哦,是嗎?”陳玫很是驚訝,“原來這也是顧櫻那丫頭的主意?”
陳玫有幾分意外。
要不是顧櫻,恐怕今天劉曉梅的處境不會太好。
陳玫想起那天在地攤街的情況,看來顧櫻這個姑娘,難得有一份助人為樂的善心。
想著想著,陳玫突然又覺得不對勁,“你說顧櫻也不知道你的脾氣,她這樣貿然地替劉曉梅開口,萬一弄巧成拙,惹你生氣怎麼辦?她怎麼就篤定你會給她這個台階呢?”
鄭強華扔掉手中的空杯子,瞥了一眼陳玫,“你以為人家小姑娘是貿然開口?”
“那不然呢?她可沒和你接觸過,他肯定不知道你的脾氣吧?”陳玫篤定地說。
鄭強華摸著口袋上鋼筆,一臉沉穩:“她定然是瞧見這個,才開口的。”
陳玫看了看口袋上的鋼筆,又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兀自笑起來。
她揚眉,心裡愈發高興,“要不哪天把歸希文兩口子再請來家裡一趟吧,我還挺喜歡顧櫻那丫頭的,是個聰明人。”
鄭強華隻笑笑,沒接話。
林業部家屬樓外麵,秦長康領著劉曉梅回家。
回家之前,他們對顧櫻和歸希文已經千恩萬謝過,劉曉梅卻依舊覺得不夠,“長康,咱們明天得買點東西登門道謝。”
秦長康沒吭聲,他心裡正琢磨著事情。
今天這事要是沒有顧櫻,恐怕他和劉曉梅會給科長和科長太太留下極其不好的印象。
他後來仔細思考過顧櫻的每一個舉動,越想他就越覺得不可思議。
顧櫻出來幫劉曉梅說話,吩咐他去買蛋糕,科長口袋上的那支鋼筆,還有科長太太接過蛋糕時的微笑。
不得不說,顧櫻極其會審時度勢。
這些道理,混跡於職場多年的他不是不明白,隻是,在當時那樣複雜又突然的情況下,能這樣縝密思考,將他和劉曉梅的心思,以及科長和科長太太的心思琢磨得這樣透徹,這很難,非常難!
秦長康越深想,越覺得顧櫻這人有點可怕。
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看不見的黑影,一雙眼睛眯起來。
“你在想什麼呢,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改天我們登門去感謝一下吧,顧櫻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無論如何我得去謝謝人家。”劉曉梅獨自絮叨。
“隨你。”
秦長康應了一聲,收回視線,心裡惴惴。
不遠處,歸希文和顧櫻正朝著與秦長康相反的方向回家。
兩人走在路上,安靜一瞬,顧櫻突然開口:“有點事情我想要問你。”
“什麼事?”歸希文問。
“之前搬家的時候,那個卡車司機,是誰介紹過來的?”顧櫻垂著眸子問。
歸希文不以為意地回答:“秦長康啊,他介紹過來的,說是他朋友。”
顧櫻睫毛輕顫,又問:“那家裡的掛曆呢,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歸希文有些納悶,“不是我從大市場裡買過來的嗎,我之前和你說過啊。”
顧櫻停下來,仔細盯著歸希文,歸希文看上去不像是說謊,他神色認真,臉上沒有半點破綻。如果這是表演,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顧櫻內心猶豫片刻,又問:“那你有沒有收到彆的掛曆?”
“沒有。”歸希文說完,頓了一下,“哎,等等,之前秦長康好像要送我一副掛曆,說是多出來的,我沒要。怎麼了?那掛曆有問題啊?”
顧櫻沉著眸子,心裡冷笑。
她想起來了,當時魏芳從麗麗照相館裡的確買走一副掛曆,原來那副掛曆是打算送給歸希文。
隻不過魏芳大概沒想到,歸希文並沒有接受。
顧櫻沉默半晌,突然道:“你以後離魏芳遠點。”
歸希文聽著顧櫻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隻覺得新奇。
“為什麼?”
顧櫻沒回答。
“為什麼啊?”歸希文又追問。
顧櫻還是沒回答。
歸希文大步向前,攔住去路,一雙眼睛噙滿笑意,“哦,我知道了,因為她是女同事,你在吃醋?”
“沒有,你想多了。”顧櫻扒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沒有嗎?”
歸希文看著麵前人泛紅的耳尖,滿臉得意地跟上去。
“沒有就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