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櫻輕輕開口,“有。”
她以前的確是想過和張闊一起生活的,雖然後來發生的事情誰也沒法料到,但最開始的開始,她的確有過那樣的想法。
她不能否認。
一直以來,她心裡隱隱擔憂的並不是張闊手中的中國結被人發現,並不是大家發現她和張闊的關係,而是發現之後,她將要麵對歸希文做出一種選擇。
坦誠,或者欺騙。
欺騙之下,大家依舊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張闊隻是她人生中出現的小小過客,歸希文不在意,她也不會在意。
而坦誠之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張闊將會是橫在她和歸希文中間的一道不可回避的坎,連帶著當初兩人的結合,也會變得充滿陰謀的味道。
這或許是兩人當初選擇走在一起就埋好的雷,遲早有一天會被引炸。
而如今,終於到了這一天,顧櫻也給出了她的選擇。
她選擇坦誠。
顧櫻的坦誠對於歸希文來說,真的猶如一道雷劈在他心間。
砰地一聲,歸希文奪門而出。
偷偷將耳朵貼在房門上偷聽的張冬玲瞧見歸希文從房裡風風火火出來,走出大門時連步伐都不太穩,她回頭怔怔望向顧櫻:“怎麼了這是?你們也吵架了?”
顧櫻罕見地垂著眸子,沒接話。
顧櫻為人很周到,一向不會讓張冬玲的話掉到地上,張冬玲瞧見顧櫻連她的話都沒心情接了,一時間憂心忡忡。
歸希文剛和張闊打完架,現在又和顧櫻吵架,他到底是想鬨哪樣!
張冬玲心裡責罵歸希文,同時又擔心他這副魂不守舍的不對勁狀態會出問題,連忙支使歸希武:“你跟著你哥出去,看看他去哪兒。”
歸希文並沒有跑遠,他薅了張濤,一起坐在地攤街旁邊的小攤上喝啤酒。
歸希文和張闊打架的事情早就傳遍了大院,張濤從廠裡加班回來的時候,聽到大家談起這件事,心裡已經明白大概。
歸希文拽他過來喝酒,他當仁不讓,上了酒,一瓶一瓶給歸希文掀瓶蓋。
周圍客人多,炒菜的師傅忙不過來。菜還沒上,歸希文已經就著一碟鹹菜喝了兩瓶。
張濤實在看不過去,抓住歸希文的手,“等等吧,等菜上來了再喝,你這麼空肚子喝酒,傷胃,等會兒有你難受的。”
歸希文不聽,捏著啤酒瓶,喝白開水似的喝下一大半。
這麼個喝法惹得周圍不少人看過來,炒菜的師傅站在大鍋前,瞧見這一幕,從小窗裡探出腦袋勸道:“彆喝這麼猛,小心出事!”
炒菜的師傅也不是瞎擔憂,以前大家隻喝白酒,小口小口地酌,斯文得很。後來不知打哪天起,年輕人開始流行喝啤酒。
啤酒度數低,那些小年輕不當一回事,像喝白開水一樣往肚裡灌。不少沒輕沒重的年輕人在啤酒上栽了跟頭,甚至有人還為此丟了性命。
炒菜的師傅就親眼見過兩回喝得不省人事,撒手人寰的奇葩事,他囑咐張濤:“你彆讓你朋友喝太多,出事了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張濤在旁人密切注視的眼光中應承下來,搶過歸希文手中的酒瓶,“行了行了,你酒量也不是特彆好,照這個喝法,菜還沒上來你就倒了,省著點吧。”
歸希文已經滿臉通紅,酒精的作用下,他人是醉醺醺,思維卻還是清醒的,見張濤要搶酒瓶,緊緊抱住不撒手。
嘴裡喃喃:“我是不是酒量變好了,怎麼還不醉?”
張濤一愣,“你想要喝醉嗎?”
歸希文不接話,隻拿起酒瓶晃了晃,瓶中還剩下一個拇指厚的底。
他揚起酒瓶一飲而儘,將手中的酒瓶與桌上的空酒瓶擺在一起,耐著性子數了數,“一隻、兩隻、三隻、四隻……這個時候我早就該醉了,怎麼今天還是這麼清醒?”
以前彆人找他一起喝酒,沒喝多少就會醉,大家都嫌棄他不禁喝,容易醉。沒想到今天倒是這麼能堅持,可惜今天他想醉。
歸希文無奈地笑笑,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頭,對著張濤商量:“再來一瓶。”
張濤沒準備開瓶蓋,他把桌麵上的酒全都藏到自己身後,坦誠道:“希文,你說出來吧,你有什麼不開心你說出來,彆憋在心裡。”
從出來到現在,歸希文沒有和他提起一句有關顧櫻和張闊的事情,這讓張濤心裡很不安。
不了解歸希文的人對他最初的印象可能覺得他是個冷冷的人,話不多,不會主動開口,但歸希文從來不是擅長把事情憋在心裡的人。
歸希文性子直,更喜歡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以前有了煩心事,他挨著歸希文坐在大院東邊的混凝土管上,互相抽兩支煙,歸希文就會把煩心事交代。
現在歸希文喝了四瓶酒,卻隻字不提。
張濤眼裡冒出一絲心疼,他拍拍歸希文的肩膀,“希文,你彆這樣。”
歸希文還是不吭聲,隻嚷著要喝酒。
都說酒醉之後就像被麻痹一樣,腦子渾渾噩噩,不會再想、不會再思考,可他現在腦子很清醒,思維很敏捷,一點也不遲鈍。
隻是四肢變得很緩慢,連酒瓶子都搶不過張濤。
歸希文眯著一雙狹長的眼睛,踉踉蹌蹌站起來,要去張濤身後拿酒。
剛一站起來,兩腿一顫,又癱坐下去。
原來酒精麻痹的不是思維,而是軀體。
歸希文放棄搶酒瓶子,他有氣無力地坐在圓椅上,微微歇氣,抬眸緩緩看向對麵的張濤。
張濤以為歸希文終於打算和他傾吐心事,隻見歸希文張了張嘴,又收住話頭,半天沒吭聲。
周圍來吃飯的人熱熱鬨鬨,有的和朋友一起,有的攜家帶口,說說笑笑,氣氛極其和諧。
隻有歸希文和張濤這一桌,帶著些莫名其妙不合時宜的尷尬與悲傷。
實在受不住這種氣氛,張濤主動開口提及此事,“你為什麼要和張闊打架,和顧櫻有關?”
張濤屬實是明知故問,他早已知道這件事,既然當初決定瞞下來,他現在也就失去了坦誠的機會,隻能當做不知情的模樣。
歸希文沒吭聲,不否認也不承認。
旁人或許沒法接話,但對於熟知整件事情的張濤來說,他知道該怎麼挑起話頭,“你和顧櫻求證過嗎?”
張濤這一句問在歸希文心坎上。
他倒是希望他沒有求證過,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就是個傻蛋。
明雪說的沒錯,四個人中,最傻的就是他。
他們都知道,隻有他完完全全被蒙在鼓裡。
以前他一直不明白顧櫻為什麼肯答應嫁給他,現在終於知道了,並不是因為他條件太好,而是因為張闊娶了明雪。
明雪為了張闊和他解除婚約,顧櫻為了張闊和他結婚,真行,和他有糾葛的兩個女人從始至終都為了張闊,那他算什麼?
歸希文這樣好麵子的性格,知道這件事後,以為對顧櫻瞞著他最生氣,可事後他發覺,他最生氣的是聽到張闊說起他和顧櫻的從前。
他們會坐在紫藤花下一起看夕陽,他們會聊以後的規劃和向往,他們會聊喜歡的電影和好吃的零食,也會聊最近流行的哪款衣服最好看。
顧櫻以前大概很喜歡張闊吧。
她並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和人聊起這些事情的人,她大概真的有認真思考她和張闊的以後。他都不知道顧櫻有沒有思考過她和他的以後。
張闊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臉上竟是無比懷念,這樣一個已婚之人,談論彆人的妻子卻是一副無比懷念的語氣。
張闊說他後悔了。
張闊當著他的麵說後悔了,他實在忍無可忍才把人揍一頓。
事後,他其實很害怕麵對顧櫻,顧櫻給他擦藥,他身體都在抖。
他忍著巨大的勇氣才對著顧櫻問出那一句,他現在也後悔了,他不該問。
他以為自己能承受住。
歸希文在心裡想了一通,竟然清醒幾分,“回去吧。”
說完,站起身便要走。
奈何雙腿不給力,還沒跨出步子就要趔趄,張濤眼疾手快伸過去,扶住歸希文,將他慢慢往大院裡牽。
張冬玲坐在客廳裡不停往窗戶邊張望,剛才歸希武回來報信,說是歸希文拉著張濤在外麵喝酒。
有張濤跟著,想必歸希文不會出事。
張冬玲打發一直等在客廳裡的顧櫻:“小櫻啊,你也彆擔心,張濤這人靠譜,希文不會有事的,你彆枯坐在這裡,回去休息吧。”
顧櫻搖搖頭,堅決地走回歸希武的房間,“我等他。”
張冬玲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著急,怎麼一個兩個都不太對勁,她現在就盼著歸希文趕緊回來。
張冬玲透過窗戶張望大院裡的情況時,張濤已經把醉醺醺的歸希文扶到大門口。
聞到歸希文滿身的酒味,張冬玲皺鼻:“這是喝了多少?”
歸希文沉默的站在門口,也不說話,張冬玲戳他臉,他沒有任何反應,張冬玲急了:“張濤啊,麻煩你件事,你把希文帶回他新房子裡去,顧櫻還在……”
一直沒開口的歸希文突然掙脫開,徑直躲進歸希武房間裡,“我不回去!”
他現在實在沒辦法麵對顧櫻,他這幾天恐怕都要和歸希武湊在一張床上。
張冬玲一句“顧櫻還在房間裡,我叫上她一起,她扶不動希文”還來不及說出口,歸希文砰的一聲將房間門合上。
關上房門之後,歸希文鬆了一口氣,靠著房間門緩緩轉過身,卻直愣愣對上顧櫻的視線。
顧櫻端端正正坐在房間裡的木椅上,正抬頭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