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櫻扶著歸希文回到家中的時候,張冬玲和歸向榮已經睡下,歸希武房間裡的燈也熄了。
顧櫻輕輕將微醉的歸希文扶進房間裡坐下,拿冷毛巾替他擦了臉,隨後翻出抽屜裡的紅花油,用無名指沾了些,輕輕擦在歸希文臉上的淤青上。
稍稍有些疼,歸希文輕微咧嘴。
顧櫻見狀,收了手上的力道,柔聲問:“很疼?”
歸希文可憐巴巴地點頭,“嗯,很疼。”
顧櫻:“……”
顧櫻用力在他額頭戳了戳,一點也不上當,“算了吧,以前你受過更重的傷,也不喊疼。”
歸希文垂下腦袋,斜著眼睛去看顧櫻,“我覺得你變了。”
顧櫻停下動作,拉過一把木椅,正對著他坐下,詢問:“我哪裡變了。”
“你以前說話明明不是這樣的。”歸希文趁著醉意說。
顧櫻挑眉,“哦?我以前說話是怎樣的?”
“你以前在電話裡說話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在電話裡的顧櫻說話可溫柔了,誇他誇得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要臉紅。
歸希文加上“在電話裡”四個字,顧櫻立即明白過來,咳了咳,“隔著電話線,也看不到臉,當然什麼話都好意思說出口,現在麵對麵,說那些多難為情。”
歸希文:“……”
歸希文不滿地嘟囔:“我還是喜歡電話裡的你。”
顧櫻有些好笑,扶著歸希文輕輕躺在床上,逗他:“那好,以後我們都用電話交流算了,也不用見麵,我天天在電話你給你講情話行不行?”
“不行,那不行。”歸希文握住顧櫻的手,死死不放。
明明眼皮在打架,雙眼支撐不住快要閉上,嘴裡卻還倔強地叨念:“一年太久了,太久了。”
半醉半醒中,歸希文嘴裡又提起那段格外煎熬的等待日子。
顧櫻心中一動,反握住歸希文的手,輕輕蹲在他身邊,任由歸希文將自己的手拉著撫過他的臉。
直到很久之後,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顧櫻才試圖從歸希文懷抱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她想起身,卻發現蹲著的雙腿已然發麻。
扶著床沿站了好一會兒,等到雙腿恢複知覺,顧櫻才抬腳走出去洗漱。
夜深,顧櫻躺在歸希文身邊,像往常那樣。
歸希文已經睡熟了,卻猛然抽搐一下,下意識地翻過身,一隻手憑借著肌肉記憶,在左側胡亂摸索。
不安的手掌拍了幾下之後,尋找到熟悉的腰,立即將人摟了過來。
顧櫻趴在歸希文胸口,閉上眼睛,安心地睡去。
第一天一大早,歸希文早早地起來趕火車,他挎著一隻黑色的帆布包,在火車站與卓禹馳、張濤兩人彙合。
三人拿了票,談笑風聲地登上火車。
火車穿過一望無際的原野,三人坐在車窗旁,閒著無聊,掏出一副撲克牌打起鬥地主。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三個人在火車上靠著座位睡了幾次,又醒了幾次,最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三人各自背著行李包從火車上下來,準備坐大巴車回到出租房。
時間不趕巧,一輛大巴車剛剛出發,等待下一輛得花上一十分鐘。
張濤不耐煩等這麼長時間,嚷著要坐拉客的私人小麵包車回去。
小麵包車的人頭費貴了些,不過速度快,也不吃虧。
三人拿了行李,擠進一個叫做王師傅的司機的麵包車上。王師傅是個老司機,車技很穩,即使在路麵不平的崎嶇小道上,車內並沒有多少顛簸感。
歸希文和卓禹馳兩人沒什麼話,靠著車椅背閉目休息。張濤是個話嘮,一刻不說話,嘴裡閒得慌。
張濤扒拉著隔壁鄰座的中年大叔,從對方妻子孩子聊起,聊到對方最近的事業,又聊到接下來的晚餐。
胡侃亂調,一頓瞎扯,卻也讓車內的氛圍輕鬆不少。
張濤不知道和中年大叔講了個什麼笑話,車上的人全都情不自禁笑起來,駕駛座上的司機也忍不住跟著樂。
正當氣氛愉快的時候,山坡路邊發生泥石流。
轟然滑坡的泥土滾滾而下,直接將整輛麵包車埋在地下,笑聲戛然而止。
一聲巨響過後,路麵逐漸變得安寧。
吞噬了一切身影,聽不到一絲聲音。
極度詭異的安靜令人害怕,令人喘不過氣。
顧櫻是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她是事情的經曆者,她目睹了全程。
她想去救他們的,想去把泥土挖開,但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她過不去,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段路麵發生一場災難,無人營救。
顧櫻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氣。
一回頭,歸希文還安穩地躺在她身邊,窗外月色正明,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顧櫻拿過床頭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再躺下,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噩夢太真實,仿佛親眼看著一切發生,她心裡砰砰作響,睜眼撐到天亮。
天剛微微亮,歸希文便掙紮著起床。
他洗漱完,將昨天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包重新檢查一邊,確定沒忘記東西之後,便去父母與弟弟房間裡告彆。
逛了一圈回來,歸希文想著要和顧櫻做最後的告彆,一進房門,卻被顧櫻死死扣住雙手。
“你今天回出租房的時候不能坐私人麵包車。”顧櫻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歸希文有些愣,“為什麼這樣說?”
顧櫻想起昨天晚上的噩夢,心裡後怕,把噩夢和盤托出:“總之這個夢兆頭不好,你們三人回去的時候不能坐麵包車,特彆是王師傅的麵包車,你要答應我。”
歸希文有些好笑,不明白顧櫻怎麼突然變得疑神疑鬼。
顧櫻嚴肅的模樣,大有一種他不答應就不會放他走的架勢,歸希文有些無奈,滿口答應:“行行行,不坐麵包車,都聽你的。”
等到歸希文帶著行李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張濤和卓禹馳早已等在候車區。
張濤疑惑:“希文,你乾嘛呢,怎麼這麼晚?昨天喝得那麼醉的卓禹馳都比你來得早,你是不是有媳婦熱炕頭,舍不得過來啊?”
“不是。”歸希文想解釋一下其實是顧櫻拉著他千叮嚀萬囑咐,轉念想到顧櫻囑咐的事情,又覺得有些荒唐,閉嘴不提。
三人坐上火車,挨著窗戶,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原野。
閒得無聊了,張濤從行李包裡掏出一副撲克牌,拉著歸希文和卓禹馳鬥地主,玩了幾盤,累了困了,休息幾頓,恍恍惚惚中等到火車到站停下。
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到了南方,天色已經暗下來。
三人扛著行李包去做大巴車,很不幸,一輛大巴車剛剛發車,等下一輛要花上一十分鐘的時間。
張濤不樂意,指著旁邊一排私人麵包車,建議道:“希文,咱們坐麵包車回去吧?”
麵包車都是一些不太正規的運營,他們停在離大巴站不遠的地方,有些沒趕上大巴的人不願意等待,或者有些趕時間的人急著走,都會選擇去坐旁邊的小型麵包車。
麵包車的人頭費雖然比大巴車貴了點,但是速度快,算算也不虧。
張濤扛著行李,左手攬著卓禹馳,右手攬著歸希文,拖著他倆往麵包車方向走。
歸希文卻頓了一下,停在原地。
“你怎麼了?”張濤疑惑地問。
歸希文想起出發前顧櫻對她的叮囑,出聲道:“我們還是不要坐私人麵包車吧。”
張濤:?
張濤一臉不解:“為什麼呀?”
歸希文沒吭聲,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
張濤見歸希文不出聲,將行李包往歸希文腳下一放,“希文,你今天非得給我一個理由,你說說咱們為什麼不去坐麵包車?”
歸希文咳了咳,在張濤和卓禹馳兩道疑惑的目光中,緩緩提起了顧櫻昨晚的噩夢以及早上的交代。
張濤聽完,一臉不可置信:“不是吧希文,你之前總是讓我不要迷信,你自己怎麼開始迷信啦?這玩意兒有可信度嗎?”
“顧櫻要是做夢這麼準,她就該做買彩票的夢,說不定還能中獎呢。”
張濤的一頓擠兌讓歸希文有些猶疑,“我不是信這個,我隻是答應過顧櫻,我不想反悔。”
“哎喲,你坐不坐的她怎麼知道,這裡我和卓禹馳都會替你保密的,你放心,我們不會交代出去,她以後要是問起來,我們就說坐了大巴車嘛。”
張濤等不及,薅著歸希文和卓禹馳便往一排麵包車的方向走。
麵包車那邊有位胖胖的司機,格外熱情,大老遠看到人,立即迎上來,“喲,三位是要到哪裡?我車上隻差三個位置了,你們上來我立即就發車。”
張濤想也沒想,拉著歸希文和卓禹馳坐上了車,催促司機:“師傅,趕緊走趕緊走,我肚子餓死了,我想回去吃飯呢。”
“行嘞。”司機應了一聲,歡快地坐上駕駛座。
開出一分鐘的路程,歸希文一直繃著臉,心情不太好。
張濤安慰他:“哎喲,坐了就坐了,希文呐,你怎麼變得這麼怕媳婦了?難不成顧櫻出國一趟,邊刁悍了?”
歸希文沒吭聲,心裡的不爽快全顯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