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阮秋在的時候,什麼都把持在手裡,韓新竹很少出門社交。
年長和同齡的人她大多認識,這種小姑娘不是特彆熟悉。
等身後婢女提醒,少女是遠誠伯的小孫女,韓新竹立刻想到了遠誠伯夫人姓李,出自祝陽候府。
原來是李家的親戚,難怪會出來為難簡靜姝。
韓新竹對少女微笑著招了招手,“來,你過來!”
杜清雅見韓側妃臉上帶著笑意,以為她女兒的風頭被簡靜姝蓋過,一定會打壓這個從民間回來的公主,連忙笑盈盈地上前。
“走近些!讓我仔細瞧瞧——”
在對方過來後,韓新竹讓她上前兩步。
自始至終,韓新竹都沒有露出半點兒不高興,這讓杜清雅徹底放下心來,直接走到她跟前。
“原來是你啊,我說誰那麼大膽,敢壞了我的宴會。”
韓新竹說完,站起來揚手一耳光抽在杜清雅臉上。
啪的一聲,直接中斷了整個宴會。
不止杜清雅懵了,場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是說,韓新竹被李阮秋欺壓多年,兩人是死敵麼!為何她要這麼維護李阮秋的女兒?
而且,她不是知書達理的才女麼?怎麼能做這麼粗魯的事情?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韓新竹低頭看著淚汪汪,羞憤難當的杜清雅。
“開宴之前,我家王爺特地囑咐,誰敢找福壽公主不自在,讓我大耳刮子伺候。”
“我們女子在家從父,王爺有令,不許祭拜李阮秋,福壽公主遵從父命,何錯之有?而我嫁到信王府,出嫁從夫,不敢不聽夫君的吩咐,隻好委屈你了!”
韓新竹第一次打人,力道沒控製住,用力過猛,手掌有些疼。
可是她一點兒不後悔。
就算沒有明庭當靠山,她也看不慣彆人這麼欺負簡靜姝。
這孩子本來夠可憐了,聽王爺說,她差點兒被無良舅舅賣給李家妾室的娘家侄子,給人衝喜。
現在杜清雅還好意思提李阮秋,明庭脾氣那麼好的人,說起她都一口一個毒婦,可見心中有多恨。
“側妃娘娘好大的威風!”
遠誠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站起來。
世子夫人連忙上去扶著女兒,心疼地看著她臉上的指印。
看到老夫人滿臉皺紋,韓新竹笑了起來。
“似乎李家的出嫁女都特彆顧念娘家,李阮秋如此,夫人也是如此。既然那麼在乎,為何不陪他們一起去死呢!”
“你!”
遠誠伯夫人氣得頭暈目眩,要不是手裡有拐杖支撐,恐怕會當場暈倒。
“說得好!”就在這時,一陣掌聲傳來。
眾人看去,原來宣帝和信王不知何時來了這裡,也不曉得他們聽了多少,一群人呼啦跪下。
“王妃,手疼嗎?”
明庭上前,拿起韓新竹的右手,看到掌心通紅,連忙讓寶柱去拿藥。
“她的臉皮到底有多厚,竟然讓我家王妃受了重傷!這段時間要好好養護,知道嗎?千萬彆落下病根。”
剛下明庭不在,韓新竹氣勢很足。
這會兒被明庭當眾牽手,還吹掌心,她的臉一下子漲紅,連忙抽回手。
“妾身無事。”
杜清雅被明庭一頓嘲諷,差點兒羞憤死去,說她臉皮厚?以後她還怎麼做人?
“朕記得,宮裡有個瑾嬪,出自遠誠伯。”
宣帝思索了片刻。
“李氏14年前換子,祝陽侯是主謀。”
“算算日子,瑾嬪進宮和換子的時間差不多,你們李家下了好大一盤棋啊……”
遠誠伯夫人開始還以為宣帝念舊情,對瑾嬪有一些好感,沒想到下麵一口黑鍋扣了下來。
原本宣帝已經讓大家平身,這會兒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再次跪下。
“陛下,瑾嬪娘娘並不知道換子的事情,請陛下明鑒!”
老夫人慌了。
宣帝的意思是他們跟李家合謀?把瑾嬪送進宮,專門對付皇子和皇女?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這樣的鍋彆說老夫人,整個伯爵府也背不起。
“真的?瑾嬪不知情?可是你們知道——”
宣帝盯著遠誠伯夫人,發現她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宣帝大怒。
“你果然知情!看來遠誠伯也不乾淨!來人,把這個毒婦抓進刑部大牢,給朕好好審!”
宣帝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看來他之前的懲罰還是太輕了,隻追究了李家,並沒有牽扯姻親。
“陛下,臣婦隻是猜測,並不知情,也沒有參與進去啊……陛下明察,陛下開恩啊……”
在遠誠伯夫人祖孫三代被帶走後,宣帝開口安慰簡靜姝。
“李氏混淆皇家血統,罪不可赦。”
“她棄你不顧,等同謀殺,是她親手斷了母女親情,你不必認她,更不需在乎李家。”
“要是再有人說三道四,韓側妃剛才做了很好的表率。下回你直接掌摑,再進宮找朕,朕自會為你做主!”
宣帝以為自己和太後的態度足夠讓人清醒,明白簡靜姝的地位。
沒想到,還真有自以為是的蠢貨!
這樣也好,都是李氏餘黨!
宣帝命儘忠拿著貼身玉佩去禦林軍宣旨,抓遠誠伯和一乾相關人員,務必細細審問。
至於李家其他出嫁女,全部抓去刑部問責。
“你們繼續,玩得開心。”
宣帝把明庭喊走。
兩尊大佛離開好一會兒,場上的人才回過神來。
遠誠伯夫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慫恿孫女去找福壽公主的麻煩,還拿孝道說事?
她質疑簡靜姝不孝,豈不是指責太後不會教導孫女?
真是腦子進水了!
看到了宣帝和信王的態度,沒有人再敢對簡靜姝不敬。
宣帝的三位公主都不在京城,如今信王府的兩位公主是京城最尊貴的女子。
哪怕簡靜姝在民間長大,那又如何?有皇上、太後、信王三座靠山,誰敢放肆?!
雖然荷花宴開始出現了杜清雅這個拎不清的人,可宣帝離開後,場上氣氛又熱鬨起來。
有霍天嬌陪著,又有年齡相仿的姑娘們簇擁著,簡靜姝今天過得非常開心。
因為宣帝的態度,開始還有人以為福壽公主在盛寵之下難免驕傲跋扈,沒想到接觸後發現她是個心思純淨的姑娘。
簡靜姝性格開朗,毫不避諱自己被鐵匠夫妻養大的事實。
她大大方方地跟這些貴族少女們分享自己在民間的生活,絲毫不覺得這段經曆丟臉,也不因此自卑。
這樣磊落又乾淨的少女,很快贏得了同齡人的好感,簡靜姝還認識了幾個投緣的女孩兒。
等荷花宴結束的時候,宮裡太後的賞賜來了,不但有給簡靜姝和霍天嬌的,韓新竹也有。
“我還沒出手,韓側妃已經搶了我的話。”
簡靜姝笑著跟太後捶背。
“您教了我那麼多,結果英雄無用武之地,韓側妃完全沒給我展示自己的機會。”
“她不錯,把嬌嬌教得很好。”
太後拍著霍天嬌的手。
“你們記住,身份和血統,是底氣;謀劃和手段,是能力;權勢和財富,是資本。三樣都有,才是人生大贏家。”
“出生皇家,你們的底氣和資本非常人能及,想要一輩子平安順遂,能力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有得學呢!”
“是!我們聽皇祖母的。”姐妹倆異口同聲地說道。
老太太上了年紀,就喜歡這樣鮮活的小姑娘。她一手摟一個,自家的孩子怎麼看都不夠。
一場荷花宴,讓福壽公主成了風頭無二的人物。
不過她很快低調下來,平時住皇宮和王府,一個月去養父母家幾次。
偶爾覺得彆人送來的帖子有趣,她也會和妹妹一塊兒露麵。
若是簡靜姝突然得了榮華富貴,變得張狂跋扈,會叫人看輕她。
現在她這麼低調,反而在貴族圈的名聲很好。
這對皇家姊妹花已經14歲快15歲,有人開始跟韓側妃探口風,提起她們的婚事。
“婚事?她們還是孩子!”
明庭聽韓側妃說起京城不少人明裡暗裡打聽兩位公主,他把手裡的毛巾一丟。
“怎麼都要留到18歲!本王的女兒不愁嫁!”
這段時間,韓側妃算是看出來了,明庭是女兒奴。
他對兩個女兒非常好,一碗水端平,並沒有偏愛簡靜姝,倒是和以前的作風很不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阮秋刺激了,讓王爺不但多了許多白發,對孩子的重視也超乎從前。
不過,在韓新竹看來,女兒受重視是好事。
一個不受重視的女孩兒和深受父母長輩疼愛的女孩兒,出嫁後過得生活是完全不同的。
“18歲是不是晚了些?”
“不晚不晚,她們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不管是誰,都這麼回。”
明庭還沒帶女兒們遊曆大江南北,怎麼能讓她們小小年紀困在宅院裡。
再說,身子骨沒發育成熟,早婚早育完全是女子的催命符!
於是,在韓新竹被封為信王妃,上了皇家玉牒後,明庭跟宣帝說,打算帶著女兒們下江南。
“不行!蘭貴人7個月後生產,你必須留在京城。”
宣帝實在是擔心子嗣,並且堅信明庭肯定旺自己旺孩子,不肯放人。
“她生孩子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才是孩子父皇啊!”
明庭後悔,之前扮先帝演得太過,反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悔不該啊!
“要不我提前趕回來,怎麼樣?臣弟保證,小侄子出生,我一定在家。”
明庭對天發誓,還搬出了先帝。
宣帝算了一下,正好是過年的時候,弟弟回來闔家團圓,這才點頭。
明庭這回帶上了兩個女兒,韓新竹和錢側妃,以及簡家夫妻。
要不是董太後年紀大,而且太後出行會興師動眾,他真打算把親娘也捎上。
不過,雖然太後沒有去江南,但時常收到明庭和霍天嬌的畫,以及簡靜姝的書信。
明庭用炭筆畫畫,每到一處遇到美景美食和有趣的事情,他都會畫下來。
等積累多了,再跟霍天嬌的畫一塊兒送回宮,讓董太後賞玩。
簡靜姝一路上跟著韓新竹讀書識字,開始寫的信磕磕巴巴,一看就是初學者。
可慢慢的,她的信越來越流暢,語句越來越生動,每一次都有不小的進步。
錢側妃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出府的機會,心裡對明庭感激得不行。
出了京城後,明庭不再拘著她,要是想出去,她隻需跟王妃報備,帶上丫環和侍衛即可。
遇到愛吃的,錢側妃會買回來孝敬頭上的兩位領導,將自己的態度擺的特彆端正。
至於韓新竹,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快活的時候。
她在閨閣便喜歡看遊記,總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一定走遍大梁的大江南北。
等嫁到王府,李阮秋不是好相處的人,韓新竹隻能嚴格管束女兒。
結果實現她夢想的人,居然是明庭。
如今韓新竹是信王正妃,日子過得無比舒心,對霍天嬌也不像先前那樣嚴苛,反而把更多的注意力落在簡靜姝身上。
簡靜姝沒讀過書,太後精力有限,這擔子韓新竹接了過來。
小姑娘和生母完全不同,她受簡家夫妻影響很大。
韓新竹自從看到明庭掄錘子跟著簡大郎一起打鐵後,也慢慢地接受了不一樣的王爺。
加上一路上相伴,她被張二娘的豁達和樂觀感染。
兩人雖然身份地位不同,從小成長的環境,受到的教育不同,但是在做母親這一點上,有很多共同話題。
本來人不多,大家聊著聊著也漸漸熟悉起來。
兩個母親同樣疼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儘力給孩子最好的,倒叫她們相處十分愉快。
“父王,我覺得現在的每一天都過得好幸福。”
江南彆苑裡,簡靜姝拿著魚食,坐在明庭身邊喂魚。
“我喜歡父王,喜歡韓母妃,喜歡嬌嬌,喜歡皇祖母和皇伯父。”
“我也喜歡姐姐!”霍天嬌逗弄著懷裡的獅子狗,“不過,最喜歡父王!”
和之前比,霍天嬌活潑了許多,她知道父王為了自己事情跟母妃深談過一次。
母妃說彆人家是嚴父慈母,到咱家顛了個兒,明庭恨不得把女兒寵上天,他們是典型的嚴母慈父。
不管是父王還是母妃,都是為自己好,隻是霍天嬌更喜歡明庭的教育方式。
簡靜姝自然也是最喜歡的明庭的,隻是她不好意思說。
來江南的頭天晚上,她做了個噩夢。
夢裡父王沒來,爹娘都死了,她被舅舅趕出家門,後腦勺挨了一棍,凍死在冬夜,被舅舅賣給梅家配了冥婚。
那天她跟張二娘一起睡,醒來後抱著娘撒嬌,讓張二娘哄了很久。
幸好隻是個夢,夢是反的!
簡靜姝看著胖胖的父王,幸好父王來了,給了她不一樣的人生。
雖然明庭帶著妻女們來了江南,可宣帝並沒有因此放過弟弟,直接把丁二給了他,讓丁二繼續盯緊明庭的飲食和鍛煉。
“丁二,現在山高皇帝遠,你不能通融通融嗎?”
明庭看著妻女桌上的江南美食,再看看自己桌上的開水煮青菜,真是一把辛酸淚。
本王要吃大螃蟹!要吃桂花糯米藕!要吃鬆鼠桂魚!要吃蟹黃包!本王不是牛馬,不能一直吃草!
“王爺,您彆為難屬下。”
丁二隻有20歲,十分年輕,長得很是好看。
平時跟在明庭身邊,隻看外表會叫人誤會他是哪家的公子,完全想象不出這個年輕人主審了換子案。
宣帝身邊丁一到丁十,根據能力高低排名。
丁二年紀輕輕隻在丁一之下,足以說明他的能乾。
可是人太能乾,又冥頑不化不知變通,連信王的身份在丁二這裡也討不到好處,半點兒不肯放水,導致明庭看著他那張笑臉就煩!
這讓明庭想到了當爺爺那一世,他家的老四也是愛笑的家夥。
老四一天到晚隻想著坑人,最後終於被明庭坑了一把,套上了皇位的枷鎖。
哼!這個丁二,遲早栽在本王手裡!
“你們記著,見人三分笑的人都是壞家夥。”
明庭當著丁二的麵跟兩個女兒吐槽道。
霍天嬌捂著嘴笑了起來,簡靜姝瞧了一眼丁二認真的臉,回頭偷偷攔住他,塞給他一盒自己做的點心。
“丁侍衛,你通融一下吧!父王已經瘦了很多,偶爾也需要一些獎勵,他才更有動力減肥啊!”
麵前的少女個子隻到自己下巴,嬌小玲瓏。
她眼神純真,拱了拱手,讓丁二想起曾經喂過的一隻小貓,見到人纏著要吃小魚,也是這般拱手作揖。
沒等丁二說話,簡靜姝已經跑了。
“收了我的點心,便是答應了我的事,不許反悔。”
大概是怕人追上自己,少女提著裙子跑得飛快,丁二從沒見過這麼不注重形象的公主。
他打開食盒,裡麵的點心做成了花朵狀。
白色的糕點上點著紅色的花蕊,裡麵包著紅豆沙夾心,大小正好一口一個,甜度適中,味道很好。
張二娘十分能乾,簡靜姝從小幫家裡做事,下廚不在話下。
錢側妃帶回來的點心,她琢磨兩天,便能做出一樣的。
丁二把點心吃完,食盒送回廚房,當天晚上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明庭吃了半條鬆鼠桂魚。
“小丁啊,有進步嘛!”
明庭摸著肚子,滿意地飯後散步,回頭寫了封鬆鼠桂魚如何好吃的信發回京城,附加一個江南廚子。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他吃到美味的食物,當然要讓遠在京城的太後和宣帝也能嘗一嘗。
有了這次賄賂,簡靜姝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
每隔幾天會塞給丁二一些吃食,包括水晶蝦仁包、桃酥、冰皮月餅、梅汁排骨、杏仁豆腐、桂花糕……
因為賄賂得很成功,丁二放水的次數越來越多,讓明庭嘗到了許許多多江南美食。
“王爺,您不攔著?”
兩人的小動作哪裡瞞得過明庭。
韓新竹一邊畫畫,一邊好奇為什麼明庭不出麵阻攔。
“有什麼好攔的,他們又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明庭披散著頭發,躺在搖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