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隻好把自己所有的惆悵先咽下肚子裡麵,專心致誌地聽著賈敏說的, “這事我也不是沒經曆過, 當初我還在娘家的時候,你外祖父老公爺還在世, 那個時候多少人家卯足了勁兒, 想把閨女推進東宮。
你是不知道當時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那真是三十六計孫子兵法全用上了。
當時老公爺在家說過這事兒,我也聽了一耳朵。什麼陷害中傷謠言誹謗是一波接一波, 那些姑娘們怎麼樣反倒是其次, 要緊的是家族勢力之間的拚命, 殺人不見血的那種拚命。”
“真的假的?”
“我騙你乾什麼?太子殿下是我的外孫,所以我就把當年的事兒給你講講, 你可要擦亮眼睛, 娶一個兒媳婦兒是要孝敬你的,要是娶進來一個你自個兒會喜歡的,難受的還是你。”
琳琳抱著小兒子在他身上拍了幾下,獬豸就閉上眼睛睡覺了,琳琳趕快把賈敏拉倒自己身邊,“我又不缺伺候的人,兒媳婦娶過來跟兒子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不過您說的有些嚇人。”
“有什麼嚇人的, 你隻管等著瞧吧。這才開始,這些人已經想著走咱們家這條路子了給你遞話了,選妃的風波沒個兩三年結束不了。”說完又有些惆悵,“你妹妹現在還沒定人家呢, 這下更看不清各家的底細了,這事兒越想越發愁。”
這件事說完之後,話鋒一變,又說起其他事。“咱們家老爺有一個出家為僧的朋友,你記得不?”
琳琳終於在記憶的角落裡麵把這件事兒找了出來,“記得呀,當初小的時候老爺帶我去萬年寺找過人家。怎麼了?想要還俗了嗎?”
“既然出家了,人家就沒想過還俗。隻不過出家了也逃脫不了俗事。他年前的時候來咱們家了,聽說皇上讓人修建神仙譜係。他們佛門想要獨占鼇頭,讓他來走老爺的關係能給給太子殿下遞個話兒就更好了,到時候翰林院審的時候稍微鬆點手。”
“老爺怎麼說?”
“老爺沒答應。娘娘不知道,每天往咱們家說情托關係的人多著呢。你兩個兄弟在路上就能碰見拐彎抹角的親戚,這些事兒隻不過是不讓你知道罷了。”
看來應該是被這些雜事兒煩得不輕。
林如海的操守琳琳還是信得過的。並不擔心自己家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
賈敏就把另外一件事兒趁著這個時候說出來了,“老爺的意思是想躲著點兒這些雜事兒,而且他心裡麵有個念想,想要回姑蘇去祭祖。所以提前跟娘娘說一聲,開了春兒老爺就上表請假,要是不批假那就辭官,帶著我和你妹妹去姑蘇一趟。”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皇帝就從前朝回來了。
外邊有太監通稟了一聲,賈敏趕快站起來候在一邊,皇帝一進門兒就讓找自己的常服,“……大禮服穿著太累贅了,喲,原來夫人在這裡,擾了你們說話是朕來的不巧了。”
琳琳就覺得這人也太虛偽了,不信他來的時候沒人跟他說他丈母娘在這兒。
賈敏就趕快告辭,皇帝客客氣氣的讓錢升把人送出去。
皇帝今天很高興,自從自己稱量天下之後,第一次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受群臣朝拜。
“老頭子今年沒回來也是一件好事。就是王兄他們有些麻煩,來朝拜過朕之後還要再去西園給老爺子拜年,這一來一去路上受罪不說,未必能在老頭子那邊兒討到好臉色。”
語氣裡麵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琳琳抱著小兒子敷衍他了幾聲,臉上帶了一些愁緒。
“怎麼了這是?是不是剛才聽了什麼不好的事兒了?”
“我爹有辭官的意思,我剛才聽我娘說,要帶著她和妹妹回鄉祭祖。就他那身體多走幾步就有些喘氣,這一路舟馬勞頓……”
皇帝摟著琳琳的肩膀,“這事兒你攔不住,就是你兄弟也攔不住,路上多帶些藥材多帶兩個好大夫吧。”
大年初一也是賈元春的生日,榮國府的人來了之後,除了朝拜也要賀賈元春千秋。
賈元春心裡麵擔心朝廷追繳銀子追到榮國府頭上,“那些銀子……老太太覺得妥當嗎?”
“娘娘隻管放心好了,外麵的事情就不讓娘娘操心。”
賈元春點了點頭,有一句話他沒有跟榮國府的人說,甄家秘密的送了一次銀票給自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錢收了,怎麼消災賈元春到目前還沒有頭緒。
所以就有些發愁。
榮國府這一次除了朝賀和祝賀賈元春生日之外,還有一件事兒想要請賈元春拿個主意。
“娘娘,如今宮外都傳言說太子爺要選妃了,娘娘覺得璉兒家的姐兒如何?”
“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一瞬間覺得有些心寒,這是家裡麵看著自己在宮裡麵兒撐不起來了,迫不及待的想在下一代君王身上使勁了。
“老太太也該知道,皇後娘娘未必願意讓咱們家的姑娘進東宮。”
“姑表親姑表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就算成不了正妃,成一個側妃也是巧姐的造化。”
這事兒被賈璉知道了,第一個不讚成。
“沒那金剛鑽彆攬這瓷器活兒,你們也不看看咱們家姑娘要才學沒才學,要家世沒家世,憑什麼進宮啊。”
王熙鳳聽不下去了,“我姑娘沒才學我認了,橫豎現在年紀小還來得及。怎麼沒家世了,從你身上往上麵扒個兩三代,咱們都是有名有姓的。
不是我說話不恭敬,你表妹皇後娘娘家的家世都比不過咱們家,當時聖旨將她選為皇子妃的時候,他們家有爵位嗎?人家不也是當娘娘了嗎?少在這裡滅自己威風長人家誌氣。”
“話我放到這兒了,我已經和崔兄弟說好了,他們家老三八成就是咱們家姑爺……”
王熙鳳聽了之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咱們這是嫡出的姑娘,出身國公府。他們家商門還是個庶出……你不覺得委屈了咱們姑娘嗎?你願意你就嫁過去,我不願意。”
“我跟你說,崔家那才是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人家呢,你彆覺得人家門第低,低有低的好處。到時候女兒到她們家不受罪,那句話怎麼說高門娶婦低門嫁女,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你這話說反了吧?”
“總之一句話,如今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會害自己姑娘的,咱們家這個樣子你也看見了,一個個隻認錢不要命。就算不是為了錢也是為了權,找一個知根知底兒的人家,把咱們姑娘嫁進去,往後要是有什麼事兒牽扯不到咱們姑娘了。”
王熙鳳根本就不理解,“咱們家這個門子已經立了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不盼著咱們好。”
“甄家的事你也看到了,前一會兒還在接駕,可誰知道正在接駕的時候,要命的欽差已經到江南去了。咱們家和甄家比起來怎麼樣?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家,我告訴你就算是有親戚位居高位,在那個時候一點忙都幫不上。
這個時候知根知底兒比什麼都重要。你也彆嫌棄人家孩子是庶出的,庶出有出息的孩子多了去了。”
王熙鳳可不相信,哼了一聲,光想想自己家這幾個庶出的爺們兒一個比一個上不了台麵。
不過光想想家裡麵的老太太和太太,就不允許自家嫡出的小姐隨隨便便的嫁出去。
“你心裡麵最如意算盤打得再精明也過不了老太太和太太那關。我跟你說,老太太和太太已經打定主意了要把咱們家姑娘往這事兒裡麵攪合呢。”
賈璉氣的三魂七魄都不穩了,“你是怎麼當娘的,人家這麼算計你姑娘了,你還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說風涼話?巧兒怎麼這麼倒黴攤上你這麼個娘!”
“誰說風涼話了?我不也想著咱們姑娘未來有個好婆家嗎。”
賈璉氣得在屋子裡麵胡亂扒東西,煩躁的時候開始摔打,亂七八糟的許多東西都扔在地上,從櫃子裡麵抓出來一塊玉佩塞到自己懷裡就要出門。
王熙鳳被他這一通發瘋鬨得不知道怎麼辦,看著他要出門趕快抓住他,“你這是要上哪兒?”
“心裡不痛快,出去喝酒去。”收完之後使勁甩手掙脫了王熙鳳,大踏步出去了。
路上碰到賈政,賈政看的這個侄兒臉色青黑怒氣衝衝的模樣,忍不住叫住他詢問,“這是怎麼了?乾什麼去啊?”
賈璉稍微收斂了一些怒氣,“二老爺,外邊兒有個朋友遇到了點兒難事兒,叫我出去呢。”
賈政摸著胡子,“該幫忙的時候是要幫忙,但是要分什麼事兒。”
“是,不過是一些不傷大雅的家務事兒。”
“去吧去吧。”
賈璉再次作揖告退,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走到大門口了,賈政又立即把賈璉叫了回來,“甄家的那些女眷快進京了你知道嗎?咱們和甄家是老親,前幾天的事兒幫不上忙我心中有些愧疚,到時候他們家的人來了之後,你幫著她們張羅一下。順便看他們家有沒有什麼能乾的嬤嬤,接到咱們家來,咱們家的這些姑娘也能跟人家學著點兒。”
賈璉有些不解,“要學管家的事兒,家裡麵兒的太太和各位奶奶都能教,何必要接甄家的人來,他們家的人現在各家各戶都不想沾……”
“這是宮裡麵娘娘吩咐的,你不要亂說話,到時候接來就行。”
賈璉心裡麵已經冰涼一片,出了門之後把手放到懷裡摸著玉佩下定了決心。
在馬上勒住韁繩對自己的小廝興兒吩咐,“你們去幾個人到咱們租的那個院子裡,把我那兩個表弟請過來,就說我有要緊事兒請他們兩個做個見證。去的時候說話客氣點。”
興兒答應了一聲。
賈璉到了崔家的彆院,一個姓郎的管事迎人了上來,“賈爺來了,我們爺等您了好一會兒了。今天弄到了上好的貢品禦酒,已經燙好了,請您過去嘗嘗呢。”
賈璉臉上擠出一個笑,跟著人轉了兩圈兒來到一處偏院,進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小房子,房子裡麵就壘了一個大的灶台,灶裡麵燒著熊熊火焰,鍋裡麵似乎燉著什麼肉,咕咚咕咚地冒著香氣。
崔七爺就坐在灶台的一邊,麵前擺了兩套餐具。看到賈璉之後,高興的招了招手指著旁邊,“快坐快坐,今天咱們可是有口福了,前幾天京城外麵有戶人家的牛因為路滑摔死了,我們家的人就把這牛買下來,今天可以吃牛肉了。”
要是放在往常,賈璉這個人肯定二話不說伸筷子就撈牛肉。
可是今天卻有些鬱鬱寡歡。
“你這是怎麼了?”皇帝把筷子放下,提著酒壺給賈璉倒了一杯酒,“看你這樣子愁眉苦臉的碰到什麼難辦的事兒了?”
“崔兄弟……我就這一個姑娘,平時對她雖然有些不聞不問,但是我這當爹的自認還是夠格的。前些日子我跟你說的話我還記著呢,人吧,總有些貪心不足。我前一陣子想著到時候你能拉拔我媳婦兒和姑娘一回就行了。可是如今……”
話在嘴裡嚼來嚼去,有些張不開嘴。
皇帝想了一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你是想跟我攀這個親家?”
賈璉點了點頭。
皇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這件事我回去跟我媳婦兒說了,我媳婦兒跟我說……總的一句話,你要是覺得我們家老三還行,不嫌棄他是個庶出的,咱們就結這個親家。說真的我們家老三娶了你姑娘不算辱沒你們家。”
要讓賈璉自己說,他還是想把姑娘嫁給白澤。
但是結親這回事不能強求。
賈璉舉起杯子敬了皇帝一杯,“這一杯我敬你,不是我多事兒,我想看看我姑爺。”
“這是應該的。”
皇上拍了拍手掌,郎甲推門進來。
皇帝吩咐他,“回家去把三爺帶來,讓胡氏給他收拾利索點兒。”
郎甲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皇帝的臉色,隨即答應了一聲離開了。
賈璉多少鬆了一口氣,從懷裡把玉佩掏出來。
“這個是我生母留下來的,等一會兒作為定親的信物。還有一件事兒,我剛才來的時候派人把我兩個表弟請來了,想請他們做個見證。”
“這是應該的,我派人出去迎一迎他們。讓人準備好筆墨紙硯,咱們立下字據交換了信物,就算定了名分。”
就有人抬了一張小桌子進來,磨好了墨放了兩張泥金紙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請兩位穿著棉袍的年輕人進來。
皇帝和賈璉站起來,賈璉居中介紹。
“兩位表弟,這是我一個朋友崔七爺。”
皇帝拱手,兩邊互相打招呼問好。
等到見麵完畢,賈璉就把兩個人請來的原因說了。
“我和崔兄弟一向情投意合,相交了十幾年彼此知根知底兒,所以想在此立下兒女婚約,請兩位表弟來見證一下。”
賈璉的兩個表兄弟一聽立即點頭答應。
兩邊兒的人說了些話,喝了幾杯酒,就聽見外邊的人通報說是三爺來了。
賈璉趕快看向門口,見到一個眉目精致的男孩兒走了進來。
賈璉看這個男孩越看越滿意,等到這個男孩給在座的這些人請禮問安之後拉著他問了些話。
隨後對著皇帝點了點頭,皇帝從自己的身上解下來一塊玉佩,遞給了皇三子。“把這個捧給你賈世伯,往後他就是你嶽父了。”
皇三子有些意外,手裡捧著玉佩,茫然地對著賈璉看了幾眼。
雖然這一切還沒搞清楚呢,但是不妨礙他恭恭敬敬的把玉佩給了賈璉,隨後又要行大禮。
賈璉趕快起來扶著他,越看越喜歡這小子。
把自己的那塊兒玉佩拿出來給了皇帝,兩邊交換完了信物之後就請賈璉的兩個表弟寫了婚書。
幾個人一塊兒吃吃喝喝,等到快下午了才算是散了。
回宮的路上皇帝拉著兒子一通告誡,皇三子雖然委屈自己的嶽父是個平頭百姓,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也沒辦法,回頭跟胡妃說了,胡妃這個時候終於體會了董貴妃當時的心情。
果然是板子沒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不覺得的疼,真的打在自己身上了,那是有苦說不出。
賈家是什麼人家,如今地位和當年比一落千丈。
寧國府賈蓉娶的填房胡氏是胡妃的族侄女,用胡妃那還活著的□□母的話,“一群破落戶。”
胡妃欲哭無淚,當年董貴妃還能去皇帝跟前哭一回,自己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當年董貴妃還能在沒下聖旨的時候提前看女婿,自己這會不僅沒看到兒媳婦,連兒子的婚事都要聽皇後吩咐,甘露殿要是慈悲,自己還能跟著跑前跑後,要是不讓自己知曉,也是乾著急沒辦法。
每次看到賈元春的時候,眼神總是特糾結。
賈家的女孩子要全部像賈元春這樣討人厭,兒子將來怎麼辦?
但是皇上又說要保密,胡妃用沒辦法跟彆人講,隻好自己在肚子裡麵慪氣。
不說三皇子因為多了一個小未婚妻在兄弟裡麵被大家打趣了幾天,就說當天下午賈璉回到家之後沒在院子裡麵看到王熙鳳和平兒。
就見到女兒在屋子裡麵打棋譜玩兒。
賈璉脫了鞋坐在炕上跟女兒兩個人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下了一會兒棋。
眼看著天都黑了,賈璉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從懷裡摸出玉佩,扔到女兒懷中。
“今天爹爹出去跟你崔叔叔說話,見到了他家的老三覺得跟我閨女特配,所以給你們倆定了婚事。這是信物,你先收著吧。”
巧兒雖然還算是個小姑娘,但是也知道成親是怎麼回事了。羞得趕快捂住自己的臉,抓起玉佩跑回自己房間去了。
她身邊跟著的乳母丫鬟們都張目結舌,看了看賈璉也都跟著巧兒跑了。
這事根本就瞞不過王熙鳳,王熙鳳火冒三丈,指頭差點搗到賈璉的臉上,兩夫妻兩個一頓大吵大鬨。
鬨得動靜太大,家家上下都知道了。
老太太氣得在屋子裡麵拍著東西大罵賈璉是個糊塗種子。
王夫人雖然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並不是十分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