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瞧到這小姑娘時,梁老爺子還以為她是豫王哪個親戚的小孩,如今腦袋一拐,竟是看向豫王道:“難怪你這些年,遲遲不成親,絲毫不著急子嗣問題,原來孩子都十來歲了。”
此話一出,室內頓時安靜了一下。
豫王幽幽道:“我有這麼老,瞧著像有這麼大孩子的人?”
梁老爺子摸了摸鼻尖,試探著問道:“你跟明城一般大吧?有這麼大的孩子稀奇嗎?”
明城是梁老爺子的大孫子,大名是梁越江,今年二十九,十八歲成的親,如今長子都十歲了,豫王雖比明城小了三歲,卻也算同齡人,以前還一起在軍營待過。
豫王黑著臉沒吭聲。
這下偷笑的變成了梁依童,小姑娘瞬間笑彎了眉眼,豫王的臉色則難看了起來,見小姑娘還敢笑,他眯了眯眼,眼神帶了點警告,對上他略含不悅的眼眸時,她明媚的笑容才頓了頓。
她連忙轉過了小身體,雖然沒發出笑聲,小肩膀卻一聳一聳的,竟還是在笑,豫王忍不住想磨牙。
梁老爺子再遲鈍也察覺出了不對,猜到估計是誤會了,他笑眯眯道:“那你可得抓緊了,等年齡再大點,給人當爹都沒問題,哪個小姑娘還願意嫁你。”
他感慨完,就拿起梁依童的畫卷看了起來,也沒留意到小姑娘肩膀抖得更厲害了,豫王瞧到後,眼眸無比的幽深。
梁老爺子乍一瞧到梁依童的畫,就有種驚豔的感覺,麵前的畫是幅山水畫,小姑娘的畫功雖還有些稚嫩,畫中的一景一物卻很有靈氣,花花草草都有種生機勃勃之感,像是要活了過來,他隻看了一幅,心中就忍不住動了動,隻覺得這小姑娘當真是個可塑之才。
“你之前沒請先生指點過?”
聽到他的問題,梁依童才轉過身,她笑得小臉紅撲撲的,此刻輕輕搖頭,“我隻臨摹過一些名師的畫作,不曾請過先生。”
老爺子又忍不住往下翻看了一下,梁依童見狀連忙走過來幫了一下忙,抽出其中一個畫卷遞給了他,見小姑娘悄悄將其中一幅放在了最後麵,老爺子微微挑了下眉。
換成旁人,人家不想讓看,估計也就不看了,這位國公爺卻偏偏異於常人,越不讓看他越想看,他直接將梁依童藏起來的那幅抽了出來。
梁依童緊張地揪住了衣袖。
誰料打開後,這幅畫竟然模仿的他的,雖然是他十幾年前的畫,老爺子倒也不至於老眼昏花,一眼就認了出來。
梁依童紅著小臉低下了小腦袋,她不想讓他瞧到就是這個原因,這幅畫是她幾天前臨摹的,原本是打算拿去書肆賣掉的,誰料竟被正主瞧到了。
梁依童紅著臉,不敢抬頭,落入老爺子眼中,卻成了這小姑娘極喜歡他的畫,才偷摸臨摹。
其實瞧到她的畫後,他雖有指導之心,卻並未生出收徒的意思,畢竟她一個小女娃,學上一段時間,等到結婚生子,肯定跑去相夫教子去了,哪還有閒心繼續作畫?
如今見她如此喜歡他的畫,他倒是由衷的升起一股感慨來,畢竟幾個孫子孫女沒一個愛畫的,不管他怎麼坑蒙拐騙都沒人願意跟他學,如今倒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個小姑娘竟偷偷摸摸的想學還沒人教!好好的天賦都被浪費了!
若是有他指導,她絕不會是目前這個水平!老爺子隱隱有些惋惜。加之梁依童又生得乖乖巧巧的,一瞧就是個聽話的,老爺子越看越喜歡,拋開她是個小女娃這點,旁的竟都極其合他心意。
不過他也沒直接提收徒的事,而是對梁依童道:“這樣吧,以後每天下午,你去國公府一趟,學一個時辰再回來。”
見他竟是要長期教導她,梁依童眼睛亮了亮,她歡喜地跪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給他磕了個頭,“謝謝爺爺願意教導我。”
老爺子笑著擼了擼胡子,“起來吧。”
他離開時,梁依童還去送了送,直到老爺子坐上馬車,衝她擺了擺手,她才離開。回到竹悠堂時,她小臉上依然滿是喜悅,因為高興,小臉也紅撲撲的。
掃到她愉悅的小模樣,豫王挑了下眉,又想到了她剛剛膽大包天,偷偷笑話他的模樣,他漆黑的眼眸動了動,衝她招了招手,“過來。”
梁依童乖巧地走了過去,“王爺有什麼事嗎?”
她剛離近了些,腦門就被男人敲了一下,他俯身湊近了些,低聲道:“之前笑什麼?嗯?我瞧著有那麼老?”
梁依童的唇角又忍不住翹了起來,瞧到他不悅的目光,她才連忙斂起笑,“王爺自然是不老的。”
他五官俊美極了,也才二十六歲而已,明明正是最年輕的時候,老爺子之所以覺得他年齡大,無非是因為豫王年少老成,給了他某種錯覺,認為他早該成親生子了。
他臉色依然有些臭,“那你笑什麼?”
聞言,梁依童沒繃住,再次笑彎了眉眼,她就是覺得很好笑呀,老爺子真是有趣,竟能將她認成豫王的女兒。
他若真是她爹就好了!他這麼不喜女色,肯定沒主母整日刁難她,不過隻是一想喊他爹爹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想樂。
不行不行,又忍不住了,她拚命憋著笑,然而眼中還是蕩著滿滿的笑意,小肩膀再次抖動了起來。
豫王黑著臉伸手揪住了她的小臉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還笑?嗯?難不成真想給我當女兒?”
梁依童彎了彎唇,“王爺這麼好,肯定會是個好爹爹,不過白給你一個這麼大的女兒,你敢要麼?”
以為她真有給他當女兒的念頭,豫王一張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哪稀罕要女兒,添個暖床的還差不多。
豫王嘖了一聲,意味深長道:“女兒我不缺,王妃倒是缺一個。”
梁依童隻當他是順口一提,笑道:“京城這麼多姑娘都想嫁給王爺,王爺還不是想娶誰就娶誰?”
她如今膽子大得緊,說著還衝豫王眨了眨眼,打趣道:“不過等王爺娶了王妃,可得對後院的女人大方些,可不能連月銀都不給,若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點盼頭都沒有,指不定哪天她就收拾收拾小包裹走人了。”
豫王早就將雲苑的女人拋之腦後了,這話倒給他提了個醒,說起來,他根本沒給過她月銀,府裡的丫鬟一個月好歹還有二兩銀子,她肯定過得緊巴巴的。
委屈誰,他也不想委屈自個的女人。他直接將自己的荷包拿了出來,丟到了她懷裡,裡麵除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幾塊碎銀子,足夠她花上幾天。
梁依童眨了眨眼,連忙接住了,“王爺?”
豫王道:“拿去花吧。”
梁依童有些臉紅,她不是在跟他要錢花呀,“我是說你以後有了王妃,不能不給月銀,又不是讓你給我月銀?”
她將荷包又塞給了他,豫王卻沒接,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道:“跟我還客氣什麼?拿著花吧,沒錢了隨時找我要。”
他的神情說不出的溫柔,梁依童心中感動極了,也沒再假惺惺推辭,脫口而出道:“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您。”
孝順兩字,讓豫王的臉再次黑了下來。
梁依童被他涼颼颼的眼神,盯得頭皮有些發麻,“不然我不要了?”
豫王有些咬牙切齒,“滾吧。”
梁依童有些心虛,抱著荷包離開了,雖然最初留在豫王府時,她就打定了主意想當他的心腹,等她成功了,肯定可以借他的勢報仇雪恨,如今不知不覺,竟快成功了一半。
梁依童回到清幽堂後,就將銀子拿出來看了看,足足有三百零五兩,都約等於賣掉個玉如意的錢了,不過玉如意還是要賣的,多點銀子傍身總比沒有強。
第二日下午,吃了午飯稍微歇息了一下,豫王便讓人給她備了馬車,讓她去韓國公府學作畫,走前,梁依童又道:“王爺,我想去街上轉悠一下,可以晚一個時辰再回來嗎?”
“去吧,多讓幾個護衛跟著。”
對上次被劫的事,梁依童依然心有餘悸,乖乖應了下來。
她先去的韓國公府,因老爺子已經給小廝打過招呼,她下了馬車後直接有人來迎接,來到老爺子的住處時,還有一刻鐘方申時。見老太太也在,梁依童乖巧地跟她請了安。
老國公夫人是個極其慈祥的老太太,年輕時脾氣就極好,平日裡就喜歡跟小姑娘說話,見梁依童生得如此乖巧可人,一眼就喜歡上了。
她拉著她的手說了幾句話,“昨個回來老爺子就跟我提起了你,說是個冰雪聰慧的小丫頭,他動了收徒的心思,今日一瞧,果然是個伶俐的,老頭子旁的不行,畫畫卻是極好的,你若喜歡,倒可以跟著認真學學。”
梁依童乖巧的應了下來。
梁老爺子瞧到梁依童,道:“下次還這個時辰過來就行,每日一個時辰就差不多了,回去後,你可以自己多練習。”
梁依童點了點頭,“辛苦爺爺了。”
梁老爺子擺了擺手,從基礎跟她講了起來,梁依童聽得很入迷,不知不覺就一個時辰了,還是老太太怕他們坐太久,對身體不好,讓丫鬟催了催,她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這麼晚了。
梁依童提出告彆時,老太太還想留她在府裡用晚飯,她以有事婉拒了,跟兩人告彆後,已經酉時了,梁依童先去了當鋪,將自己的玉佩贖了回來,又將玉如意賣了二百兩銀子,隨後才去尋自己的丫鬟。
她身邊本有兩個忠心的丫鬟,一個被宋氏以偷盜之罪趕出了府,另一個則以伺候不利趕走的,兩個丫鬟走時,抱著她的腿哭了許久,那時梁依童很是痛恨自己的沒用,見她們哭紅了眼睛,不想離開她,她怔了半晌才低聲說,等她出嫁後,有了決定權再將她們尋回來。
其實距離她們被趕也才過去三個月,然而對梁依童來說卻隔了整整一世,上一世她根本沒能實現諾言。
她的兩個丫鬟,分彆是雪梅和雪盞,梁依童記得雪梅的家就在四巷胡同,離當鋪這條街很近,她便直接去了雪梅那兒。
梁依童尋來時,雪梅正在洗衣服,聽到敲門聲,她還以為是哥哥回來了,打開門後,才發現竟然是梁依童。
她連忙揉了揉眼睛,見真是她們姑娘,雪梅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哭著直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梁依童的腿,“我就知道姑娘沒有出事。”
梁依童這才知道,雪梅竟聽說了她被下葬的消息,她眼睛也有些發酸,想到上一世直到死,兩人都不曾再見過,她也忍不住落了淚,她將雪梅從地上拉了起來,入了堂屋後,兩人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兩人簡單說了一下分彆後的事,知曉她竟被宋氏強製送給三皇子後,雪梅恨得眼睛都紅了,“當初奴婢就不該離開,早知道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該留在您身旁。”
梁依童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暖暖的,“已經沒事了。”
知道她如今在豫王府呆著後,雪梅擔心壞了,顯然是怕她的日子不好過,見自家姑娘一再保證了她過得極好,她才鬆口氣。
梁依童能信任的也隻有雪梅和雪盞了,便給了雪梅二百兩銀子,低聲交代了她幾件事,見雪梅一一記在了心上,她才離開。
梁依童回到豫王府時,天已經黑了。她回到清幽堂後,才發現豫王竟來了清幽堂,見小姑娘眼睛紅紅的,豫王蹙了下眉,衝她招了招手。
梁依童走近後,福了福身,“王爺,您怎麼來了?”
豫王沒答,而是將人往跟前扯了扯,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眼尾,果然紅得厲害,一瞧就是哭過,他擰了下眉,“怎麼哭了?”
梁依童知道她有一落淚就眼紅的毛病,也沒否認,她不好意思道:“從街上回來後,本來想回府的,卻又想起了我以前的丫鬟,因離的近,便去瞧了瞧她。”
豫王沒聽她的解釋,手指在她眼皮上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眼睛澀澀的,有些發乾,他的手卻涼涼的,被他碰過的地方,也好似帶了點涼意,很是舒服,梁依童下意識動了動小腦袋,追逐了一下他的手指。
瞧到她的小動作,豫王心中軟成一團,又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暗啞,“不舒服?”
沒人知道,這一刻,他更想親自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