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依童小幅度點頭,她的眼睛確實有些不舒服,“隻是有一點點酸澀,不要緊的,王爺怎麼來了這兒?找我有事嗎?”
豫王下午去了戶部,也是暮色四合時才回來,路過清幽堂時,見整個清幽堂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中,他才過來瞧了瞧。
整個清幽堂原本就隻住了玉琴和梁依童,玉琴每個月休假一日,下午忙完就回家了,明天晚上才回來,梁依童一不在,整個清幽堂都沉寂在一片孤寂中。
他才剛進來,就聽到了少女的腳步聲,乾脆等了一下。
聽到她的問題,豫王才回道:“沒事,瞧到這兒沒掌燈我就過來瞧了瞧,怎麼回來這麼晚?”
他說著已經讓侍衛將燈籠掛了起來,光線一下子就亮堂許多。
梁依童回道:“我跟雪梅敘了敘舊,不知不覺天色就暗了下來,忘記留意時間了。”
清楚雪梅應該是她之前的丫鬟,豫王道:“你若還想讓她在跟前伺候,可以將人帶進王府。”
梁依童笑道:“謝王爺體恤,不過不用了,她如今已經有了新去處。我什麼時候想她時,尋她過來說說話就行了。”
梁依童有自己的打算,也沒有過多解釋,笑著轉移了話題,“王爺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對她的名聲肯定不好,豫王道:“不用了,你早些用晚膳吧,早點休息。”
“嗯!王爺也是。”
梁依童又送了送他,將他送出清幽堂,才回到自個的寢室,她將祖母給她的玉佩收到了錦盒中,正想去廚房領晚膳時,就見丫鬟已經將她的晚膳端了過來。
清楚肯定是豫王吩咐的,梁依童心中暖暖的,愈發打定了主意,以後定要好好待他,他若依然沒有成親生子的意思,以後還可以給他養老送終,畢竟他年長她十二歲,肯定會提前衰老。
前提是這一世她一定得好好活著。
第二日一早府外竟有人來尋她,小廝過來通報時,梁依童微微怔了一下,得知是雪盞時,她連忙讓人將她請了進來。
雪盞今年十七歲,父母在她三歲時就因鬨饑荒去世了,她七歲之前一直跟著二叔,二叔膝下僅有一子,哥哥年長她十歲,待她也是極好的。
直到家裡多了個嫂子,雪盞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九歲那年二叔又去世了,她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不願意哥哥為難,就自個賣身入了武安侯府。
她入府時才不過九歲大,又生得瘦骨嶙峋的,能乾的活自然有限。沒哪個主子願意要她,她最終便去了梁依童那兒,比起雪梅,梁依童跟雪盞的關係其實更親近一些,畢竟兩人年齡相差不大,說是主仆倒更像姐妹。
雪盞雖比雪梅小了幾歲,卻是個要強潑辣的性子,當年梁依童被欺負時,她沒少上去給人掐架,唇舌比她厲害的還真不多。
她一瞧到梁依童,眼眶也不受控製的紅了起來,她欲要下跪時梁依童緊緊拉住了她的手臂,“還跪什麼?嚴格來說,你們如今都已經不是我身邊的丫鬟了。”
雪盞眼眶通紅,說:“姑娘於我們有救命之恩,隻要姑娘需要我們一日,我們就永遠是姑娘的人。”
兩人又簡單說了兩句話,梁依童便拉著她坐了下來,“我還以為你得明天才能過來。”
雪盞說:“雪梅昨天晚上就去尋了我,我怕姑娘有急事,也實在想您,就一早過來瞧了瞧,在家也實在無事,我早就盼著姑娘來尋我了。”
她離開武安侯府時,就回了哥哥和嫂子那兒,若非臨走前,姑娘塞給她五兩銀子讓她傍身,她隻怕早被嫂嫂的白眼翻死了,如今有了梁依童的消息,她自是趕緊尋了過來。
雪盞住在一個封閉的小山村裡,也沒出過村子,並不知道梁依童被宋氏送了人,也不知道她被宣稱暴斃了,不然以她的脾氣,肯定早想法報複回去了。
昨日聽雪梅說了梁依童的遭遇後,她氣得手心都摳破了才冷靜下來,兩人簡單說了會兒閒話,梁依童便說了想將她送去臨江侯府的事,未來的三皇子妃是臨江侯府的嫡長女,名喚蔣姿馨,她是去年與三皇子定的親,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明年年底就會完婚。
見梁依童要讓她去接近蔣姿馨,雪盞便猜到肯定是蔣姿馨對她做了什麼,畢竟她是三皇子的未婚妻,又以善妒出名,自家姑娘卻被送給了三皇子,她都無法想象,自家姑娘到底經曆了什麼。
畢竟梁依童隻說了被豫王所救,方逃了出來,其中發生了什麼卻隻字未提,雪盞也怕碰觸到她的傷口,沒敢多問,隻是道:“姑娘且放心,您交代奴婢的事,奴婢定會完成。”
雪盞極為聰慧,應變能力也強,當初宋氏其實是想將她打死,然而她手裡捏的卻有梁依茜的把柄,宋氏怕她魚死網破,才隻是以伺候不利,將她趕出了武安侯府。
梁依童對她自然是極其放心的,她低聲道:“辦事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你要注意安全,蔣姿馨性情驕縱,又喜怒難辨,對身邊的丫鬟也不是多和善,你要徐徐圖之,就算成功接近了她,沒有我的命令,也不能自作主張地對付她,無論如何不要冒險懂嗎?”
雪盞心中暖暖的,見她叮囑這麼多,忍不住笑了笑,“好啦,主子就放寬心吧,奴婢又不是三歲小孩。”
雪盞想了想,道:“我的身份用偽裝嗎?”
“不用,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武安侯府已經倒台,你自謀出路,也屬實正常。”
梁依童又叮囑了幾句,取出一百兩銀票,“銀票你收好,等你入了臨江侯府,出府的機會肯定不多,這些錢你且拿著傍身,蔣姿馨是臨江侯府的嫡長女,你想去她身旁伺候,肯定也需要一些時機,也少不得要籠絡一些丫鬟,肯定需要用到銀子。”
雪盞不肯收,“雪梅姐姐都已經分給我十兩了,再是需要籠絡人,又哪裡用的了一百兩?銀子帶多了,若被人發現,說不準還會惹出事端。姑娘用錢的地方肯定也多,這錢您留著花就是。”
梁依童道:“我總共就給了雪梅二百兩,單是讓她買幾個打手估計就需要一百兩,還要讓她買通一些丫鬟,她哪裡還有銀子給你?”
雪盞道:“反正我已經收了,姑娘下次見了雪梅姐姐再給她就行,我實在不需要太多銀子,等我入了臨江侯府,肯定還有月銀,這些真夠了。前期花錢的地方肯定不多,日後要需要銀子,奴婢再管您要就是。”
梁依童便也沒再堅持,又簡單說了幾句話,她就將雪盞送走了。
*
下午,梁依童再次去了韓國公府,老爺子住在壽安堂,今日過來時,壽安堂卻有旁人在,丫鬟道:“三公子正跟老爺子彙報一些事情,梁姑娘且等一下吧,估計很快就好了。”
韓國公府一共有三房,三公子梁越沉是長房的嫡幼子,如今才不過二十就在禦前當差,老爺子很是看重他,時不時就會喊來問問話。
梁依童上一世其實見過梁越沉,當年他去過三皇子府,兩人有過一麵之緣,不過並不熟悉。
見老爺子有事要忙,梁依童便在門外候了一會兒,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梁越沉就走了出來,他五官硬朗,周身的氣度很是沉穩,亦是少年老成的代表,與豫王的淡漠不同,他整個人猶如一把鋒利的寶劍,有種睥睨一切的驕傲。
他走出來時,便一眼瞧見了梁依童。
少女身姿纖細,眉眼動人,一雙桃花眼清澈又嫵媚,讓人十分驚豔,哪怕家裡的姐妹相貌都很是不俗,梁越沉卻從未瞧見過這麼美的小姑娘。
他心中微微動了動,竟是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梁依童瞧到他後,已經垂下了眼睫,隻是輕輕福了福身。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上一世也是如此,那時她被三皇子喚到了前院,剛幫三皇子按完腦袋,退下時就見他走了進來,男人也是這樣盯著她看了幾眼,眉頭微微蹙著,目光卻很是幽深。
“童丫頭已經到了?快進來吧。”
梁依童聽到老爺子的聲音,就連忙走了進去。
梁越沉眯了眯眼睛,將老爺子身旁的小廝喚到了跟前,“剛剛那位姑娘是誰?怎麼跟老爺子很是熟稔的樣子?”
三公子雖不是嫡長子,心智手段卻都隨了國公爺,如今也很得皇上賞識,前途一片光明,府裡的小廝對他自然是極其恭敬的,聽到他的話,便連忙道:“這位姑娘姓梁,她的名字小的還不清楚,不過老夫人和老爺子都喚她童丫頭,她如今正跟著老爺子學作畫,昨日已經來了一日了,聽老太太說,老爺子有收她為徒的意思。”
聽到她姓梁時,梁越沉的眼眸就深邃了幾分,“她也姓梁?難道是旁支的親戚?”
小廝道:“這倒不是,她跟韓國公府並無關係,好像是從豫王府過來的,聽其他小廝說,她乘坐的是豫王府的馬車,應該是跟豫王有些關係。”
聽到這話時,梁越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豫王的外祖父是長興侯,如果他記得不錯,府裡的姑娘該是姓趙才對,他哪有什麼親戚姓梁?若說是他的女人,她卻梳著雙髻,瞧著也不過是小少女模樣,應該尚未及笄才對。
梁越沉也說不清怎麼竟對一個小姑娘好奇了起來,見問不出什麼,他方回到自己的住處。
梁依童這日依然學了一個時辰,離開韓國公府後,她就坐上了馬車,途徑水墨鋪子時她喊了停。
她打算進去買點東西。
她其實沒什麼需要的,主要是想給豫王買點,豫王的宣紙快用完了,府裡還沒來得及采購,她恰好經過這兒乾脆買點,免得王爺萬一用完。
她進來時,誰料竟遇到了一個熟人,正是她的嫡姐梁依茜。
梁依茜本是武安侯府的嫡長女,在府裡自然是極其受寵,宋氏僅有她這麼一個女兒,打小就疼寵萬分,她出門時向來排場極大,身後沒有兩個丫鬟,兩個嬤嬤,仿佛就對不起她的身份,如今她身邊卻隻跟了一個丫鬟,身上的首飾也隻剩一個鏤空銀簪,哪還有昔日天之驕女的做派?
此刻她竟因為幾刀宣紙在跟掌櫃的討價還價。也是,武安侯府早就倒台了,二叔的爵位被剝奪後,侯府還被抄了家,連大房也受了牽連,梁依茜的日子自然不如之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