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呢。耳朵裡嗡嗡直響。簪子呢。
簪子,在元貞手裡。
她貼身常用的東西,在彆的男人手裡,若是被計延宗發現……
身體發著抖,牙齒打著戰,臉上貼著計延宗溫熱的手,聽見他涼涼的聲音湊在耳邊:“簌簌,你的簪子呢?”
呼吸撲在耳朵上,黏膩,惡心,想吐。明雪霽聞到淡淡的佛手香氣,那是明素心慣用的香,白檀香混著阿膠製成,窨乾了製成衿纓戴在胸前,留香清雅但並不持久。他們在一起待了多久,就連這麼容易消失的香氣,都染在他手上不曾散去。
而她,卻在為一支簪子怕得要死,滿心裡想的都是清白,名聲。
什麼清白,什麼名聲。眼前仿佛看見含著嘲諷的笑,聽見那鄙夷不屑的一聲,狗屁。
狗屁。明雪霽張張嘴,喑啞著聲音:“丟了。”
“丟了?”呼吸低下來,沿著脖頸流連,計延宗用鼻尖蹭了蹭凹下的鎖骨,“怎麼會弄丟了?”
她那麼節儉,莫說一支銀簪,就算是一根木頭簪子,弄丟了都要心疼好幾天,又怎麼會一個字也不曾提過。
“在山洞那次,我用簪子挑腳上的刺,後來你跟素心……”想不出謊話,也隻能橫著心說出實話,隻把最後那段瞞下,“我太慌張,出來時就找不到了。”
計延宗抬頭,手依舊捧著她的臉,思忖著這話有幾分真假。拇指點著嘴唇,像成熟柔軟的莓果,輕輕一碰,便有汁水,便下意識地揉過來,揉過去:“孟元找你做什麼?”
“找我……”見她突然頓住,驚訝疑惑,微張著嘴唇,像紅豔豔的果子。
計延宗低著頭看她。從前在梧州他曾見過父親審案,並不會一直抓著某件事問,而是突然跳到另件事上,讓人猝不及防,一下子便失了鎮定。就像,眼下的她。
那樣迷茫慌亂,又開始微微發著抖,老半天才囁嚅著說道:“阿元,阿元說的,我都沒怎麼聽見。”
沒聽見麼,又怎麼會沒聽見,這麼一間屋三個人,麵對麵說話,怎麼可能聽不見。拇指點著嘴唇,揉過來,揉過去:“可母親並不是這麼說的。”
審問犯人,通常都要分開,使之不能串供,然後再將兩方的說法核對比較,找出矛盾破綻,逐個擊破。計延宗不急不慢說著:“母親說孟元他……”
停住了沒有往下,眼睛看著她,覺得手中的人像即將凋零的花,枝乾軟得撐不住,看看就要倒下。計延宗下意識地伸手想扶,她卻突然坐直了,軟軟的腰挺起來:“我沒聽見。我一直在哭,什麼都沒聽見。”
沒聽見,才找不到破綻。明雪霽自責到了極點,她真是蠢啊,應該提前跟張氏對一下說辭的,她居然連這個都忘了。
計延宗沉吟著沒有說話。張氏說,明孟元是來勸她的,讓她早點想開,彆再跟明家硬頂。這個說法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隻要把兩邊的細節對一對,大致就能判斷真假,可她一口咬定沒有聽見,這案,可就沒法往下審了。
手指慢慢移上去,撫著她細細彎彎的眉:“簪子丟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看見鏡子裡她紅紅的唇又張開了,錯愕過後,喑啞著嗓子說了下去:“我不敢,那簪子兩錢多重,挺值錢的,我怕你怪我,後來我偷偷去找過幾次,怎麼都找不到。”
還是真話。除了瞞下了最後一句。手藏在袖子裡緊緊攥著,她說的都是真話,她不會說謊,那麼,就跟他講真話,隻要瞞下最關鍵的一點,就行了。
計延宗沉吟著。很像是實話,除了,不能解釋她對他突如其來的厭惡。為什麼會厭惡他呢?是怨恨他要娶明素心,還是她,有了二心——那支簪子,又恰好不見了。男女奸,情,通常都會送些貼身的物件,簪子手帕頭發,諸如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