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被林如海婉拒,給皇上也留下了陰影,直接開始套路。
林如海:???
畫眉公公在旁邊看著心裡都替他難受:這林大人真是難啊,才入京,這一下午就遭受了多少回心之暴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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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林如海到達京城,已然入宮拜見陛下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榮國府。
賈母立刻叫人準備起來,等著久違的女婿上門。
姑爺是貴客,賈赦賈政這兩個大舅子,自然也在前院備好了接待妹夫的酒席。
榮國府上下緊鑼密鼓準備著,等著迎接林如海。
隻是到了林薑都下了班回到榮國府,晚膳的點兒都到了,林如海還是沒從宮裡出來。
賈母不由著急:不是在宮裡出了什麼事兒吧。
賈政就過榮慶堂來安慰道:“母親放心,妹夫入宮就是下晌了。鹽政又是要緊事,皇上多留一留細問問也是有的。”
賈母點頭,又問賈政:“我之前與你說的話,你都記著了?”賈政忙點頭:“母親的吩咐,兒子不敢忘。”然後又道:“隻是王氏糊塗,隻想著同為她王家出來的妹妹。”
賈母皺眉:“你是寶玉的父親,你明白就夠了。”
趕在林如海入京之前,賈母第一次跟賈政統一思想,要讓賈寶玉抓緊時間補補課,爭取在林如海跟前好好表現一番。
賈政難得有賈母這樣的全力支持,欣喜若狂就拖寶玉出來修理了一番。
而王夫人在聽賈政口中說起幾次,要讓賈寶玉好生讀些書本,不要到時候在姑父跟前丟臉後,就有些不安,不免試探了賈政兩句‘金玉良緣’。
誰知道她還沒開始說服,隻是一提金玉良緣,賈政就炸了,隻道:這事兒你想也不要想!
且說賈政畢生夢想就是從科舉正當出仕。
榮國府是武將之家,賈政尤嫌不足,想要往書香門第那邊靠攏,逼著兒子們讀聖賢書,何況是薛家這種商戶。
“什麼金玉良緣,金銀俗物罷了,哪有書香清雅。”
王夫人氣的:你吃的喝的不要錢啊,西北風清雅你怎麼不去喝西北風。
夫妻倆一般都是相敬如賓,難得為不是賈寶玉的事兒爭執起來,就叫住在偏房裡的趙姨娘聽了去。
且說趙姨娘跟賈家彆的人最是不同,府裡人都覺得林姑娘身份高,可趙姨娘偏喜歡薛寶釵——因為林黛玉眼裡從來沒有她。
下人們會去討好蘭芝院,覺得蘭芝院大方,可趙姨娘是把自己當成正經長輩的,她覺得該蘭芝院來尊敬她。
可黛玉眼裡如何看的到趙姨娘這樣的人,不單是身份之彆,更是趙姨娘為人就不叫人敬重。故而黛玉不露出不喜厭色,就是看在探春的麵子上了,更不會拿她當正經長輩,記得給她送什麼禮。
可寶釵不同,她連趙姨娘這邊都是從來不忘的,逢年過節,總有一份東西送上。
送的東西還恰到好處,又全了自己的禮數,又不會招惹王夫人不滿。
這也是寶釵的一項基本操作了。
故而趙姨娘聽了賈政這番不允金玉良緣的意思,又見賈政近來逼著賈寶玉讀書說要見姑老爺——兩邊一合計,趙姨娘大呼壞菜,難道老爺要給寶玉定下林姑娘?
那林姑娘家世又旺,父親官高位重,姐姐還做著太醫院首,那眼裡本就沒人,將來她跟賈環還不被掃地出門?
還是寶姑娘入門好,她薛家是隻有錢沒有權的,又與人親善,到時候環兒還好從她手裡弄一大筆錢。
當然趙姨娘想算計寶釵也是做白日夢。
可寶釵起碼給了她做夢的假象,趙姨娘隻消一想林黛玉,就覺得窒息。
於是趁夜悄悄叫小丫鬟去梨香院送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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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林薑從宮裡回來,就準備往黛玉屋裡去:衛刃告訴她,皇上留了林如海賜了晚膳。她要去告訴黛玉,免得黛玉一直擔心。
林薑剛邁步,寶石就忙道:“薛大姑娘在林姑娘屋裡呢。”
“哎?串門串到這兒來了?”林薑知道薛寶釵在賈家出了名的愛串門,但這蘭芝院她一向少來:畢竟薛家計劃過奪林家生意,還沒奪成被撅了回去,但凡有些腦子的,就都不會趕著晦氣過來,免得看人家臉色。
果然從那事出來後,薛寶釵再沒上過蘭芝院的門。
怎麼這會子忽然又過來了?
寶石深知其中的內情,邊給林薑整理衣襟邊道:“大約是算著事情過了一年半載淡了下去,且姑娘對璉二奶奶頗為和氣,並沒有因為璉二奶奶出自王家而遷怒,這寶姑娘就覺得您好涵養,可以來走動走動。”
“再者,現在正是現成來道賀的理兒——老爺今日入京來,平輩的奶奶姑娘們都親自到咱們蘭芝院來賀過,這薛大姑娘可不也就趁這事也過來一趟。”
林薑點頭:“走,既如此,那咱們也去見見這薛大姑娘。”
她穿過正廳,來到黛玉臥房這邊撩簾子進去,果然見寶釵黛玉在坐著敘話。
見她進來,寶釵先起身笑道:“林院正回府了,這早起入宮傍晚方歸,也是辛苦。”其語氣之自然親切,竟似薛林兩家從未有過什麼齟齬,仿佛薛家從沒搶過生意,林長洲也沒有反手甩薛家一個耳光,抹了他們所有的出海簽子。
論起演技,林家可是叫太上皇曆練出來的。
寶釵都裝沒事人,她這個沒吃虧的更是無事人了。
林薑一笑,走到黛玉旁邊坐下,接過雪雁遞上來的茶:“聖命如此,何談辛苦。”
林薑跟寶釵是沒什麼好說的。
寶釵顯而易見是來經營感情的,可林薑不想被經營安排。
說到底,寶釵這樣的人,隻要比她強的人,她想的倒不是什麼要害人坑人,而是用人。這世上的人,在她眼裡,並不是喜歡和不喜歡有情分沒情分的,而是有用沒用的。
任是無情也動人。
無情的是她,打動的是旁人。可惜林薑不是旁人,也不喜歡被經營的感情。
於是林薑隻是坐在那裡,也不主動開口,就轉的手裡杯子滴溜溜的玩,玩了好一會兒才將空茶杯遞給雪雁,要下一杯茶吃。
而寶釵在旁,便跟黛玉搭兩句話,便留神看著林薑,想要尋些話題。
這一看還真尋著了。隻見這位小林太醫脫了官服,換了女兒家打扮,卻是金碧輝煌的。稍微一動,頭上幾支寶石簪子和紅寶珠花就閃耀人眼,而手上也帶著紅寶手釧和一套戒指——這些寶石成色又好,與她身上的紅綾裙相照成彩,光芒流轉熠熠。
哪怕她坐的遠了些,寶釵也覺得頗為耀目,於是便語重心長似知心姐姐般推心置腹道:“林院正出身富貴,又身兼官位,平素在府中這麼穿也罷了,若是平時還當簡素些,免了人背後說些貪腐閒話才好。”
林薑心道:啊呀,管到我頭上來了?
黛玉在一旁秀眉微蹙,反而先開口道:“旁人未必有薛姑娘這樣的心思。”
寶釵臉色都不變,隻是一笑看著黛玉像看著鬨脾氣的小孩子一般,寬厚道:“林妹妹這話就多心了,我不過是思己慮人,白關心一句替林太醫想著。你若是聽的不高興,我就不說了。”
林薑在桌下拉了拉黛玉的衣裳,輕輕搖了搖頭。她倒不是怕黛玉口舌上輸了,而是對著寶釵這種人,你贏了也沒用啊。
畢竟寶釵是不入心不動氣的,她所說的話都有自己的目的,不是為了跟誰辯論置氣。
可黛玉就不一樣,她重情,心緒起伏波動也大。尤其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委屈。
黛玉感覺到林薑拉她,索性也就不說了,起身就走到案旁,拿了一本書看起來。
見黛玉拂袖而去,寶釵卻還隻是如常微笑,甚至搖了搖頭,似乎對黛玉的任性很無奈。
林薑:佩服,真是高手。這樣的行家不在宮裡跟人打機鋒,真是可惜了的。這外頭可沒有她的對手。
見寶釵如此,林薑似笑非笑,上下打量了一下:“薛姑娘身上倒是簡單,什麼都沒有,就一個金項圈。”
寶釵扶了扶金項圈道:“就這項圈,還是一個賴頭和尚給的吉利話,讓刻在金器上頭,否則這沉甸甸的,我也不帶它。說來那癩頭和尚還給了我一個藥方治了病,也有幾分神奇。”
她想著林薑作為醫道天授之人,應該對著天授的藥方也感興趣,所以就等著林薑發問,好就這個話題破冰。
“癩頭和尚?”林薑煞有其事:“那不是了,當年傳授我醫術的神僧莊嚴神像,天人之姿不敢直視。”然後反過來勸寶釵:“薛大姑娘心也太大了,癩頭和尚給的藥方你也敢用?那他要真有好方子,怎麼不治治自己的癩頭呢?”
寶釵:一時我竟無話可說。
好在林薑很快自己換了話題,轉著自己的寶石戒指對寶釵道:“不知道薛大姑娘的金鎖能不能給我瞧瞧。”
寶釵解下金鎖,林薑拿過來看,念出聲來:“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黛玉仍舊在旁邊專心看書。
林薑看黛玉對這句話毫無反應,不知是她沒留心寶玉,還是沒留心寶玉那塊玉。
她也不搞猜來猜去的,直接轉向黛玉問道:“妹妹,你有沒有覺得這句話好熟,似乎聽過似的。”
黛玉想了想:“並沒有,若是書上看過,我就記得了。”
林薑頷首:很好,林妹妹對寶玉這麼不上心。
然而黛玉沒說什麼,跟著寶釵的鶯兒倒是開口道:“林太醫覺得熟悉,大概是見過或是聽人說起過寶二爺的玉?寶二爺銜在口裡帶來的玉上鐫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幾個字呢”
“鶯兒!”寶釵喝止住鶯兒。
林薑將玉還回去,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的語氣:“寶姑娘何必嗬斥丫鬟,這聽起來,確實是是一對兒的話啊。”
黛玉把書擱下說了一句:“那怪不得薛大姑娘要上京住到這榮國府來了,可見是緣分相隔千裡也是作準的。”之後就起身出去:“嬤嬤在外頭看著小丫鬟們搬東西,我去看看。”
夏嬤嬤是認準林如海要把姑娘們接走的,現在都開始收拾箱籠了。
林薑點頭:“好啊,妹妹去看看,正好回來也到飯點了。”
寶釵聽了這話,實在是不能坐了,再坐下去,豈不是像要蹭飯吃。
待寶釵離去,林薑才搖搖頭:其實薛寶釵實在不必來這一趟的,從今日後,她們一搬出去,黛玉跟賈寶玉就更無半分可能。
寶釵應該攻略的不是她們,而是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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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出宮的時候,已經暮色沉沉。
回京的第一日,對林如海來說,一點也不太平,不過一個下午,他就在禦前受了三番驚嚇。
先是誤以為皇上要把黛玉定給大皇子,林如海當時都有了破釜沉舟的念頭:倒不是他們父女破釜沉舟去死,而是難得生了一種戾氣,準備用自己收集的各種罪證以及能動用的所有人脈,扳倒大皇子,讓他沉舟去死!
好在令人惡心的誤會很快解除,但可憐林如海又收到兩個驚嚇大禮包。
他們林家兩個姑娘居然都被皇上安排了親事。
自家女兒與紹王世子,侄女與龍禁尉統領?!這些人林如海都認識,但這樣牽扯到一起,真是天馬行空第一回。
以至於當時他腦子有一瞬間空白,然後第一反應是:怪不得方才衛統領在外頭對我這麼客氣!!
皇上扔下了兩枚重磅消息後,自己倒是輕描淡寫地收了情緒,隻道:婚姻大事,卿家自然要多思量些日子。
然後轉頭問起了鹽政之事。
林如海雖說心亂如麻,但政務嫻熟,尤其是預備這場帝王問話的述職良久,可以說是倒背如流,所以皇上問起來,他就一一從實熟練回答,給皇上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之後帶著震驚出宮去了。
這份震動持續良久,直到馬車駛到了榮國府跟前,他才勉強收拾心神,準備先應付這一頭——賈母是他的嶽母長輩,可不是好應付的,他既然準備帶走女兒,這就是一場硬仗。
待他下了馬車,隻見賈珍賈璉兩個親自候在門外,一路將他送至榮禧堂,賈赦賈政在與妹夫熱切寒暄後,兩人又親自陪同他去拜見賈母。
因身份男女有彆,邢、王二位夫人並家中女眷就都沒到,唯有賈母坐於正位上等著。
林如海心神安靜下來,上前見過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