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媳婦(1 / 2)

“媽, 曼青人呢?”唐豐年頭發還沒乾,偶爾會滴個小水珠。

“傻兒子,頭發也不擦,小心老了得風濕。”老太太笑得眉目舒展。

“媽, 曼青呢?”他依然固執著。

似是想起什麼來, 又問:“難道是回連安去了?那麼大個肚子, 你們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去……”明顯的不讚成。

羅翠珍笑著罵道:“那是她親媽, 還怕她娘家吃了她不成?”當時讓你不好好跟人家講電話, 現在活該了吧?

“啊?怎麼這麼不湊巧, 連安鄉真夠遠的!”現在深更半夜的, 去到連安李家村都天亮了。

見兒子懊惱,羅翠珍這才笑著道:“逗你的,你們礦上老板不是賠了咱們一所農家院嘛,就在縣城邊上, 你媳婦去養胎正好……”

話沒說完,唐豐年就問:“就她一個人敢住嗎?媽你怎麼不去陪陪她?”其實是一聽季老板“賠的”就心內黯然, 深覺自己和林友貴楊寶柱一樣,假死占了人家便宜。

當然,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 事情遠比他以為的複雜多了,也嚴重多了。

老太太更樂了,她這兒子平時挺沉穩一人, 怎麼這回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 尤其是這股緊張他媳婦的勁頭, 突然開竅了。

“有豐梅和你大姐家芳菲陪著她呢,不怕。我三不逢時也會去一趟。”

唐豐年這才放心,可是想見她的心卻更迫切了:“爸,家裡有沒手電筒?”

“不行,深更半夜的出什麼門,明天見也一樣。”兩老直接堵了他的話。

“但白天我不能出去,萬一被礦上的人看見……”

老人臉上的喜色瞬間就沒了,唐德旺歎了口氣:“唉,東躲西藏終究不是個辦法,錢咱們還是儘早退回去吧。”

唐豐年點頭,當務之急不是退錢這麼簡單,他要先知道礦上的情況才行,而要打聽雲喜煤礦的事,去縣城就勢在必行——“行,那我先睡一會兒。”

這一覺,唐家三人都睡得極不安穩。

兩個人的新房還是以前的樣子,鋪蓋都還在,粉紅印了牡丹花的床單,仿絲綢的被麵套米白色的底兒……是兩年前結婚時置辦的。

櫃子裡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他的幾件衣服,還有過年回家時穿的那雙塑料底布鞋也還在。組合櫃帶了個梳妝台,抽屜裡也基本收空了……看樣子他的小妻子是要在縣裡長住了。

唐豐年枕著她洗得乾乾淨淨的鋪蓋,本應該安心極的,但一想到礦上的事還沒著落,自己成了黑戶……隻打了個把小時的盹就翻身起了。

趁著才淩晨四點,走快些到鄉裡天還沒亮,再搭車去縣裡也沒人看得見。老太太見他猴急猴急的,怕他找不著蓮花村的房子,也跟他一路出門。

*******

李曼青以前經常上夜班,生物鐘完全被打亂了,剛重生回來那幾天都睡不大好,但自從懷孕後,睡眠突然就好了。有時候可以從晚上十點睡到第二天中午十點,整整十二個小時。

今天也不例外,芳菲和豐梅都早早起了看書鍛煉身體,曼青一個人在寬敞的大床上睡得香甜。

老太太和唐豐年像地下特工一樣,大氣不敢喘的來到蓮花村。一路上遇到幾個新鄰居,見她身後陌生男子,都問是哪個。

“娘家侄子,跟我來買點兒東西。”

這樣的“娘家侄子”讓來開門的芳菲也嚇了一跳,“舅舅”的驚呼一聲,趕緊反應過來把大門從內閂好了,小聲問:“外婆,我沒看錯吧,這怎麼是舅舅?”怎麼大清早的見鬼了?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說來話長,咱們待會兒再說。你舅媽和豐梅呢?”

劉芳菲指指後麵的屋子,紅了眼拽著唐豐年的袖子搖晃:“舅舅,舅舅你怎麼……你還好嗎?”

唐豐年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伸手就能輕易揉到她腦袋,但想到她也十□□的大姑娘了,又半道轉了方向,摸著後腦勺笑道:“這不好好的嗎?哎呀小丫頭彆哭了,你媽知道我把你惹哭了,又要被她追著打了!”

芳菲小時候總愛跟這個英俊高大的舅舅玩,但唐豐年不喜歡她這樣愛哭的小丫頭,就會故意嚇唬她,一嚇就哭。她一哭,唐豐蓮就要追著弟弟打。

想到小時候的事,小姑娘“噗嗤”一笑,真是淚中帶笑。

本來以為已經死了的舅舅,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書本裡的馬克思恩格斯解釋不了啊!

“小姨媽快來!”

豐梅從廚房裡出來,一麵擦手一麵說“你又發現什麼好玩的了,晚上的電影我不去啊,彆來磨我了……”一抬頭見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使勁揉了揉眼睛,那淚水卻不聽使喚的“簌簌”滾落。

“豐梅彆哭,真是你哥回來了。”老太太抱住她。

唐豐梅又仰著頭看“那人”,見他古銅色的國字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都是唐家幾姊妹的典型長相,尤其左邊嘴角青黑色的胡茬裡隱隱有顆痣……才比針尖大那麼一點點。

這真是哥哥!

“哥,你怎麼……”

唐豐年摸摸她頭頂,笑道:“我好好的回來了,彆哭了。”麵上雖笑著,心內卻愧疚不已。他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子漢,“死了”這三個月,真是辛苦他們了。

“高考完了吧?什麼時候出成績?”

豐梅甕聲甕氣答應了幾句,才想起來現在天才亮呢,趕緊問:“媽你們吃過飯了沒?我去煮早飯。”

老太太跟著她進了廚房,劉芳菲偷笑著指了指小舅媽的房間,也自覺的跑屋後去了……唉,從今天開始要自個兒睡了,都不能跟小表弟小表妹說話了呢!

唐豐年躡手躡腳摸到她指的房間,輕輕推開虛掩的門。屋裡最醒目的就是那張大木床,快兩米寬了。床上的花被窩拱起個大包來,那“包”還會動,隔不了幾分鐘就要翻個身,一會兒正麵躺著,一會兒朝左,一會兒朝右。

那個翻來覆去的“包”讓被窩蓋了個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臉來。

臉上的眉毛又細又長,還有兩個形狀極好的眉峰,比一般女孩子又多了兩分英氣……所以,這就是她不怕蟑螂的理由?

唐豐年想著就笑起來。

唐家人的鼻子都又高又大,還挺得很,她的卻不一樣。唐豐年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盯著她鼻子看了好久……這也太翹了!怎麼會有人鼻頭是翹的?怎麼會還翹得這麼可愛?

她的嘴也挺好看,不大不小,嘴唇也不厚不薄,顏色是少女天然的粉.嫩,有時候睡得沉了還會“呼呼”的冒兩聲小呼嚕……不過是要仔細聽才聽得出來。

就像現在,他站在床邊就能聽見一點點。

隻有一點點。

也不知道以後的孩子會不會像她,也打這麼秀氣的呼嚕……嗯,最好是像她,要是像他自個兒就遭了。剛結婚那一年,他隻要先睡著,呼嚕聲都可以大得她睡不著,但她膽子小,又害羞,不敢跟他說。

是他有一次半夜醒來發現她沒睡著,仔細問她才問出來的。

後來他就知道了,每次同床都儘量讓她先睡,等她睡著了,他再睡……這樣就吵不到她了。

不過,後來他又發現一個好處了——趁她睡著,他可以從側麵好好“觀察”她。那兩年她終究年紀小,時不時還會冒兩顆痘,他在黑夜裡看不清,就會悄悄拿手電筒來,用手捂住光照向彆處,這樣就有餘光夠他看清她了。

每當這時候,他就仿佛回到了十五六歲一樣,宿舍裡幾個初中同學躲在被窩裡,拿手電筒照著看……嗯,雖然看的都是成人讀物了。

但那種刺激和興奮都是一樣的。

少年時被窩裡看,跟婚後燈下看媳婦……都是一樣的。

睡夢中的李曼青不□□穩,肚子大起來後怎麼睡都不舒服。她上輩子雖再沒懷過,但因為期盼久了,平時也會關注一下孕期問題,聽說平躺著容易腿腫,左側臥又會壓迫到心臟,右側臥對胎盤供血不好,趴著又怕壓到寶寶……當然這都是各執一詞,她也拿不準到底哪個更科學。

所以隻能小心翼翼的換著姿勢睡。

不過,姿勢問題沒什麼,關鍵是她在夢裡老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看。那灼熱的眼光像兩道射線,直直盯在她臉上……再好的睡眠也睡不著了。

她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個穿黑色短袖的男人,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呀!”大白天有男人進她房裡,正要喊人,突然又覺著有點眼熟。

她使勁揉揉眼睛,見那“鬼影”還在,詫異的自言自語:“怎麼這麼眼熟……”原諒她已經二十年沒見過這個人或者“鬼”了。

“曼青彆怕,是我。”那男人彎下腰去看著她的眼睛。

李曼青嚇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聽見他叫她名字,這才鬆了口氣,隻是她被嚇到,肚子裡的寶寶也不安的動了幾下。

來不及多想,趕緊伸手進被窩,輕輕的撫了撫肚皮。

在這半分鐘的時間內,她整個人是木楞的。

直到肚子裡平靜下來,她才仔細看那男人,幾乎是一瞬間,她腦海裡關於唐豐年的印象,就與眼前的男人重疊在一處,夢裡那個看不清五官的平頭男與他完完整整的契合了。

原來,是唐豐年。

隨即,她又被嚇了一跳——唐豐年不是死了嗎?!真成鬼了?可是玻璃窗外太陽那麼大,鬼的話不會有影子,他的影子卻是清晰可見的。

她努力穩住心跳,試探道:“那你……”不會也是重生了吧?

“曼青彆怕,是我,我回來了……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又怕她甩開,傷到肚子。

“什麼叫‘回來了’?”果然是知道她上輩子的所作所為,化作厲鬼也不放過她嗎?可是厲鬼是穿紅衣服的啊,他怎麼是黑衣服?

“我沒死在礦上,我跑出來了,還去了深市,這三個月我在那邊一直都在想你……們。”

李曼青喃喃:“跑出來了?”難道真是肉身?怎麼跟上輩子不一樣啊。

“是,我提前做夢……預感到,剛好有石塊掉落時就跑出來,我好好的,你看……”說著就站起身動了動手腳。

會動,還有影子——那就是肉身無疑了,李曼青又鬆了口氣。

“過來我看看。”

唐豐年心想:我媳婦可終於知道關心我了,那她當時聽聞死訊一滴淚不掉的事,我就既往不咎吧。說不定她半夜躲被窩裡哭過多少次了呢!

嗯,就是這樣,他媳婦一定躲著哭了。

他高高興興走到床邊,說:“我回來了,你彆哭了……嘶!”媳婦掐他乾什麼?

李曼青見他不叫疼,又下手重重的擰了一把,疼得他胳膊一動……哦,原來是真人啊,不是她做夢,更不是白日見鬼。

唐豐年還活著,那個省吃儉用偷偷補貼她的男人還活著,那個給她買表買涼鞋買絲巾買一切她喜歡的東西的人還活著,那個會偷偷寫日記的男人還活著……

活著就好,她的孩子有爸爸了。

李曼青的眼眶早就濕了。

“誒,媳婦你彆哭啊,我好好的……彆哭彆哭。”情急之下他也不怕她抗拒了,跪著爬上床一把摟住她。

他不安慰還好,一安慰,李曼青那眼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仿佛開了閘的水龍頭,隻一路路的往下滑,滑過兩頰,滑過下巴,掉到睡衣上。

唐豐年從沒見她這麼哭過。

以前的李曼青在剛嫁來那段日子也會哭,想家,想讀書,想高考,不想就這麼渾渾噩噩在農村種田養豬,更不想嫁給他。但都是偷偷躲著哭,唐家人下地去了,她才出房門,躲在院子葡萄架下。

他中途回來喝水曾見到過兩次。

他以為是她一個人在家怕。所以他就專門讓她媽留家給她作伴。還好,老太太也通情達理。

那種哭,讓他有點苦惱,又有點不耐煩。他們家寬寬敞敞的四間大瓦房,光光亮亮,又不是住石頭洞裡,她有啥好怕的?女孩子就是屁事多,尤其是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女孩,動不動就掉眼淚,還沒外甥女芳菲好玩呢!

所以他也不會安慰她,反倒上癮了似的,每天在地裡不好好乾活,半小時就要跑回家喝一次水……其實水沒動過,就躲在屋後看她哭。

後來,覺出這個小姑娘的好來,他也不忍心再看她哭了……當然,可能是認命了,或者習慣了,她也很少再哭了。

像現在這樣的大哭,他完全沒經驗。除了將她摟得更緊,他想不出彆的辦法了。

李曼青也不知道為什麼,二十年漂泊日子她都沒哭過幾次,就是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她也沒哭過。現在卻哭成淚人,根本停不下來,哭得急了,還忍不住“嗝”了兩聲,肩膀忍不住的發抖。

看著怪可憐的——這是唐豐年的感覺。

於是,在這種“她真可憐我應該認錯”的潛意識支配下,他無奈道:“誒彆哭了,我……我錯了還不成嗎?”

才說過就後悔,他壓根沒錯啊!

錯的是她跟著野男人跑了……雖然在夢裡,但他心裡還疙瘩著呢,要不是看在她懷孕的份上,他才不願回來呢!

曼青忍住心頭莫名其妙的酸楚,又忍不住好奇,就斷斷續續問:“你……你錯……嗝……錯哪兒了……嗝!”

唐豐年一愣,他媽的他根本沒錯好嗎?!

但一低頭,看見她大眼裡滿滿的亮晶晶的淚水,圓潤的下巴上欲掉不掉的淚珠子……唉,怎麼就這麼可憐?

好吧——“錯在不該騙你們,不該讓你們擔心。”

李曼青點點頭,繼續問:“還有……嗝……呢?”

還有?!他媽的他壓根沒錯啊,在外麵這三個月他起早貪黑一天沒休息過,除了乾活就是想他們,剩下的時間就是一邊乾活一邊想他們……他哪裡還有錯?

但一低頭,看見她滿含期待的目光,好像他“錯”得越多越充分,她就越滿足一樣……

好吧——“還錯在不該丟下你們母子幾個。”這他媽真不是男人做的事,他當時也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她這麼單純這麼乖巧,怎麼會跟野男人跑呢?

他一定是被那個夢前半截成真的部分嚇傻了。

一聽到孩子,李曼青的哭聲終於能忍下一點點了,伸手摸了摸肚子,小家夥們感覺到媽媽的手,又在她手下動了動,她嘴角就慢慢翹起來。

按理說才六個月不到的孩子,不會這麼活躍和“懂事”啊。

怎麼隨時都能感覺到媽媽的情緒呢,真是兩個乖寶寶!這種做了母親後才能體會到的默契,原來就叫血脈相連,母子連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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