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瀾特意將葉錦約在老張的田園山莊, 之前老張說時嶼是幕後的老板之一,她把人約在他的地盤,免得最後他覺得她這個前未婚妻欺負了他的心尖尖。
“老板今天不在。”服務生說。
徐安瀾挑眉, 她一點都不怕老張告狀,偏偏他不在。
“葉小姐來了直接帶她進來。”她說。
服務生說“好”。
趁著葉錦沒有來, 徐安瀾專心看資料。見完葉錦她還約了衡豫食品的方總,他在衡豫的雲南分部,他們隻能視頻談。
“徐小姐。”葉錦來得很快。
徐安瀾抬手:“抱歉,稍等。”她還在處理一份文件。
葉錦便老老實實坐著, 她一聲不吭, 毫無存在感。
服務生上茶, 徐安瀾對著手機跟洛婭說M·A·G的事情。餘光裡, 葉錦捏著茶杯, 一直看著她。
挺奇怪的。
對這個變相讓她被議論的女人,她其實氣不起來。
“葉小姐, 抱歉, 久等了。”徐安瀾放下手機。
葉錦搖了搖頭, 神色焦灼,“沒關係, 我……”
她似是無處安放雙手,捧著茶杯握住,再鬆開,再握住,反複幾次。
徐安瀾看在眼裡:“你不用緊張, 我不吃人。”她開玩笑。
葉錦卻沒有笑。
徐安瀾沒轍, 她往後一靠, 輕鬆狀, 也試圖讓對麵的女人放輕鬆。
老實說,葉錦長得挺漂亮的,照片裡的女孩笑容溫柔,氣質恬淡,妥妥的鄰家女孩。這會兒見到真人,她五官還是照片裡的五官,隻是大約歲月不留人,曾經的女孩眼角已經多了幾道痕跡,氣質……
徐安瀾不知道怎麼形容。
畏畏縮縮,怯懦。
沒想到時嶼喜歡這樣的姑娘。
“葉小姐,你找我有事?”徐安瀾主動挑明,“如果是我跟時嶼之間的婚約,那沒什麼好說的,結束就是結束。”
葉錦聞言一驚,像是受了驚的小白兔。
在自己這隻假白兔麵前,葉錦這隻真白兔真真的楚楚可憐。
徐安瀾笑了笑:“如果是你跟時嶼的事,跟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與我無關。”
葉錦咬唇,茶杯被她轉了轉,杯裡的茶水一不留神濺到手指,她猛地抽手。
徐安瀾瞟了眼桌上的紙巾盒,並沒有動作。
“徐小姐,我23歲跟我現在的丈夫結婚,至今十年。”葉錦終於開了口,“不瞞你說,我都記不清自己真正快樂的日子有多少天。”
徐安瀾沒料到葉錦竟開始講故事,她單手撐著腦袋,手指輕點自己的太陽穴。她昨晚看資料看晚了,有些頭疼。
葉錦左手碰了碰右手濺濕的手指:“在濟南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工作。”
“起先,他跟他媽媽對我很好。”她頓住,努力忍著情緒。
徐安瀾看去,她挺不愛聽這種苦情故事的。
葉錦忽的低頭,紅了眼圈,“後來,不知道哪天起,我婆婆有意無意在我耳邊說起時嶼。”
說她明明認識那樣的人家,卻從不會拉拔她的丈夫一把。還要她去找時嶼,把程峰安排到衡豫濟南的分公司。
“他們覺得我對這個家沒有做過一丁點貢獻。”葉錦低著頭,儘量不讓徐安瀾發現自己的軟弱,“再後來,我懷孕了。”
徐安瀾停手,她歎了口氣,將紙巾盒往葉錦的方向推了推。
然後,她轉過頭,裝沒看到。
“沒能生下來。”葉錦抽了張紙巾,“他喝多了,孩子就沒了。”
她略過了很多,但徐安瀾是律師,同事有專打離婚官司的,一下就猜到其中的過程。
她又望向麵前的女人,葉錦仍是低著頭,沒有大哭,隻無聲的抽泣。
很簡單,也很悲慘的故事。
家暴,流產,身體“衰敗”,幾年懷不上孩子,持續的家暴,惡性循環。公婆指責她不能生,老公指責她對家庭毫無貢獻。她逃了兩次,公婆又是道歉,又是補償,她忍了下來。
直到今年,她再次懷孕。
葉錦自嘲:“還是沒留住,同樣的理由。”
“時嶼兩年前知道我的真實情況他就勸過我,是我心軟,懦弱沒聽。”
徐安瀾沉默,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有點明白時嶼為什麼不肯說他去濟南的原因。
葉錦這性格脾氣……
“徐小姐。”葉錦突然激動,“時嶼幫我不過是念著我們小時候的情分,沒有其他任何原因。他這個人啊重情,真正令人難堪的事情絕不會做。”
這一點徐安瀾認同,過去無論她怎麼糾纏,哪怕他再煩,也從沒有真的對她發脾氣,或是讓她難堪過。
“視頻我也看到了,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生日,那天我……”葉錦哽咽。
徐安瀾不想再聽了,麵前的女人為了時嶼不惜挖開自己的傷疤,其實完全沒必要。
“那天下午程峰在醫院糾纏不休動了手,他又反咬時嶼一口。在派出所,我們待了一下午。”
“我不知道他手機沒電了,也不知道你一直在找他,我真的不知道。”
葉錦語無倫次。
徐安瀾心裡頭五味雜陳,她想了想,“葉錦。”她叫她的名字。
葉錦抬頭看著她,眼中帶著祈求。
這是個善良,也軟弱的女人。
徐安瀾嘴邊的話忽然說不出口:“葉錦,我原諒你。”
葉錦怔住。
“因為你,時嶼沒有來赴約,這件事我原諒你。”徐安瀾也很認真。
葉錦期待:“那你跟時嶼?”
徐安瀾給她倒上茶水:“我跟時嶼之間與你無關,我們本身就有問題。解除婚約是我們彼此鄭重思考後的決定,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這樣你懂嗎?”
葉錦隻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徐小姐,可你們確實是因為我……”
徐安瀾蹙眉,她總算是明白時嶼在看著黏黏糊糊,動不動就哭的自己時有多頭疼。
好說歹說,對方怎麼都聽不明白,多愁人啊。
她索性說得再徹底些:“你應該知道,這個圈子裡向來信奉強強聯姻,我們說白了就是家族之間的結合,沒有感情,隻有利益。但我跟他都覺得婚姻不是兒戲,與其浪費一生在沒有愛的婚姻裡,不如各自找尋真愛。”
“這樣你懂嗎?”
葉錦沉默不語。
徐安瀾耐心耗儘:“今天這事謝謝你,謝謝你不惜挖開傷疤也要跟我解釋前因後果,你的解釋讓我心裡好受多了,真的。”
葉錦試圖再勸,對上徐安瀾的眼睛,怔鬆。
那是與她截然不同的一個女孩,自信,也驕傲。
她終於放棄:“耽誤你時間了,徐小姐。”
徐安瀾如釋重負:“需要我幫你叫車?”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
臨走,葉錦握著門把手回頭,“徐小姐,我不是要勸你的意思,那天在派出所一片混亂,時嶼仍記掛著你。”
徐安瀾淺笑,頷首致意。
葉錦離開。
徐安瀾揉揉眉心,頭更疼了。
【徐安瀾:這回倒是真冤枉時嶼了。】
洛婭秒回,發來語音電話,“怎麼說?”
徐安瀾跳過葉錦簡單說了說,手機裡一瞬的沉默。
洛婭:“那怎麼著?”
徐安瀾聳肩:“還能怎麼著?這事過程不重要。”
“就是有那麼點慶幸,算是沒有大看走眼。”
她一直覺得時嶼不該是那樣插足旁人婚姻的人。
“否則,多膈應。”徐安瀾笑。
*
浦東機場,從新西蘭到上海的航班落地。陸珺母女三人取完行李,坐著等車。
陸蓁蓁打開手機,莊佳慧發了幾條消息。
【莊佳慧:歡迎回國。】
【莊佳慧:今兒你應該忙,還要倒時差,我就不來找你了。】
【莊佳慧:我哥那你也悠著點,他為了徐安瀾最近連我都不理了。】
陸蓁蓁看完,氣急敗壞。
陸珺剛給丈夫打完電話,看到女兒神色不對,問:“怎麼了?”
陸蓁蓁把手機扔包裡:“沒事。”她對媽媽輕聲細語,“媽,我想去看看姐姐。”
陸珺一愣,表情略不自然。連一旁玩手機的沈晞都看過來,她戴著墨鏡,因而擋住了那警惕的眼神。
陸蓁蓁忐忑:“我想去看看安瀾姐姐。”
沈晞關上手機,欲言又止。
陸珺拍拍女兒的手:“也好。”她笑起來,神色溫柔,“畢竟回來了,是要見見。”
她思忖了會兒,對女兒說:“如果可以,讓你姐姐帶你回去看看你爺爺和你爸。”
畢竟是在上海,如果有徐家保駕護航,陸蓁蓁會走得更順一些。
陸珺看看另一側的小女兒,沈晞也是。她接下來幾場秀都在國內,有人護著總比沒人強。
“晞睎。”陸蓁蓁越過媽媽,去看一旁比自己小了兩歲的異父妹妹,“你跟我一塊去。”
沈晞低頭,躲開了。
陸蓁蓁擰起眉:“你不是一直對你安瀾姐姐心心念念麼。”
之前一言不發的沈晞卻像是炸了毛:“我沒有!”
陸蓁蓁奇怪的眼神,陸珺也看去。
沈晞扶了扶墨鏡,乾巴巴解釋:“我等會兒就要去酒店參加JTF的開場秀彩排,沒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