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知方太太要向他請教醫理的事,獨自緊張了一番,一來是方太太實在是美麗不可方物,男人若是多看幾眼,難保不動心。二來是方先生本事太大,若是與方太太走得太近,他怕方先生心裡不舒服。
但令他意外的是方太太隻問他有什麼醫理的書是可信的,哪裡可以買到好書,還以老師之禮提了個預警,說若是不懂想要問他。
許大夫自然是應著,也告訴了她什麼書可信,還把自己讀過的書列了個表,十分細心的備注了書大致講了什麼,甚至拿出了家裡一些珍藏的醫書。
許大夫如此儘心儘力,不僅僅是因為方金河花了大價錢請了他,更重要的是方金河曾經幫過他,幫的是他的家族,因此他也心甘情願的當個私人醫生。
再有這位方太太實在美貌又可人,還十分懂禮,請求人的時候一雙大眼睛直直的望住你,不說是男人,女人也難以拒絕,就想捧著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奉給她。
關玉兒從某一方麵來說,她其實是個有手段的人,而且這“手段”是天生的,或者說練了多年。她想要什麼,一般都能得到。她不僅僅懂得撒嬌,還懂察言觀色,更懂進退,知道什麼人該怎麼對付,也知道想要什麼東西、得到的最好方法。
許大夫看著方太太喜滋滋的拿著他給的醫書、並且吩咐下人去買書,他準備著方太太不久就要來求教,他坐立不安了好幾天,卻硬是不見人來。
關玉兒坐在書房裡,醫書整整齊齊的擺著,窗外透著自然光微微透了進來,屋子裡亮堂,椅子下並沒有軟墊,她背挺得筆直。
這是關玉兒的習慣,倘若她要看書、要學習,坐的必然是硬邦邦的凳子,背脊挺直著,唯有這樣她才能靜下心思。
關玉兒雖說是個嬌氣性子,愛撒嬌又愛哭,但是她念書卻是極好,而且好勝心強。表親、堂親的兄弟姐妹們,沒一個的書有她念的好,念書念的好的孩子能得寵,能得到更多的東西。
關玉兒念書得了第一,就是為了撒嬌時底氣更足,也為了不被“彆人家的孩子”壓製,不得爹媽的嘮叨。
但是念書其實是苦的,應該說堅持是苦。
關玉兒坐著軟凳子就想慢悠悠的吃點心喝茶,或者是昏昏欲睡,冷硬的凳子和挺直的背能提醒她還得念書。
不過關玉兒向來是聰慧,也有這個天賦,她知道重點,也能辨彆好壞。
醫書雖說是難,她也從來沒接觸過,但是為了不吃藥,她必須好好的學。
然而“調理養生”知識又夾在“治病救人”之中,要了解個透,必須一套看下來。
關玉兒最是不喜半懂不懂的人,她認為半懂不懂比不懂還要害人,她自己當然不會是自己不喜的人,她做什麼其實都是認真的、能做好的,她對事物苛求完美,對自己也是一樣。
就好比出嫁那天臉上塗抹了胭脂水粉,化了美麗的妝,家裡的人哭嫁時最是感動,她眼皮子淺眼淚說流就流的,但她為了漂漂亮亮的出嫁,硬是忍著不哭,生怕哭花了妝便不美了。
所以她要學就學一整套,半點不大意。
而且她也有點喜歡看書,她並不喜歡頻繁的問老師問題,她喜歡自己認真的細看,不懂就記下來慢慢琢磨,她這“琢磨”並非瞎琢磨,而是看更多的書,直到這個問題通透了,倘若不能通透,再問老師也不遲。
關玉兒寫得一手好字,與她嬌氣的性子和漂亮嬌軟的外表不同,她的字漂亮又利落,透著一股子不可觸碰的孤高與灑脫,她的字很有力,若是不看她這個人,光看這個字,少有人能辨清寫者是男是女,她的字既有女人的娟秀漂亮,又有男人的霸道與利落,工工整整漂漂亮亮,即使是打草稿,都好看得像在潛心抄佛經。
她不喜一切不美的東西,字如此,擺設、吃食、房屋宅院皆是如此。
她喜歡所有的東西都有次序,就算是雜亂,也得是漂漂亮亮的雜亂,就好比這書房,她如今得了一半的權利,就在一日之內將書房按照自己所想命人擺設好了。
關玉兒對美很有一套,也能考慮得方方麵麵,方金河要用的東西,怎麼樣舒坦,燈光在哪裡、書籍筆墨如何最便利她都已經安排了好。
倘若她是個男人,是個有權利的男人,必然是控製欲極強的,就像明太.祖,也是個事事喜歡安排的人,他控製欲極強,甚至是最小的官吏如何當官的準則都有一套,關玉兒看過許多史書,倘若她能與這位明太.祖見麵,必然能促膝長談。不過關玉兒也同時覺得這位皇帝太過天真和刻板霸道。
一個天真的人,比不天真的人更能成事,特彆執著而堅韌的人,如果加上天真,他們的威脅性會無比的大,他們甚至能把彆人認為天真的、不可能的事變成現實。
但天真也是兩麵的,它隻適用於有這個資格實現它的人,對於彆人卻是巨大的災難。
關玉兒讀過許多書,她在學問的道路上獨自探索,冥冥中也探知到了世界與曆史的一些規律,她能清楚的知道自身十分渺小,也知道順應波濤奔走才是最好。
但是身在某個時代、某個地點,某個事件之中,往往會看不清也辨不明它的本質。
你不會清楚和確定哪條路是正確,總會在懷疑中迷惘、甚至迷失。
然而關玉兒是錦衣玉食的,她知道這個世道已經亂了起來,但是如今還不會波及她,她也知道她屬於並不會被輕易波及的人。
至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樣的事,她如今並沒有想過,打仗也許會打的,但歌舞升平的地方也不少,她如此的渺小、力量如此的薄弱,對什麼都沒有影響力,國家大事、擔責之事,怎麼著也不會落在她肩頭。
不過她是個喜好舒坦的人,如今隻為了這個,她將方金河的書房摸了個透頂,其他讓他也舒坦。
讓她失望的是,方金河的書房裡並沒有什麼書,而且方金河的一手字也簡直沒眼看,狗爪子都能比他寫得好,真是浪費了他帶著眼鏡時的一副斯文有學問的模樣,關玉兒隻單單瞧了他書房,就已經摸透了他肚子裡沒什麼墨水,但是她看得出這家夥會裝模作樣,也會哄人。
她就這麼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懵懵懂懂地就嫁過來了。
他長得好卻是不假。
關玉兒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