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大夫攜解藥如約而至,同時也帶來了外麵的消息。
他坐在床邊給顧澈把脈,又驚又訝:“姑娘,這是怎麼做到的?”
葉音岔開話題:“大夫,他的毒性止住了,您快給他服下解藥吧。”
大夫應是,他一邊給顧澈服藥,一邊想著這等秘法不會外傳,他剛才太無禮了。
然而沒想到他離開時,葉音將法子告訴了他,在大夫愣住的目光下,葉音溫聲道:“如果以後有機會,還望老先生能授人以漁。”
大夫反應過來,退後兩步,對著葉音深深一揖:“姑娘大義。”
大夫離去後,地窖裡又恢複了寧靜。
葉音俯視著昏睡的顧澈,心情複雜,等人醒了,她該怎麼告訴顧澈,顧家沒了。
她抹了把臉,人活著煩惱真多。
顧澈中毒時,她隻想著怎麼拖延時間,等來解藥解毒,現在解藥喂下,葉音又要擔憂顧澈醒來會怎樣。
此時此刻,葉音也不知道她是希望顧澈早點醒還是晚點醒。
然而現實不給她選擇,黃昏時候,昏死了四天的男子睫毛顫動,隨後緩緩睜開眼。
顧澈意識還沒回籠,僵硬地看著上空,暗黃色的光照不進他眼底。
葉音有點擔心,抬手在顧澈眼前晃了晃:“公子?”
熟悉的聲音將顧澈所有的記憶拉回,他眼珠動了動:“葉…音…”
葉音在床邊坐下,讓顧澈靠在她肩頭,細心喂水。
“你先不要說話,喝點水潤潤。”
過了一會兒,王氏從外麵端進來一碗粥。葉音接過喂到顧澈嘴邊。
顧澈避開了:“顧家怎麼樣了?”
葉音不語。
王氏站在旁邊,尷尬地搓著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顧澈等不到回答,他的心都沉到了穀底:“葉音,你告訴我。”
葉音呼出口氣:“好,我告訴你。”
“顧家謀反,除了庭思,朗哥兒和你,其他人都沒了。老太君在火中**,昔日輝煌的顧府化為灰燼。”
短短幾句話,卻承載著萬山的重量,瞬間將顧澈擊潰。
他好像從萬丈高空落下,嘭地一聲摔成爛泥。
良久,他從靈魂深處傳來悲憤嘶吼:“不——”
俊雅的眉心緊緊蹙在一起,他大張著嘴,胸口劇烈起伏,好似下一秒就會斷氣。
他曾經在五皇子府裝出這幅病態騙過眾人,如今還是差不離的樣子,心境卻是一個天一個地。
王氏大駭:“公子…”
“音音,怎麼辦啊音音。”
葉音:“娘先出去。”
王氏也明白留下不好,臨走前她不知怎麼的,吹滅了油燈,然後忙不迭出了地窖,將上麵封好。
地窖裡重新陷入昏暗。
葉音把粥放下,而後用力將顧澈抱得緊緊的,堅定而溫柔地在他耳邊述說:“我知道你傷心憤怒,我知道。”
“這裡沒有其他人,你想哭就哭,但不要怒吼。”她拿過一方巾帕塞進顧澈嘴裡,“我閉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僵持許久,葉音感覺手都快麻木了時,一滴熱淚砸到她手背。
這好像一個開關,隨後連綿不斷的淚珠砸落,寂靜無聲的地窖響起壓抑到極點的嗚咽。如大浪咆哮著衝刷礁石,似萬鳥啼鳴的悲愴。
烏雲籠月,遮陽避日。
葉音甚至能感覺到懷中人的輕顫,裝作不知,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在看不到光明的地方,時間幾乎都失去了意義。但那也隻是幾乎。
葉音將昏死的顧澈放下,取走了他口中的錦帕,那上麵竟然染了濃稠的血。
若非痛到深處,何以嘔血。
她離開地窖,重新站在月光下,她覺得哪裡都不對。
月光怎麼是死白的,它不該是明亮,華麗,充滿生命和希望的嗎。
這夜風也惱人,刮在臉上利的像刀。
“葉姑娘,外麵冷,快進屋吧。”女主人端著骨頭湯招呼她。
飯桌上,葉音看著恩愛的農戶夫妻,旁邊坐著兩個可愛的孩子,對上葉音的目光靦腆的笑。葉音一時失神。
農戶關心道:“要不要送點骨頭湯下去。”
葉音回神:是了,眼前的夫妻都是眼線。
“等會兒我送去。”她拿了一塊棒骨啃,她很喜歡吃肉,但現在她卻覺得味同嚼蠟。
手背那裡火辣辣的,像烙印,有點痛,可以忍受卻不能忽視。
農戶的飯食準備充足,足夠應付葉音的大胃口。
飯後,她在院子裡來回走動,看著地窖的蓋子糾結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下去。
她沒有點燈,湊到床邊去瞧。
“葉音。”冷清的一聲,讓葉音的心都跟著顫了一顫。
她儘量平靜道:“公子,我在。”
“沒有公子了。”顧澈目光所及皆是漆黑,他漠聲道:“換個稱呼。”
這把葉音問住了,她總不能直呼其名吧,唯恐他們不被抓到嗎。
葉音一時想不出來,“我沒有頭緒。”
顧澈閉上眼,似是回憶又似單純描述:“顧家子嗣頗豐,至我這一代尤甚,我在平輩中排行第九。”
葉音眨了下眼,試探著:“以後我喚你阿九。”她輕聲追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