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在小飯館離解決的。
為了避人耳目, 辦公地點選在偏僻城郊。周邊飯館隻手可數,味道過得去更是少之又少。因而整個辦公室前後腳走進同一家小飯館, 實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巧合。
阿汀與陸珣對麵坐著, 貓堂而皇之地上桌。
很氣派使用著白色瓷盤子, 金黃色的圓眼睛盯著幾盤香氣撲鼻的菜肴,下巴點點要這個, 耳朵搖搖不要那個。毛絨絨的尾巴也拿來指點江山, 拍著桌子表示還要還要。
飯館老板娘有四個孩子,四張模樣相同的臉在前頭桌上一字排開, 八隻眼睛盯著架子很大的貓,煞有介事地爭論著,這是貓大仙還尚未修煉出九條尾巴的狐大仙。
身後則是辦公室的同誌們。
阿汀前有陸珣神色自然地遞筷剝蝦, 後被**辣的五雙探究眼睛盯住,忍不住覺得自己快成了圓滾滾的大熊貓,一動不動都能供他們興致勃勃看老半天。
難免產生心裡負擔, 花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填飽肚子,再慢吞吞散步回辦公室。
外頭雨淡了,初秋的午後陽光虛虛照著。
窗口打開大半, 碎發被風吹起來, 涼快得有點兒愜意。配上柔軟的沙發, 晦澀抽象的軍事理論知識, 阿汀犯困了。
眼皮子連著身子分分寸寸往下落, 側臥在沙發裡沉淪。正在將睡不睡的邊界線徘徊不定, 陸珣講電話的聲音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四五的腳步聲。
阿汀困倦地睜開眼,發覺他把手肘處的襯衫翻下來了。
陸珣正垂著眼皮係扣子,神色有點兒冷淡。
用襯衫蓋住一截手腕的時候,他把骨子裡那種鋒利的氣勢也藏起來了,猶如大型的食肉動物收斂起爪牙,偽裝成沉穩可靠的模樣,乍一看應當能騙住不少陌生人。
“要出去嗎?”
他一副要出去捕獵的模樣。
“有批貨到港了,我去看看。”
貨物到港的點兒最危險的,指不定箱子裡裝著多少濫竽充數的玩意兒,陸家的財狼也經常挑這個緩解下手。想法子扣留貨物,或是往裡頭塞點臟東西。
招數不新,勝在管用。
以前在陸京佑的眼皮子底下,自相殘殺的戲碼要適量。這會兒陸京佑暫離北通,所有的意外有機會發生,兄弟幾個的動靜驟然大起來。
像查貨對貨的事,不能再假手於人。回回都要他到場,陸以景更是不請自來,免得他出了事,剩下他孤助無援。
陸珣披上了西裝外套。
“我能去嗎?”
阿汀頂著睡意坐了起來,趴在沙發上看他。頭腦不太清醒了,夢囈似的咕噥了一句:“我也想去。”
“喵?”
貓也趴著,歪腦袋,一副‘你們都去的話,我勉強犧牲午睡陪你們走一趟好了‘的表情,又大方又高傲。
不過。
當然是不能去的。
那種場合無數人暗中看著,誰都想出手,但誰都不想最先出手做出頭扛罪名的鳥。緊密牽製著,形成表麵上微妙的平和。
走鋼絲似的,一不小心就能崩盤。
個中種種解釋起來太複雜,陸珣沒準備讓她們知道這麼多。便不做解釋,隨手抽了本書,往沙發上一坐,隻說:“你們接著睡。”
熟悉的不容反抗的語氣。
他翻開了書,漫不經心看著字句。這是答應等她們睡著之後出門,又在她們睡醒之前回來的意思。
“哦。”
“喵。”
兩隻都乖乖應了一聲。
阿汀打了個哈欠,枕著手掌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這次是真的睡著。
整個人蜷縮成不大的一團,胸脯一呼一吸微微的起伏。睫毛稠密蓋著,不顫不晃很安穩。
陸珣合上書,過來居高臨下凝望她
影子的分量不重,很淡,像一層輕薄的灰色的紗蓋在身上。她依舊毫無戒備,兀自沉睡著。
都說了小心點。
結果還是在他麵前安然大睡,像無知無畏的挑釁一樣。不知是小瞧男人天生的卑劣,還是高看了他的自製力。
陸珣垂下指尖,在她小小的紅痣上觸碰。很想好心放她安心睡去,又莫名有種教訓她弄醒她的衝動,在身體每個細胞裡瘋狂叫囂。
他定定看著,觸著。一小段深沉的靜默之後,終究是俯下了身。
頭一低,碰上她的唇。
純粹的接觸遠遠不足以填充無儘的壞念頭。那是黑洞,既是她的也是他的。
柔軟的下唇緊貼摩‖挲,舌尖撬開細白的牙齒,濕滑著探進去。猶如國王逡巡領地般的細致,它在牙齦口腔裡不緊不慢地掃蕩。
“唔。”
她有點兒察覺了。美夢被攪擾,兩道纖細的眉毛小小小皺起來,依稀吐出一個名字:
陸珣。
陸珣眼角跳了跳,本該適可而止的,這下是真的收不住手了。
她要他的,不是麼?
喜歡也好需要也罷,不管深陷危險的時候被人糾纏的時候希望誰能出現,緊要關頭最有資格有本事把她拉出深淵的人,是他。
總是他,永遠就該是他。
一股子失控的意氣凝在唇齒上,阿汀被陸珣很用力地吻著。猶如狂風過鏡般的凶狠氣勢,但凡存在的每個部分必須乖乖任由他攻占,否則他要發脾氣。
她被弄得無法呼吸了,很不舒服地推他。夢裡好像跌落到海裡,變成一隻瑩白色的貝殼不住往下沉,往下沉。
有一股力量來勢洶洶,非要撬開她的殼,伸手進來玩弄一下脆弱的貝肉。她抓緊了他的衣服布料,十隻腳指頭已經蜷縮起來了。
動彈一下腿,又被死死壓住。
一隻有力的大手掌扣在腦後,壓得她反抗不得。所有掙紮抗拒對他無效,她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事實,有點兒自暴自棄了賭氣地一動不動,不理他。
漫長的深吻花了好久時間結束。
對於阿汀來說,彆扭的夢也結束了。她高興了,老實巴交沉到海底吐泡泡,想把一身的燥熱全部散出去。
沒醒。
因為想到要來陸珣的公司,昨晚失眠好久。欠缺的睡眠翻倍湧來,淹沒了她,以至於被這樣欺負了,還是安安靜靜像精致洋娃娃那樣,睡相特彆乖。
獨獨唇色濃了,像鮮豔欲滴的血。
她喜歡雨,陸珣更喜歡血。喜歡它飽滿的色澤,鐵鏽的氣味,以及背後象征著的混亂、陰暗、鬥爭包括生命。
指腹在唇邊揉弄,陸珣的狹長細眸微微眯起。漆黑的頭發落下來,為眉目間添了兩份古怪的陰鬱,這神態類似於動物捕捉到獵物,大卸八塊吞吃入腹前的最後一眼。
是假惺惺的溝通,請你允許我享用。
貓醒過來,一下子明白這個眼神,尾巴骨頭湧動著,凶凶喵了一聲。
你清醒點!
貓壓根不明白複雜的凡間,大人的世界裡有另外一種吃法。它焦躁地舔著手,大眼睛瞪著,怎麼喵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仿佛義憤填膺地指責說:你這沒出息沒良心的家夥!
中午飯菜不夠你吃還是兜裡的錢不夠你買零嘴兒?!你竟然對自己人下手,實在喪心病狂!
太讓我失望了氣死我了!
貓氣鼓鼓,低頭咬住阿汀的頭發拉扯,大概想竭儘所能喊她起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