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傘下亡魂(十)(2 / 2)

充梅險些就要被他給說服了。

頓了頓,她慘白著臉搖頭,說:“同頻率的音響對我來說負荷過重,吵鬨的聲音讓我寸步難行。這萬年間,我很少邁步出驛站。”

左子橙說:“這不就對了。你沒有邁出去過,又這麼知道你等的人是不是已經變成了遺靈。”

充梅:“……”

盛鈺無奈扶額,得虧眼前這個女神明脾氣好,要是換一個脾氣暴躁的,說不定要和左子橙打起來。良言逆耳,但也不是這麼個逆法啊,眼見著充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眶也逐漸紅了起來,盛鈺出聲:“你彆聽他瞎說。”

左子橙說:“我怎麼就成瞎說了啊。”

“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遺靈與驛站神明有密切關聯,這些都是你猜的。”說著,盛鈺看向充梅,笑道:“不過你可以說說和左子橙是怎麼認識的,我也挺好奇萬年前色沉的風采。”

左子橙說:“我懷疑你在諷刺我。”

盛鈺挑眉,笑道:“我沒有啊。”

左子橙說:“那你一定在諷刺了。”

兩人互懟交談過程中,傅裡鄴一直在一旁不吭聲,視線凝在自己的手腕處。他和盛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明明開門的時候是那種親密的姿勢,現在看來,卻好像是大吵一架一般,也沒聽爭鋒相對,就是氛圍很不對勁。

左子橙心中疑惑,也不好開口問。

這個停頓間,充梅已經做好了決定,她抬眸,紅著眼睛說:“在驛站已經停留了幾千年,我的壽元已經快要被消耗完了,再不主動邁出一步,很可能直到死,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裡,說好的赴約,又為什麼不來赴約。但我的耳朵……既然不能邁出驛站,同你們問問也是一樣的。”

話語落下,也不等其餘幾人反應,她就低下頭行了一個和曲承相同的禮節,真摯說:“若他真的變成了遺靈,還請諸位帶他來見我。我也不知道能用什麼報答你們,隻能想到一種辦法。這間驛站全都是半步金領域的神明,隻有我一人是金領域,迫於威壓,他們本身就俱我,不敢與我為敵。如果你們能幫我找到那人,我願在小世界內幫護,保你們不受其餘神明的侵害。”

這個提議很是讓人心動。

雖說直接打的話,傅裡鄴說不定也能打過那些神明。但還是那句老話,能不打就不打,有捷徑可走的話,又為什麼不去走。

盛鈺正要點頭,一旁的左子橙忽然困惑說:“你是金領域?可你半小時前還和我說你是銀領域底層啊,該不會剛剛是騙我的吧?”

頓了頓,他笑道:“還是說,你現在是在用這個籌碼,騙我們幫你做事?”

這個笑容冷靜友好,卻讓人無端害怕。

盛鈺都是有些側目,更何況與左子橙敵意直對的充梅,那更是猶如冷水澆頭,渾身冰涼。

她身子一顫,著急說:“我剛剛不是騙你,當時我說的是萬年前。在萬年前,我確實是銀領域底層神明,入不了你的眼睛。你們要是不相信的話,我、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的。”

充梅等一人接近萬年,執念比起唐曲承來說,隻多不少。她竟然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硬是並攏雙指,指甲在左手手掌上一劃,立即將其破出一道幾厘米的大口子。血液潺潺流出,剛清新沒一會兒的房間再次蔓延開血腥味道。

嗆的人忍不住皺眉。

不過充梅也不是白白劃傷了自己。猙獰傷口下,那些血液確實是金色的。見此狀況,左子橙上前,作勢心疼道:“哎喲喂,你是不是傻,我就是隨口一說,你怎麼還當真了。想要證明的話戳一個小針孔不就可以了,至於劃這麼大一個口子麼。快快,趕緊用布包起來,先止血。”

充梅看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緩緩的抽出手心,搖頭說:“不用麻煩你。”

左子橙也沒介意,笑著收回了手,說:“萬年時間,的確夠你從半步金領域到金領域了。你既然已經到了金領域,又為什麼在銀領域徘徊?”

充梅說:“我不是靠自己到金領域,血統是偷來的。我的實力隻會停滯在這,絕對不會進步。一但到金領域,我沒有辦法保住自己,不如在銀領域做鳳頭。”

一言出,屋內幾人愣住。

又來一個實力不會提升的神明。盛鈺說:“血統是偷來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就要從一萬年前說起了。”

充梅歎了一口氣,取過餐桌上的茶具,為幾人煮茶,說:“我本出生於一個大世家,家族子弟很多,且能人也有很多。年輕一輩細數起來,我算是天資最低下的那種人。在神明的世界裡,天資低下就等於地位低下,更何況是更加看重實力的大世家。年幼時期,我的童年一片黑暗。”

說到這裡,充梅眼中隱含淚水。

她繼續說:“自小我就不討父親母親的喜歡,家中長兄長姐帶頭欺辱我。放棄提升實力,夢想著要學習做菜後,這種欺辱行徑更是達到了頂峰。在我四百多歲時,長姐學習術法,需要同源血脈,就拿我當術法的引子。她比我大不了多少歲,實力強很多,術法卻學的一塌糊塗。那次實驗自然是失敗了,我自此也失去了聽力。為了防止我向父母告狀,她更是想毒啞我的嘴巴,將我丟到萬蛇窟窿裡去。”

左子橙驚訝說:“你的姐姐也太歹毒了!”

充梅以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了看左子橙,半晌才說:“當時的我也和你一樣想。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比長姐更加歹毒的,更有兩人。那天我拚死從蛇蟲鼠蟻的撕咬中爬了出來,青腫著一張臉尋到我的父母,告知他們這件事。”

盛鈺說:“你父母維護你長姐了?”

充梅緩緩搖頭,深深的閉上眼睛。幾秒鐘後她重新睜眼,目光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說:“他們沒有維護我的長姐。我的父母安靜的聽完我說話,喚了屋內的長姐出來。原來我爬出蛇窟以後,她害怕我前來告狀,又找不到我的人,隻能自己先來請罪。我們的說法大差不差,都十分忐忑等待父母的處罰。”

左子橙說:“罰,你姐是應該罰!”

充梅說:“他們罰我再給長姐做一次實驗術法。這一次,喝令我不許掙紮。”

左子橙:“……”

屋內沉寂了半晌,這一次就連盛鈺都是有一點窒息,這個世界上的極品是真的很多。

他問:“後來呢。”

充梅深吸一口氣,說:“長姐術法學的稀爛,第一次做實驗的時候我確實掙紮了,術法失敗,我失去了聽力。第二次我強忍著痛苦沒有掙紮,術法依然失敗,這一次我失去了味覺。”

“你們知道失去味覺,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充梅渾身顫抖,哽咽說:“我的夢想就是學習做飯菜,這在你們眼中也許隻是一件小事。但對我來說卻是重中之重。我年幼的時候,很長時間都是飽一頓餓數頓,能夠自己給自己做一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犒勞陰暗的人生,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能嘗出飯菜的味道,甚至、甚至做菜的時候也不知道油鹽放了多少,導致做出的菜極其難吃,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他們都說,我實力最弱,天資最低,一無是處,想做什麼都做不成,是家族裡最大的敗筆。”

左子橙忽然往後一靠。

他整個人靠在書桌上,眼神直直的看著上方的房梁,喪氣說:“沒想到躲過了唐曲承,沒躲過你。我覺得再聽下去,我都想穿越時空到一萬年前,把你父母姐姐全給按到蛇窟裡去。”

“不用穿越到萬年以前。”充梅停止顫抖,看向左子橙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感激:“本身萬年以前你就幫助了我,這也是我今天救你的原因。不過是還一份萬年以前的人情。”

“難怪。我剛剛心裡還覺得有點奇怪,你說你沒有味覺,這個沒法證實。但你說你聽力也沒了,這就奇怪了,因為我們交流還挺順利的。莫非是左子橙幫你恢複了這些?”

盛鈺首先揚眉,看著左子橙說:“行啊,看來你性格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萬年以前的你估計也把這些人按進蛇窟了。”

左子橙笑眯眯說:“那可不一定。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人,除非你父母姐姐惹了我。”

充梅點頭:“確實如此,他們惹了你。”

說著,她將煮好的茶水倒進麵前的幾個茶杯中,一一奉上,隨即也給自己滿了一杯茶。淺淺的輕抿一口茶水,她平靜的看向左子橙。

“他們惹到了你,所以萬年以前,你屠了我滿門,隻留了我一人。”

左子橙正喝茶呢,聞言‘噗’的一聲將茶水嗆了出來,扭過身子乾咳了好幾聲,方才回過神。

他驚悚的回頭:“我?”

充梅頷首:“你。”

左子橙還是驚訝:“你說我屠了你滿門?不是,你確定沒有弄錯人麼?會不會是其他鬼王做的,你自己認錯了人?”

充梅說:“不會,就是你。”

左子橙立即搖頭,說:“不可能啊。”

視線餘光掃到一旁的盛鈺和傅裡鄴,皆是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對視幾秒鐘,盛鈺摸著下巴說:“你脾氣還挺大,不知道我以前有沒有惹到過你,感謝同僚的不殺之恩。”

說著,盛鈺抱拳拱了一下,滿是欽佩。

“這個時候,你怎麼還說風涼話!”

吐槽了一聲正看熱鬨的盛鈺,左子橙又看向充梅,滿臉質疑說:“我又不是憤怒王那種神經病,不可能小題大做,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因為和一兩個人的恩怨,把那一兩個人全家給殺了。除非你家裡人真的做了什麼讓我特彆仇恨的事情,不然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像是什麼殺了我父母啊,我隻能想到這個,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因為一人而牽扯你全家。”

聽到這裡,盛鈺斂去臉上的玩笑之意。其實結交這麼久,對於左子橙的人品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兒了解的。

這個人的底線在正常人之下,卻又自己畫出了一條屬於他自己的底線,一切都按照自己定下來的規矩辦事。簡單來說就是,他是那種有底線的三觀不正。

左子橙說不可能,那就絕對不可能。

——難道充梅的家人還真的殺了左子橙父母?

腦子裡剛想到這個問題,就聽見左子橙自己先否認了,“這也不可能。要是你家人當真動了我父母。既然屠你滿門,就絕不會留你存活。”

頓了頓,他還是滿滿的質疑,困惑說:“你的家人到底對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