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傘下亡魂(十一)(2 / 2)

搖搖頭,她笑說:“沒關係。”

盛鈺這個時候終於也回過神來,說:“你講的男人,應該就是你這次想找的人吧?”

充梅點頭,眼神滄桑說:“是的。”

左子橙說:“名字叫什麼?”

充梅說:“我不知道。”

左子橙頓了一下,又問:“長相呢?”

充梅說:“記不清了,很年輕。”

左子橙無語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年輕這件事,一萬年都過去了,那人能年輕到哪裡去。名字和長相都不記得,這叫我們怎麼找。”

充梅麵色一緊,有些迷茫。顯然她自己也沒有想好應該怎麼處理這個問題,最後隻能沉默。

氣氛一時僵持住。

盛鈺打破寂靜,說:“那個男生是怎麼帶你衝破迷障的。”

充梅搖頭說:“他什麼也沒有做。”

盛鈺和左子橙都是有些愣,傅裡鄴也沒有什麼表示。三人都是一片沉默。

於是充梅繼續說:“那段時間我一事無成,時常看著年輕男女們結伴同行,去參加校考。每每看見他們朝氣蓬發的模樣,我都會自慚形愧。某日我將被世家人摔散了的食盒放到窗外,準備夜裡洗,回屋睡一覺後卻發現食盒裡的飯菜空了。”

“開始我還以為是附近饞嘴的貓兒,可是不太對勁,因為筷子尖上也沾了葷腥與油水。接連幾天都是如此,我興奮且激動,想著那人吃光了的話,飯菜應該尚可吧?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會不會喜歡吃我做的飯,他是去參加校考的嗎?”

說到這裡,充梅的眼神越來越亮。

她仿佛已經忘卻了現在的處境,竟然由衷的為萬年前的自己感到開心。

幾人也安安靜靜的聽她講話。

緩和了下雀躍的心情,充梅說:“我時常思考著這些問題,索性也不去世家子弟那邊尋求羞辱了。每天就是儘心做飯,到了天將暗之時再將空空的飯盒收回,校考持續的時間很長,這樣的無聲交互次數也越來越多,最後我也越來越好奇,我做的飯菜對那個人來說,到底怎麼樣。”

盛鈺說:“全吃完了,應該是好吃的。”

充梅抿唇說:“當時的我也這樣認為。我的期待堆積的越來越高,於是我終於忍不住,有一次將食盒放在窗外後,就一直待在街對麵偷偷看。然而那一次我等到校考剔除的神明回家,等到通過校考的人回家,一直等到太陽升起,都沒能等到有人取那飯盒,吃裡麵的飯菜。但第三天,飯盒裡發飯菜還是會消失,於是我知道了。”

左子橙迷惑:“你知道什麼了?”

充梅說:“知道他不想讓我看見他。校考每天都在進行,他既然不想,那我也不看了。”

左子橙更迷惑了:“你不是好奇嗎?”

充梅低眉說:“比起好奇,我更想有人吃我做的飯。他能全部吃完,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樂事,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左子橙‘額’了一聲,就沒有說話了。

三觀不同,不必強說。

充梅繼續道:“這樣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續下去,那也不錯。但在一年以後,世家子弟來尋我的麻煩,他們校考篩選失敗,便來尋我不快。那天砸了我的家,砸了我所有的做餐工具。我打不過他們,悲憤之下隻能看著他們動作,根本是毫無辦法。”

“在最絕望的時刻,我看見他來了。逆光而來,年輕高大,很帥氣。幾招就打敗了在我看來不可戰勝的敵人。從世家子弟口中,我得知他也是來參加校考的,並且還是最有望登上金領域的神明之一,比我的長姐還要厲害許多。”

左子橙感歎說:“果然是英雄救美。不過他這種神明,應該各方麵都受大家都討好吧?”

充梅點頭說:“他不是世家子弟的神明,是窮苦地裡冒出來的尖筍。即便如此在成名後也應該吃多了山珍海味,既如此還每日來問我討剩飯吃,每次都是麵色通紅,說話結結巴巴。”

盛鈺好笑說:“你不會真以為人家是小結巴吧。我看啊,他肯定是喜歡你。”

左子橙補充說:“一定不是饞你的飯,是饞你的臉,饞你的身子。”

盛鈺:“…………”

充梅笑了笑,說:“在實力為尊的神明世界,我從來不奢求這些。隻當是做的飯菜合了他的胃口,也越來越有信心,敢於嘗試各式各樣的菜品,每每都是他第一個來給我‘試毒’。吃完後隻道一聲好吃,問他哪裡好吃哪裡不足,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臉紅的說,特彆好吃。”

左子橙剛剛吃過充梅做的飯菜,隻是普通菜色,香也確實香,入口也不錯。但要是說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那還真的不至於。

因此他懷疑說:“真的特彆好吃?”

充梅笑容擴大,輕輕搖頭說:“當時的我是不知道的,隻是每天做飯放在窗外,和他聊天。我沒有聽覺,兩個人又都不會手語,交流全靠寫字,以及做手勢,深入話題是一點也聊不了。”

盛鈺問:“後來呢。”

充梅笑容一下子消失,沉默了足足幾分鐘以後,方才開口:“校考快結束時,競爭對手也越來越強。雖然他在我麵前從不表露這些,大抵是知道我也幫不了什麼忙。但來來往往的校考參加人員會交流這些事,從他們口型中也能窺見一二。”

“我得知有個機會擺在他的麵前,競爭對手是我的長姐。當時長姐不知為何實力大增,竟然已經一步跨入金領域,不再是半步金領域。實力比以前強勁許多,算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勁敵。感知到他心情鬱悶,整日像有心事一般,我也替他著急,卻無法幫上忙。”

左子橙扶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應該要到我出場了。”

充梅說:“你猜對了,我見到你的第一次,便是你屠了我的滿門。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長姐練習術法,兩次失敗的事情嗎?”

盛鈺坐直身體:“怎麼?”

充梅也是有些唏噓:“長姐練習的術法名為‘秘術換血’,需要以至少半步金領域的神明做引,並且這神明必須也是自己的同源血脈。那兩次失敗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我的實力不匹配。這些也是我後來才得知的,她竟然想要以秘術,來換你的血。”

最後這句話,是看向左子橙說的。

左子橙嘴角一抽,冷笑了一聲:“我看她是活膩味了,跑來打我的主意。”

頓了頓,他又說:“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把你姐全家都給殺得乾乾淨淨?不至於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也是帶著不確定的語氣,顯然左子橙本身也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出這種事,想了想,他重申:“不至於。”

充梅說:“確實不至於。”

這話沒法接,幾人便沉默下來。

還沒等有人回應,充梅聲線冰涼,繼續說:“但她還做了其他事情,這些事觸了你的逆鱗。”

左子橙說:“比如?”

充梅說:“大戰在即,若沒有變故,神明和鬼怪的矛盾隻會越來越尖銳。她灌醉你,設計你,強爬你的床,又讓所有人校考人員看見你們關係不純。後對天下鬼神說你們是真心相愛,動用天下輿論,強逼你娶她,娶一個神明,以此來穩定鬼怪與神明岌岌可危的關係。”

左子橙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森然冷笑一聲,說:“憑什麼要用我的未來,為天下鬼神買單?我為他們買單,誰來為我的未來買單?!”

他的語氣,表情,都是未曾出現過的。

渾身戾氣擋也擋不住,一直接觸到傅裡鄴默然的凝視,以及盛鈺擔心的視線,左子橙才緩和些許,卻還是不住的冷笑。

“確實是我的逆鱗。我現在不好奇我為什麼屠了她滿門,而是好奇我怎麼可能留下她的胞妹,放她存活。”

說著,他看向充梅,忽然緩緩勾唇。

那一個瞬間,充梅整個人血液都仿佛冷了下來。她強行控製住手臂的發抖,安靜坐在原位,心道:“早該知道的,和色沉王一起做事,無異於與虎謀皮。另外兩個人,他們清楚這些嗎?”

窗戶外冷風烈烈,將窗口刮的哐哐響,像是有什麼凶猛的獸類在外不斷衝擊窗門。

鬼使神差的,充梅想起滅門慘案那日,左子橙渾身浴血的回頭看她。同樣是黑白分明的眼眸,那裡麵不帶一絲感情,笑容也同今日一般,無害又透著一股子詭異的熱忱。

那天他說:風和日麗,你不該死。

今日雲迷霧鎖,昏天黑地,並且陰風陣陣。這是否就意味著,現在她應該死?

念及此,充梅滿背冷汗,不知不覺早已浸濕了衣襟,呼吸也變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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