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退沒有得到自家審神者的愛的摸摸頭,有些疑惑,他看著千葉不怎麼好的神情,輕聲問道:“千葉大人是累了嗎?”
“嗯…”千葉笑了笑,他心情複雜,麵色卻是不顯,看著仰著臉看著自己的小短刀,溫聲道:“累了。”
“千葉大人快去休息吧。”五虎退臉上露出明顯的擔憂,他看著千葉,咬了咬嘴唇,小聲的問道:“您吃過晚飯了嗎?”
“嗯。”那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像是翻湧的海浪一樣一層一層的湧了上來,千葉點了點頭,勉強又和短刀說了幾句,便徑直回去了。
‘宿主,你怎麼了?’眼見千葉身邊終於沒人了,係統從空間裡冒出來,小聲的問道:‘我們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走了,任務時間還長著呢,你彆這麼難過啊。’
‘嗯。’千葉勉強笑了笑,外衫未除便倒在了床上。
他白天灑落在身上的那杯酒還在身上殘留著極淡的酒氣,一路回返,外麵的那件羽織上沾染了許多風塵,千葉卻無心在意。
千葉想起了這段時間在本丸度過的時間,一個月以來,這樣平靜安寧的生活,當戰火未曾直接暴露在他麵前的時候,一切都掩蓋在美好的假象下麵。
但是自己早晚是要回大唐的,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肯定過。
那,等到自己走了的時候,本丸裡的刀劍怎麼辦呢?
誠如宗治和阿朔所說,一件已經預知了結果、注定要分彆的交集,如果相交太深,到頭來反倒是一種傷害。
他一直以對待人類的態度對待本丸裡的付喪神,甚至因為移情而要求本丸裡的短刀像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依賴自己。
自己回到大唐以後,還有親朋舊友,還有師父和藏劍山莊,被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刀劍呢?
千葉仰躺在床上,突然覺得自己這逃避責任一樣的心態引人發笑。
劍有鋒而形不露,劍道在其純,在其剛,在其直,在其誠,這些教誨曾在他心中牢記了二十餘載。
你是怎麼想的,葉其堔?
千葉輕聲的問自己,換一個地方,換一個名字,自欺欺人的不去想曾經以後,就像是避開了曾經發生過的錯事,一切就都還能挽回嗎。
當年那場變故之後,他在劍道上便再無進境,師父說自己既然已經不信任手中劍,繼續苛求也不會有什麼進益。
劍心潰散,劍道有損。
屬於前世大唐的記憶全部翻湧了起來,那些好不容易被遺忘的過去,全部都回來了。
琴弦震動般的嗡鳴聲在他的腦子裡一陣一陣的響起,聲聲振動著,越來越尖銳。千葉躺在床上,手掌上根根青筋暴起,身下整齊的床單在他手中被擰的皺成一團。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繃斷了。
漫天的大火一瞬間在荒原上再次燃燒了起來。
天色陰沉,飄著淅淅瀝瀝的雨,然而這雨太過細弱,澆不滅點燃了半個長安的熊熊火勢。
安史之亂後,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
他騎著的那匹馬已經氣喘籲籲,疾馳百裡之後終於無力倒下,他一路運起輕功想要趕回去,可是懷裡的人,呼吸還是慢慢的弱了下去。
他感受著少年靠在自己胸膛上冰涼的側臉,迎麵而來的冷雨打在臉上,似乎連心臟都一起被凍僵了。
“師兄,你彆趕路啦。”
少年斷斷續續的咳嗽著,摻雜著血沫的呼吸帶出虛弱的氣音。
“我不疼,你歇歇吧。”
“彆說話。”千葉哽咽道:“師兄帶你回去。”
“我騙你的,咳咳,其實還是有點疼。”
“疼的不厲害,呼…師兄,你彆擔心……”
“你彆說話。”
“你歇一會兒好不好,彆說話,我們就快到了。”
“師兄,四季劍法的最後一式我還沒學會…”
“回去以後我教你。”
“我知道,咳咳,師兄的劍可厲害了……”
“師兄,我有點冷…”
聲音越來越弱,呼嘯的風聲裡,雨漸漸的大了起來。
那微弱的呼吸聲,任千葉再怎麼仔細分辨,也聽不到了。
握著劍的手顫抖著,哐當一聲,手中的劍被他失手落在了地上。
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房間內的光隨著天色的變緩逐漸黑了下去。千葉看著床幔間透出隱約的光,僵硬的手指慢慢鬆開,拂上了自己的眼眶。
他本以為自己會淚流滿麵,但是沒有。
師兄,我不想死。
師兄,你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