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訓練前幾天,聞恬一直在上課。
江璟也如他所說,如果不忙,每天都會帶聞恬去吃飯,頓頓都堪稱營養大補。一來二去,聞恬還真胖了幾斤,雖然外表沒什麼變化,但精氣神還是好了不少-
封閉訓練的日子眨眼就到。
聞恬沒賴床,到了指定地點,前往接學生的懸浮大巴已經穩穩當當停在路邊,一條長龍從車門前開始排,排了有幾米長。
聞恬乖乖綴在隊伍最末尾。
地表被炙烤到發燙,車廂裡的冷氣烘出來,勉強驅散了些汗,聞恬不太舒服,想趕緊上車。
但沒能如他願,前方車門大開,學生一個一個上去,把證件交給上麵的教官過目,教官挨個核實身份,隊伍挪動得相當慢。
聞恬抿著唇,嘴唇輕張吐出口氣,他努力踮起腳,想數數前麵還有多少人,目光一移恰巧對上車廂內教官的眼睛。
那是個非常高大的男人。
麵部輪廓深如刀刻,軍裝下的肌肉幾欲要噴薄而出,蘊藏著極強的力量,身材比普通男性還要挺拓半分,眼中泛著凶戾如狼的冷光。
他和江璟一樣,都有在沙場浴血過的血腥氣,隻不過江璟有所收斂,某些時刻甚至是溫雅貴氣的,他卻無時無刻散發著野性,令人唇齒發寒。
聞恬舔舔唇,低垂下眼睫,不敢再看。
封閉訓練具有私密性質,要求通訊器全程關機,不允許與外界有任何聯係。
聞恬把通訊器拿出來,手指挪到關機鍵,忽然瞥見上麵的一條未讀訊息,是曲玉發來的-
曲玉:我們班過兩天就去邊區。
像是在單純通知一下,告訴聞恬他也會去。
聞恬不知道回什麼,索性沒回,關了機準備上車。
“你站住。”
稍顯喧雜的車廂瞬間安靜下來,意識到聲音是那位從開始便緘默不語的教官發出來的,聞恬腳步倏地停住。
這次隨行的教官他們都有所耳聞——原青延。
冷漠、話少、雷厲風行,被戲稱為鋸了嘴的玉麵閻羅,因為若非必要,他能一整天不說話。
他不會和人閒談,工作以外的交流都被他當廢話處理,以往學生也隻有在訓練的時候才能聽到他張開金嘴下命令。
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在訓練沒開始的前夕,他就說了句可以歸結於無意義範圍內的廢話。
這種反常,讓其餘學生都忍不住把視線聚集在原青延,以及他正前方,剛邁上第一個台階,細直小腿微彎的聞恬身上。
聞恬怔愣了下,不懂自己怎麼被盯上了,他被盯得臉有點發燒,懵懵地看了眼原青延,小聲道:“教官,怎、怎麼了?”
原青延在他開口的一瞬,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黝黑的眼睛淩厲逼人。
聞恬有點怕他這樣,緊張抿了抿嘴唇,踩住台階的小腿好像在發軟,但原青延不說話,他也不敢再問。
隻能等原青延先開口。
空氣緊繃了幾秒,被軍靴清亮穩健的聲音打破。
原青延走近幾步,一瞬不瞬低頭看著暴露在陽光下的聞恬,很有耐心地,說出今天第二句廢話。
“你上錯車了,這輛車要開去邊區進行封閉訓練,不是去遊樂場遊玩。”
聞恬愣道:“……我沒有上錯車。”
原青延先是毫無溫度地瞥了他一眼,接著目光掃過他身後的人。
聞恬跟著看過去,他身後烏泱泱一群人,全都比他大一型號,肌肉緊實肩膀寬闊,和他完全不像同一個物種。
原青延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已經說了——這是嫌他太弱,不像是去訓練的學生。
聞恬耷拉下眼皮,拿出一張證件,橫在原青延麵前,“這是我的學生證,我確實是實戰科的,也沒坐錯車,沒騙你。”
原青延連去查證的功夫都懶得做,眼神凶冷地盯著聞恬:“不管證件是真的,還是你偽造的,你不適合去邊區,我會向上級請示,你回去吧。”
他聲音很低很冷,沉著嗓子時,像猛獸進食前在低吼。
聞恬皺起眉,“為什麼?”
原青延神色自若道:“邊區氣候惡劣,訓練強度大,我不想把一個隨時可能暈倒的麻煩帶在身邊,拖全連的進度。況且,如果你暈了,那裡沒有醫生給你治。”
“你太嬌了,”頓了頓,看著聞恬瞬間抿緊的唇,原青延又皺了下眉,“我意思是,你去不了那種地方。”
聞恬肩膀微抖,因為丟臉眼圈不可自抑地泛紅。
不管之前再怎麼想退縮,他現在都被原青延幾句話刺得不想走了。
聞恬把下唇咬出白道,睫毛細抖,哪怕很努力在忍,眼睛也模糊起來,“……你,不管怎麼樣都不肯讓我上車,對嗎?”
原青延本來想說是,他向來不是含蓄會照顧彆人情緒的那類人,但不知怎麼的,在看到聞恬泛紅的漂亮眼尾和黏上水霧的眼梢,又鬼使神差改口:“不是。”
“那是什麼?”
聞恬微薄的眼皮嫣紅一片,一生氣、一委屈膽子都跟著上來了,“你就是這個意思,嫌我太弱了,不然為什麼彆人都不攔,你、你隻攔我。”
原青延微眯起眼。
他是從屍骨堆裡爬出來的人,彆人都怵他沾過人命,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他對話——這種像是在男朋友麵前驕縱發脾氣的語氣。
“那是事實。”原青延很久才開口說話,首先肯定了聞恬口中嫌他弱的事實。
“我看過實戰科的體測成績,不出意外你應該是那個全科為零的人,我不讓你去,是在為你的命著想。”
聞恬氣得喘了好幾口氣,他被曬得難受,實在不想和原青延再這樣乾耗下去。
他舔了下乾燥起皮的嘴唇,硬把眼淚憋回去,磕巴道:“我不用你著想,我能、能堅持的,你讓我上去。”
原青延周身氣息莫測,他覷了眼聞恬細得單手可握的雪白小腿,“你的身體條件不像你嘴巴能逞能,你不能保證你不會給我添麻煩,不會掉隊。”
正午日光毒辣,幾乎要把人灼穿,聞恬早上沒吃多少東西,又被曬了半小時,現在腸胃都攪在一起。
聞恬受不住地抓緊扶杆,沒心情理會原青延的質疑,商量似的低聲道:“我有點暈,你先、先讓我上車好不好?”
原青延下顎線緊繃,狐疑地盯緊他那張臉。
聞恬是真的暈,還很想吐,眼神逐漸發虛,幾綹濕發貼在耳側,皮膚剔透到近乎於潤玉色澤。
他見原青延不表態,不死心又問了遍:“可以嗎,教官?”
一把軟綿綿的嗓子,尾調拖著,隱含討好地乖乖叫他教官……
原青延蠕動了下嘴唇,幾秒後,極不情願、彆扭地“嗯”了聲。
那個字溢出來,聞恬還沒什麼反應,他自己先意外了一下。
聞恬木訥地說了聲謝謝,忍著眩暈邁上台階,在經過原青延時,聽見他問:“你平時也這樣嗎?彆人說不得,說幾句就哭,就要生氣?”
聞恬:“……”
聞恬以為他又是來故意氣人的,但原青延神情專注認真,似乎確實是對這個問題持有好奇心。
原青延聲音發沉:“剛剛我隻是在說實話,你為什麼哭。”
兩側過道投過來看戲的目光,聞恬把紅通通的手指蜷進衣袖裡,窘迫地抿緊唇,如果江璟在這裡,就能發現,他是真有點不高興了。
“我沒哭,哭也和你沒關係。”
聞恬抬起黏糊糊的眼睫,抓了抓手指,“你能彆氣我了嗎?”
原青延微怔。
聞恬不想再理原青延,自顧自往前走,隨便找了個空位子坐下,微闔起眼。
他是真被曬狠了,暈暈的,腸胃酸軟,旁邊的人在說什麼他都聽不清。
等最後一位學生上車,原青延吩咐司機關門,扭頭按照名單核對人員。
目光在滑過靠窗位置時微微一頓。
聞恬懨懨靠在車背上,眼睛緊閉似乎睡著了,他臉頰被曬得像紙般蒼白,嘴唇卻格外殷紅,一張一合、吐著熱氣。
原青延沉沉觀察了聞恬幾秒,忽然嘲弄地勾了勾唇角——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前線摸爬滾打十幾年,活成了看彆人賣幾下可憐,馬上就心軟的蠢蛋。
唇角重新扳平,原青延調轉方向,往副駕駛走去。
……
大巴一路顛簸,將近六小時才駛到邊區。
眾人在組織下有序離車,腳板剛踩地,就被一陣含沙帶礫的風兜頭吹過來,吃了滿嘴土。
“這什麼破地方,路歪七扭八的,顛一路我胃酸都快吐出來了!”
“有水沒有?我剛吐了陣,太惡心了。”
“有個屁,人家規定不讓帶任何東西,我上哪兒給你找水喝?撒泡尿自己捧著喝吧。”
“這地方是蒼蠅都不願意來,訓練就訓練,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訓什麼?訓練基地那麼大地兒是放不下我們了?”
“行了,都小點聲,彆讓教官聽到。”
七嘴八舌的喧鬨聲,在高聳山峰圍攏起來的空地間徘徊。
太陽漸漸沉到穀底,夜色四合。
他們所在的地方道路崎嶇,遠處蟄伏著巍峨重疊的峰巒,十裡之內沒有光源、也沒有水源,風聲肆虐。
——環境確實如原青延口中那般惡劣。
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新兵蛋子,待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叫苦連天的和丟了幾百萬一樣悲痛。
原青延不同,他見過更不適宜居住的環境,這對他來說還算不了什麼。
前線清剿星寇,每天都在死人,那裡血流如河,腐屍遍野,甚至還有蛆蟲在骸骨裡啃食爛肉,在這種地方待一晚,會覺得這裡簡直和舒適圈差不多。
“都站好,”原青延肅然站在車前,唇角平直,“看看有沒有少人。”
口令一下,鬨哄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左右巡視自己的同伴在不在。
原青延雙手背負,犀利的眼神一寸寸挪過。
而後倏然停下。
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小男生,迷糊站在冒著尾氣的大巴旁,眼睫懨懨下垂,有人搭話也不理。
他的臉色比在車上時愈加蒼白,嘴唇鮮潤殷紅,可能是有點發燒,麵頰紅透顯得異常穠豔,本就纖薄的身軀被強風猛吹,像隨時能被刮跑。
原青延神色來回轉換,最後往前走了幾步,高壯的一人堵在聞恬麵前,嘴巴張了張,想問他是不是難受,剛吐出一個字便及時刹住車。
聞恬沒領會他的意思,遞過來奇怪的眼神:“?”
原青延一怔,驀地閉緊嘴,極迅速又僵硬轉過頭,越想越覺得自己鬼迷心竅。
……他難受是自食惡果,早讓他乖乖回去了,現在這樣怨誰?
原青延把問話吞回去,嘴唇微抿,衝聞恬吐出兩個字:“麻煩。”
聞恬:“……”
你這樣的人,放古代是要被浸豬籠的。
原青延沒理會聞恬難看的臉色,扭過頭,不容置喙道:“等下我會按照名單叫人,叫到名字的過來我這裡領帳篷和訓練服。帳篷有編號,和學號對應。”
“領完帳篷,所有人去司機那裡領包裹,裡麵裝著日用品,每人隻有一份,保管好,丟了沒人給你補。”
凶獸似的眼神鎖著眾人,臉上一點笑意找不見:“每天七點、兩點半準時吹集合哨,自己把握好時間,遲到的罰跑三公裡,我不會留情,少跑一米都不行。”
狂風驟虐的空地下,分成兩股人流,一股領帳篷、一股領日用品,和諧的場景和頑劣的境地分外不搭。
原青延派發完帳篷,先找了個地方把自己的帳篷駐紮好,而後挨個檢查其他人的安全隱患。
一些細碎、繁雜的工作做完,天色又暗了大半截,原青延拖著壯碩的身子,拉開帳篷鏈,一頭紮到了鋪平的被褥上。
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高強度,再苦再累,外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他自己也感覺不到,隻有躺在床上,那股疲憊感才泄洪般四下噴炸。
原青延緊閉著眼,右手滑到緊緊扣在最上方的扣子前。
第一顆剛解開,他猛地睜開眼,如刀削般硬闊的臉往旁邊側去——那裡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進來的,就睡在他旁邊。
原青延咬著牙,咬肌因此鼓起來一些,目光一如表情般冷厲黑寒,他冷冷朝闖入者道:“什麼人,跑我帳篷裡做什麼?”
旁邊的人很老實很乖,不會亂動,呼吸聲都是輕輕的。
他睡得熟,沒搭理原青延。
原青延伸過大手。
他是常年握槍的人,那隻手寬大有力,指節粗長,皮肉上起著粗糲的厚繭,輕而易舉便擒住了身側的人。那人被攥著手腕,受力往前傾了傾,幾乎鑽進了原青延懷裡。
原青延第一反應是,這人細皮嫩肉的,特彆軟,他再用點力,這人就活不成了。
第二反應是,香。
和他所交涉過的,那些庸脂俗粉、刻意噴香水的人不同,這股香味淡淡的,從衣領散出來,不張揚也不惹人厭煩。
太奇怪了,又香、又軟。
大教官前半輩子都在死人堆裡過活,和一幫大老爺們相依為命,他印象中,所有人摸上去都是又硬又硌的,放鼻子前還有股酸臭汗味,哪裡碰過這種人。
原青延眉頭擰起,表情極為不解,正心神晃蕩,忽然聽見一下細軟的叫聲。
人似乎是被抓得難受了,開始不舒服地軟聲哼哼,原青延被他哼得一愣,手下微鬆,那人逮住機會抽回手,翻了個身像團貓似的蜷在一起,細軟的腰擠進原青延懷裡。
原青延死死擰起眉頭,有那麼幾秒,甚至都忘了怎麼控製四肢。
半晌,他深深地、強行吸了口氣,大手按在對方腰上想推走,但那人“嗚”了聲,似乎感覺到冷,又往原青延胸膛擠了擠。
……是故意的嗎?
到底是誰膽子這麼大。
原青延肩背僵直,平時負重跑步幾公裡下來都相當平穩的呼吸,此刻亂得一塌糊塗。
他莫名其妙的,保持這個動作好幾分鐘。
而後猝然回過神,喉嚨倉促滑動幾下,原青延咬了咬舌尖,克製自己彆胡想下去。
原青延支起手肘,大手胡亂往虛空摸,直到摸到燈狀物體,按下了開關。
暖光的光暈霎時照亮狹小的帳篷,說來也好笑,燈亮起來原青延才沒感覺那麼慌亂,亂跳的心臟勉強恢複平穩。
在戰場上遊刃有餘、臉色都不變的閻王,會因為一個亂闖進來的小鬼心神大亂。
說出去可能都沒有人會相信。
借著燈光,原青延低頭去看那個不僅跑錯地方、甚至在他床上睡得相當安穩的人,那張臉很小,巴掌那麼大,在微光下顯得恬靜柔順。
非常湊巧,是白天那位稍微被他凶了兩句,就氣得紅眼睛的漂亮男生。
*
作者有話要說:
慣例磕頭-
第47章、甜O電話 “美女要失身了。”(二更)
小男生睡得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張臉白生生的, 稠墨般的碎發劃過眉眼,嘴唇靡豔水紅, 領口下一身嬌養出的膚肉雪白細柔,漂亮到讓人失神。
原青延忽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前線作戰時的日子。
那是段相當枯燥乏味的人生經曆,打完仗回到軍營,麵對的都是一群饑渴忍耐的男兵。
長期被迫戒欲的生活,讓每個人都憋著股火,一到晚上, 就在軍營裡過嘴癮、怪笑調侃,提自己遇到過的漂亮女生。
作戰太苦太累了,所以這些幾乎成了男兵們樂此不疲的話題。
原青延向來不參與這些話題,每次他們說, 他就在旁邊安靜做自己的事情, 偶爾被提到也含糊敷衍過, 他對這些不感冒也不是重欲的人。
沒有人能讓他產生欲望。
——在此之前。
淡淡的光暈像一綹稀煙, 原青延刀削般的麵龐隱沒在其中,不太平和的眼睛幽深可怖,垂下眼皮, 目光釘死在聞恬乖純的臉上。
原青延濃黑的眼睛緩慢浮出幾分苦惱茫然的情緒, 不知道該怎麼來對待這個好像稍微用點力就會喊痛喊不舒服的小男生。
如果現在把他拽起來, 肯定又要哭了吧。
他都能想象聞恬起來後,那副茫然又羞恥的表情,緊緊抿著唇,憋著眼淚。
但如果不叫他起來,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明早起來被彆人發現怎麼辦?他要怎麼解釋?
原青延腦袋混混亂亂, 在拽不拽之間來回猶豫。
空氣靜得猶如凝滯, 小男生忽然翻了個身, 似乎感覺到熱,把那隻白皙細軟的手臂從被單裡伸了出來,隨手往旁邊一搭——搭到了原青延腿邊。
軟軟綿綿的觸感,像是無數把尖刺一樣,細細密密紮過大腿。
原青延後腦發麻,已然忘記自己應該把聞恬拽起來趕走的事情。
他猛地站起來,連看聞恬一眼都不敢,慌忙拉開鏈子走出了帳篷。
幾乎是落荒而逃。
……
翌日。
聞恬坐起來,小小打了個嗬欠,他困倦地揉了揉睡得發粉發熱的臉蛋,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現在在哪兒。
睡眠是最好的調劑藥,睡飽一覺昨天腸胃絞痛、頭昏腦脹的症狀都好了不少,估計再睡一覺,就全好了。
聞恬抿唇掀開身上的被子,外麵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才想起來現在在荒蕪的邊區。
有些發粉的小手拉開帳篷,聞恬慢騰騰探出個腦袋。
現在應該還早,太陽停在地平線欲升未升,繚繞的清晨霧氣,覆在層疊起伏的峰巒上。
離集合哨還有一段時間,已經有好幾個學生從帳篷裡出來,右手捏著迷彩訓練服,旁若無人地掀起常服,露出悍利挺拓的上半身。
還有些人脫下了褲子,隨手丟到了地上。
聞恬盯著眼前的畫麵看了幾秒,表情慢慢變得呆愣,揪著帳篷的手指尖發起顫,眼前一幕給他衝擊太大,他一時都忘了縮回去。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換衣服,為、為什麼不在自己帳篷裡換?
聞恬這種小男生,保守又怕生,換衣服都要把帳篷拉得嚴嚴實實才敢換,公共浴室、水池之類的場所去都不敢去,哪裡看過這種大型脫衣現場,整個人紅成小番茄,頭發絲都快燒著了。
“……操。”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的叫聲,那人看到聞恬,像被耍了流氓似的,馬上揪起脫落一半的褲子,把褲腰帶重新係了回去。
他身側的男生覷見,詫異一瞬,調笑道:“你他媽搞什麼,都是大男人脫個衣服有什麼稀奇的,搞得誰愛看你一樣,跟個小媳婦似的。”
“趕緊的吧,彆磨磨蹭蹭的,等會兒就吹哨了。”
“哎,不是,我……操沒法兒說。”那人麵色奇怪,憋了憋,那條攥著褲帶的手反而抓得更緊。
周圍的嘲笑聲因為他這個動作越發的放肆:“去學校澡堂洗澡,沒進門你內褲都脫乾淨了,之前沒害臊,現在到野外害臊開了?有女的我不說了,更何況現在也沒有女的……”
調笑的那人嘴巴不停地擠兌著,在側身餘光看到聞恬後,刹那間陷入了安靜。
半晌,非常不自在地開始揪起褲子,眼神閃躲,吞吞吐吐地:“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剛、剛剛。”
聞恬受驚地睜著眼,那張剛睡醒的臉蛋紅似春桃,嘴唇更是紅得怪異,被自己舔了一下,覆了潤潤一層水光,鮮嫩的讓人恨不得咬進嘴裡。
年輕人晨起本就容易衝動,聞恬無意識的一眼,讓他腹部猛然竄起火。
很奇怪,他剛剛那番話連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了。
都是男的,他彆扭什麼?
被聞恬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他為什麼要傻逼的揪褲子?
“我去換衣服了。”聞恬受不了這個古怪的氣氛,結結巴巴說完,把燒紅的腦袋塞回帳篷裡。
死寂的人群重新動了起來,不知道是誰小聲嘟囔了句:“……這以後還怎麼訓練。”-
聞恬在帳篷裡換完訓練服,才磨磨蹭蹭拉開鏈子。
從帳篷直起膝蓋時,直愣愣對上原青延那張又冰又凶的臉,猝不及防的,腦袋差點懟到他下巴。
聞恬後退兩步,驚魂未定地望向原青延。
他似乎沒睡好,眼下青黑一片,身上也環繞著股頹氣,讓那張上墳似的冰塊臉,看起來更讓人心驚肉跳。
聞恬睫毛抖了抖,小聲喊道:“教官?”
原青延薄唇輕扯,臉上蘊著冬寒般的冷意,眼睛看著聞恬,蒼冷的手指點了點他旁邊的帳篷,冷聲問道:“你知道這是誰的帳篷嗎?”
聞恬垂下眼,像做錯事的小動物,很乖的:“……不知道。”
原青延幾乎是倏地橫起劍眉,“不知道你還敢睡!我給你發的帳篷讓狗叼走了?自己不睡睡彆人的。”
聞恬瑟縮了下,他不知道原青延乾嘛那麼生氣,納悶的同時,聲音也被嚇軟了:“我、我昨天太困了,而且不會搭帳篷。看見裡麵沒人,我就……”
原青延深吸一口氣,忍耐著說:“你連搭帳篷都不會,往後更艱難更危險的訓練層出不窮,你怎麼待下去?你現在後悔,想打道回府還來得及,我馬上讓司機送你回去。”
“你應該對學分很看重,所以才非要跟來,我理解,但如果命都沒了,學分再多也沒什麼意義。”
聞恬聽完,“哦”了聲,除此之外沒有彆的反應。
擺明了在敷衍他。
原青延氣得擰眉,眼中劃過濃稠的暗色,嘴唇掀開一點,驀地瞥見什麼。
訓練服領子很低,能看到聞恬頸側往下延伸的膚肉上,那一點軟白的膚色。
讓他猛然想起來,昨天小男生安靜躺在帳篷裡,睡得安穩平靜的乖順模樣。
很乖,像他養過的小倉鼠,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都是安安靜靜的,連氣都不敢大喘的樣子。
原青延臉色微變,肩頸繃緊,沒再和聞恬說話,轉身往另一處走。
那腳步,對於常年當兵、步伐練得穩重踏實的人來說,堪稱有點急了,像是辦了什麼壞事,心虛逃跑。
聞恬莫名其妙看著原青延遠去的背影,無聲地抿了抿唇,拿起牙杯去接水。
男生們洗的都很快,聞恬沒用多少時間就排上隊洗完了臉,快回到自己帳篷前時,手腕忽然被誰攥住,拉進了另一個昏暗的帳篷裡。
聞恬驚惶一瞬,聽見對方及時說:“有人找你。”
一張比較普通的麵孔,聞恬見過幾次,是實戰科的人。
聞恬稍微平複狂跳的心,清淩淩的眼睛往過一挪,瞄見了對方手中的通訊器,屏幕上顯示通話中。
聞恬愣了愣,小聲問道:“通訊器不是已經上交了嗎?”
那人臉色有點紅,摸了摸鼻尖,滿不在乎道:“誰會真的乖乖上交啊,一個上交了,另一個自己偷偷藏著唄。”
聞恬一個乖學生理解不了他們的作風,勉強點點頭,問道:“是誰找我?”
那人又把通訊器往過遞:“你自己聽就知道了,我先出去,你們說完再出來,注意點時間啊,快吹哨了。”
聞恬“嗯”了聲,從他手中接過通訊器。
對麵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聞恬把通訊器放到耳邊的一刻,就聽到熟悉的、戲謔又含笑的聲音傳來:“小妹妹,有沒有想我?”
聞恬先是驚了一下,然後擰起眉尖,飛速左右看了眼,羞恥道:“你、你好好說話。”
“怎麼沒好好說話了。”
孟朝剛起床沒多久,穿著黑短袖運動褲,沒個正形斜躺床上,唇角勾著弧度:“不喜歡我叫你小妹妹,那叫什麼,恬美女?”
“孟朝!”聞恬咬唇,明明很生氣,還要顧及彆人發現,聲音小小的。
“哎。”孟朝恬不知恥應了下,想到現在聞恬羞惱的表情,心情好得不得了,“你在乾什麼呢,自己在外頭,有沒有偷偷哭鼻子。”
聞恬很難過。
他已經被原青延氣過了,現在還要被孟朝氣。
忽略孟朝後麵調侃的話,聞恬撇撇嘴,小聲道:“沒乾什麼,洗完漱準備集合訓練了。”
孟朝拉長音哦了聲,倚著被褥的腰背挺起,故意放低聲音道:“要不要和曲玉說說話,他想死你了。”
沒等聞恬回話,那邊響起拖鞋踢踏的動靜,一陣細小推拒聲後,響起一個獨屬於青年青澀的、又有些不耐煩的聲音:“……滾,你是不是有病。”
孟朝笑的欠打:“你確定不接?耳朵都快豎到我這兒來了,而且從剛剛起,你這遊戲人物就沒動過了吧。”
砰——
曲玉冷著張臭臉從座位上起來,走進浴室,留給孟朝一扇無情的門。
孟朝自討沒趣,聳了聳肩,重新回到床上。
“聽說你們教官是原青延啊,他人怎麼樣?”
“挺凶。”聞恬想了想,“今天還凶我了。”
孟朝意外地挑起眉,想到聞恬那乖乖的樣子,怎麼也不是讓人舍得凶的,懶聲問:“凶你?為什麼。”
聞恬老實巴交道:“因為我懶得弄自己的帳篷,睡了他的,他生氣了。”
孟朝:“……”
孟朝嘴角笑意收了收,“聞恬。”
聞恬敏銳地察覺到氣壓低下來,孟朝漫不經心地翹起腿,眼睫下浮出微不可查的寒意,聲音也像淬了冰,是聞恬從來沒聽過的,“我們兩個還不夠?”
聞恬沒聽懂,訥訥道:“什麼意思?”
大概是感覺到聞恬有些害怕,孟朝語氣重歸平靜,但帶了幾分認真,“沒什麼意思,我現在突然想快點去,不然我有點怕……美女要失身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在喝醋啊,酸到我家了(。
第48章、甜O攀岩 棒打鴛鴦(三更)
聞恬嘴巴笨腦子也笨, 把孟朝說的話理解為又在氣他。
安分乖順的小可憐,哪怕被這樣調侃, 也隻是默默生了會悶氣,小聲小氣和孟朝說自己要去訓練了。
就把通話一掛,掀開帳篷走了出來。
在外麵候著的男人,瞥見聞恬紅通通的眼眶,登時手都不知道怎麼擺放起來,笨嘴拙舌地安慰:“你, 你怎麼了?彆哭啊,打個電話怎麼就哭了……”
聞恬臉蛋有些酡紅,吸了吸鼻尖,“我沒事, 謝謝你把通訊器借給我。”
聞恬主動貼近把通訊器還給男人。
柔軟皙白的指尖劃過神經分布眾多的手掌心, 此時他們的距離是極近的, 近到可以看清他根根卷翹的睫毛、水紅微鼓的唇肉, 仿佛還能聞到有熱熱的香氣從輕張的濕軟唇腔中傳出來。
男人目光不受控製地,看向那張漂亮的嫣紅嘴唇。
已經很誘人了。
如果把他嘬腫弄爛,估計會更誘人。
“你怎麼了?”
聞恬見他一直不說話, 有些擔心, 忍不住叫了一聲。
男人驟然清醒過來, 鼻尖沁出一絲冷汗,腰背倏地僵直,因為自己肮臟的心思,看都不敢看聞恬一眼。
“……沒事,不客氣, 以後要用也可以來找我。”
他開始慶幸當時耍小聰明, 留下了一個通訊器, 以至於現在有了,和聞恬下一次接觸的便利。
集合哨適時吹起。
聞恬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往隊伍走去。
第一個訓練科目是戶外攀岩。
原青延把眾人帶到由專業團隊部署過的陡崖前,組織起準備工作。
陡崖大概五十米高度,側麵凸起的地方,像斧頭劈過的一樣。
原青延抱臂站在不遠處,遊刃有餘地安排道:“自己綁好安全帶,爬上去後就在原地等著,自行組織休息,不要亂跑。”
“開始吧。”
命令聲一下,陡崖下蓄勢待發的學生便開始尋找落腳點,往崖上攀爬,陸陸續續拉開差距。
很快,隻剩下一人。
聞恬眼睫微顫,焦急無措地揪了下衣角,仰起紅彤彤的小臉看他:“我、我不敢……”
空氣一時陷入了沉默。
原青延個子完全能居高臨下看聞恬,他冷颼颼凝視了聞恬片刻,手驀地按住聞恬下半張臉,掃向他過了很久仍能看出紅印的眼圈:“你又哭過了?”
和此時此情、此時要乾的事情,完全不相乾的一句話。
以至於聞恬都沒反應過來。
“你到底有什麼委屈,能一天到尾哭十回。”原青延皺著眉評價,“水人也沒你那麼愛哭。”
不怪大教官對聞恬哭的事情有獨鐘,軍營裡都是糙漢子,隻掉血不掉淚,在沒看到聞恬之前,他都快忘了人類能流眼淚這回事。
還能流那麼多。
聞恬哪知道原青延腦子裡在想什麼,他被掐著臉,麵頰都陷進去兩個窩,說話含糊不清、還軟乎:“我沒哭,不、不要掐我。”
原青延還真鬆了手,板著架子,口吻凶冷道:“你說你不敢,是忘了當時在大巴怎麼說的了?你說你能堅持,就是這麼堅持的?”
聞恬都忘了自己說過什麼,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聞恬舔了舔唇,用很小聲彆人不仔細都聽不到的聲音說:“我就是不敢,來之前,你也沒說有攀岩。”
原青延聽出來了,反倒是他的錯。
聞恬連氣都不敢大喘,老老實實待著,卷翹的睫毛也蔫蔫垂下,原青延是真拿他沒辦法。
如果換個人扭扭捏捏事那麼多,原青延早讓他收拾包袱滾蛋了。
但聞恬……或許是太小隻了,原青延不屑於欺負他,又或許自己做了虧心事,不好意思苛待他。
總之大教官連哄帶騙、軟硬兼施,把聞恬騙上了陡崖,隻不過剛開始就犯起難。
聞恬手指尖勾著嶙峋的岩石,腳下費力踩著落腳點,可惜他手臂太沒勁了,其他人已經攀上大半截,他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青延嘖了聲,劍眉團成一結,三下五除二往勁瘦的腰上綁好繩索,往陡崖攀岩,停在聞恬稍高一點的地方。
“手給我。”
聞恬愣了下,把手乖乖遞給原青延。
原青延握緊他手的一瞬,猛地瞳孔一縮,幾乎是刹那間想起那晚的事。
他緊緊扣著小男生的手,逼那張漂亮的臉做出難受的表情……
他記得途中小男生好像是醒了一下,就一下,失神地看了原青延一眼,嫣紅的眼皮又閉上。
很可惜,沒看清混蛋的長相。
原青延狼狽地偏過頭,眸光不自然閃動,似乎在強忍著什麼,他儘量語氣平淡道:“你自己不能用點力嗎?隻有我一個人動,什麼時候才能上去?”
“你想在在這裡過夜嗎?”
聞恬挺笨的,明明是諷刺的語調,他還被嚇到似的,老老實實回答:“不、不想。”
“那就快點。”原青延毫不留情麵地催促道。
聞恬不知道怎麼做,無辜無害的圓眼茫然不解勾人得厲害,他隻能儘可能地抓住所有能幫助他的東西,柔軟的手指緊緊握住原青延的寬手,像攀附枝條生長的菟絲花。
原青延喉嚨微滾,也抓得緊了點。
他的手很潮濕,在聞恬軟得跟豆腐似的手指在他掌心裡搓磨後,出的汗更多,有好幾次都幾乎快要握不住。
他強行壓下內心的雜念。
好在聞恬沒察覺他的異樣,認認真真低著頭找能落腳的地方。
隻有他一個人在彆扭兩個人緊纏的手。
大教官表情依舊是冷靜嚴肅的,仿佛真的隻是在對待一個蠢笨一點的學生,如果忽略他紅燙的耳廓、和刻意回避聞恬的視線的話。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聞恬總算在原青延幫助下,成功登上了崖頂。
其他人都已經休息老半天了。
聞恬臉燒得慌,不好意思地抿唇,有點自閉。
原青延管的事很多,所有後勤幾乎都由他包攬,把聞恬送上來後,就轉身去收拾繩索、鎖套,聞恬喉嚨乾渴,坐在原地喝水。
幾口水下肚,視野驀地被一片白色覆蓋。
麵前突然出現個人,不無羞澀地對他道:“聞恬同學,我有事想和你說,這裡人太多不方便,你能和我來一下嗎?”
聞恬歪了下頭,眼前這個人他沒什麼印象。
氣質溫吞,愛低著頭,謙卑內斂,唯一有些特色的眼睛,也被藏在了厚重鏡框後,毫無記憶點,老實說,放人群中連找都找不見。
聞恬擰起瓶蓋,出於禮貌還有沒記住同學的愧疚,小聲說:“好,去哪裡?”
青年笑而不語,示意跟著他走就可以了。
聞恬困惑卻也沒多問,乖順跟在青年後麵,走進深不見底的遼闊森林裡。
大概十幾分鐘。
“同學,這裡應該可以了。”聞恬抿唇,猶豫道,“已經走了很遠了。”
有什麼話非要走這麼遠說?
前麵步伐雍容、和氣質完全不符的青年,像是沒聽到聞恬說話一樣,自顧自往森林深處走。
離來時的平地越來越遠,從土裡拔起來的樹越高聳越奇特,青年一路上不說話甚至當聞恬不存在,哪怕是遲鈍如聞恬,也感覺到事情不太對了。
“如果你現在不想說,那,那就改天吧。走太遠我怕教官他們會擔心。”
聞恬語速飛快地說完,轉身想走,下一秒,他從腳底冒出股涼意,一路往上蔓延,侵蝕著皮膚上僅存的溫度——他不能自主動了。
仿佛身體裡侵入了其他人的意識,那個人在操控著他的身體,一直往前走,不讓他離開。
和出租屋那次、和便利店那次一模一樣。
可是,尤安分明不在這裡。
那是誰,誰還能做出這種事?為什麼做這種事?要把他帶到哪裡?有什麼目的?
原青延他們呢,他們有沒有碰到這種情況?
還有麵前這個青年……為什麼要找他,為什麼又什麼都不說。
聞恬急得快哭,烏黑的額發下沁出細汗,嘴唇控製不住發顫,他太慌了,眼裡都浮出碎冰似的水色,淚眼汪汪的,像路邊被遺棄的小動物似的,如果有人在這,肯定會忍不住問他怎麼了。
可前麵的青年甚至連一次頭也沒回過。
如果仔細看的話,能看出他的步伐很機械,甚至步調、步距都完全一致,像是被誰安裝了道程序。
……
“聞恬呢?”
原青延收拾完繩索回來,下意識環繞一圈,沒找到那個膽小漂亮的小男生,總是平直的薄削嘴唇抿得更緊。
地上坐的人麵麵相覷,良久,才有人接話道:“我好像看見有人找他,他倆一起朝林子裡麵走了。”
“誰找他?”
“不知道,沒看清臉。”
原青延眯起眼,心裡煩得厲害,訓練完不好好在原地待著,跑林子裡做什麼?還不是自己一個人。
他側過頭,冷峻的臉上神情莫測,沉聲問道:“聞恬去了有多久了?”
“我也記不清了,當時爬上來都快累死了,我估摸著大概有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吧。也不知道聊什麼,能聊那麼久。”
原青延臉色更差,這是他走了有多久,兩人就聊了多久,都聊到難舍難分不肯出來了!
“我猜啊……”
原青延轉過頭看那學生。
“我猜八成是兩人看對眼了,這種封閉訓練最容易滋生感情,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例子,教官和學生處上的都有,哎教官你去哪兒,彆去棒打鴛鴦啊——”
原青延後牙緊咬。
他後悔讓聞恬跟來的念頭一刻也沒斷過,尤其是現在,他恨不得馬上把聞恬打包帶走,立刻、馬上。
聞恬真是好樣的,真是有一手,剛來第一天就敢和同班同學進樹林裡乾些苟且事,教官還在外麵!
原青延氣得想把聞恬吞了:“我們馬上就要回去了,我不管他們在裡麵乾什麼,我隻知道他們再不回來,會耽誤所有人的進度。”
“我去找他,你們待在原地彆動。”
原青延眼睛黑沉如冷潭,拎起瓶礦泉水就往森林裡走,沒走幾步,又警惕往回退。
“教官你怎麼又回來了,你,我操……”
——以他們為中心,四麵八方慢慢湧過來十幾隻狼,前腰微弓,呈圍捕的陣型。
都是成年狼,體格壯碩,四肢矯健,藏在肉墊裡的尖爪根根刺出,綠瑩瑩的眼瞳像泛著一痕痕雪亮的刀光,刺骨又冰冷。
空氣寂靜到落針可聞,寒意順著皮膚滲到骨髓。
狼生性機警,狡詐、迅捷,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也沒有人分心去想,來之前學校事無畘鋒巨細、多重排查過的地方,怎麼會出現狼這種對人有威脅的生物。
……
青年消失了。
在一路無話把聞恬帶到天然山洞前,聞恬隻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已經是森林腹地,萬木吐翠,入目皆是鬱鬱蔥林,陽光浮在如海的林濤上,一眼望去仿佛鋪著光膜。
岔路口很多,聞恬沒有人帶領下,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
爬完一個陡崖,他肚子又餓,腿又酸,現在又迷了路,聞恬眼圈都紅了。
委屈的。
聞恬可憐巴巴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那青年是真把他丟在這裡了。
鼻尖開始發酸,聞恬抿緊唇,走進山洞,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抱著膝蓋坐下。
洞裡地麵上有幾顆橢圓的果子,擠簇在一起,那賣相一看便鮮脆多汁。
可惜聞恬沒心情吃,也沒心思去猜果子是哪兒來的,腦袋微垂著,有液體從漂亮收束的眼尾滾落。
聞恬就是這樣的。
哭的時候很安靜,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隻是眼淚掉得很凶、很凶,水珠順著漂亮小臉,彙聚在軟白的下巴尖,負重過大了,就掉在並起的膝蓋中間。
膝下的一點地兒都濕了。
就這麼哭了一會兒,聞恬忽然聽到有細微的響聲,吸著鼻子看過去。
洞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隻狼,覆著灰黑相間的皮毛,很瘦弱,應該是個處於青年期的狼崽,但即便是狼崽,也完全具備了撕咬、啃食的能力。
對付聞恬是綽綽有餘,要把他吞掉也不費吹灰之力。
狼崽和聞恬無聲對視了幾秒,突然呲開嘴,亮出獠牙,發出沉悶的一聲“嗷嗚。”
聞恬:“……”
他好倒黴,先是被騙來這荒無人煙的山洞,現在又麵臨要被狼吃掉的局麵。
聞恬眼淚流得更厲害了,抱著膝蓋往後縮了縮,仿佛死到臨頭似的,哽咽道:“我、我不好吃的,能不能彆吃我。”
“我這種,肉很柴的……”聞恬睫毛控製不住地抖來抖去。
狼崽似乎聽不懂人話,晃著毛絨絨的灰黑尾巴,輕盈邁過一塊嶙峋的石頭,跳到聞恬麵前,朝他亮出尖利的爪子。
聞恬嚇得抖了一下,狠狠閉上眼。
“嗷嗚、嗚。”
遲遲沒感覺到皮肉被撕碎的劇痛,聞恬懵了下,試探地睜開眼。
狼崽完全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用爪尖拱了拱地上的果子,把它往前推了推,幾顆圓潤潤的飽滿果子一下滾到聞恬腳邊。
聞恬不敢動,吸著微紅的鼻尖,小心翼翼問道:“這些果子,是給我吃的嗎?”
狼崽聽不懂,晃了晃尾巴,黑曜石般純粹的眼珠,仿佛浮出了疑惑的情緒。
聞恬又吸了下鼻子,“你不會傷害我,對嗎?”
狼崽又低叫了聲,用腦袋蹭了蹭聞恬。
聞恬逐漸意識到狼崽並不想吃他,不管是因為他太瘦不喜歡吃還是因為彆的,都讓他鬆了口氣,但眼淚還是忍不住掉,還越掉越厲害。
“嗷嗚。”
狼崽很喜歡看聞恬哭,哭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純稚無辜的眼裡蓄滿水霧,鼻尖還有點細汗,安安靜靜的,特彆勾人,但他能理解人類哭,大多數時候是因為傷心。
他喜歡的人類現在並不高興。
琢磨明白這點,狼崽灰耳朵苦惱地抖了抖,繞著聞恬轉了幾圈,最後停下來,用舌尖去舔聞恬臉上的眼淚。
臉上滑膩的觸感,讓聞恬忍不住眯起眼,手抵在狼崽腦袋上,做出推拒的動作。
雖然知道狼崽是在表達友好,但這樣也太奇怪了……
聞恬很不理解小動物為什麼會喜歡舔眼淚,又酸又澀的,他有時候不小心抿到自己的眼淚,都會苦到失去表情管理。
狼崽大概是真沒感覺,還以為聞恬在和他玩,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繼續舔他的臉,甚至拱開聞恬白嫩嫩的大腿,想舔掉上麵的眼淚。
“……彆。”
聞恬咬唇嗚了聲,忍羞推開腿間的腦袋,教育道:“不可以這樣,很沒禮貌的。”
狼崽似懂非懂,獸類對於察覺情緒很敏銳,見聞恬不喜歡,就真的停了下來,滴溜溜的圓眼一眨不眨,任憑聞恬發落似的,比起凶猛冷血的獸類,他更像家養的黏人狗狗。
聞恬忍不住揉了揉他毛發蓬鬆的下巴。
狼崽愉悅歪頭,喉嚨裡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應該是開心的,氣氛說得上和諧,但也隻持續了一會,被洞口晃進來的一道黑影打破。
噠、噠、噠。
皮靴踢踏的聲音,倏地響在狹窄的山洞裡,悠閒的、緩慢的,和獵人追逐獵物一般逗弄的步調。
聞恬濕漉漉的眼睫一顫,驚惶地轉過頭,他今天受到的驚嚇太多了,臉蛋已經白到不能看,但依舊是漂亮的。
進來的那人卻看都沒看。
那是個溫雅如鬆的高大男人,如果生在古代,應當是位翩翩君子、不可摧折的高嶺之花。
但聞恬清晰地認識到,他不是,他不可能是——
男人緩步走過來,一腳碾上狼崽的前肢,在尖銳痛苦的哀叫和滿地溢出的鮮血中,狠厲地踩斷纖瘦前肢的骨頭,神情寡淡道:“我怎麼教的你,丟人現眼的東西。”
*
作者有話要說:
家人們,咱就是說這個更新量還可以吧=3=
第49章、甜O失蹤 不敢想(四更)
……
原青延很狼狽, 非常、非常狼狽。
如果身邊是他並肩作戰十多年的戰友,那他完全能放心把後背交出去, 可不是,他身邊全都是一群乳臭未乾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連血都沒見過,可能這輩子見過最多的血,就是在打群架時把人打出的鼻血。
而前麵是十多頭有血性的成年狼。
原青延腮邊咬肌緊縮,他緊盯著麵前緩緩靠近的狼群,大手往腰帶邊伸, 緊緊握住那把鋒利尖薄的軍刀。
“教官……”有學生在後麵訥訥道:“我們怎麼辦啊。”
原青延咬破舌尖,強迫自己冷靜,眼睛如沉潭般泛著凶戾的冷光:“自己保護好自己,等會找機會跑。”
“那教官你呢, 你一個人不行的, 我們、我們還是幫——”
原青延轉過頭, 飛速打斷他:“彆在這兒給我添亂, 我有經驗,能對付。你們回我帳篷,找到我的槍後, 馬上送過來!”
“好, 好, 教官你撐住啊,我們馬上就去。”
原青延連回應的功夫都沒有,狼群眼見人類有逃跑的趨勢,緩步試探的步伐猛然加速,曲肘撲了過來。
原青延推開一個慢半拍、即將入狼口的學生, 揮起刀尖, 狠狠往下一捅。
燙血噴到地麵, 狼哀叫一聲弓腰跌在地上,背部皮毛濕噠噠黏在一起。
其他狼見同伴受傷,幽眸森然,齊齊把原青延圍攏起來。
原青延見其他學生都跑出去了,暗暗鬆了口氣,捏住軍刀的手更緊了些。
一隻狼撲了上來。
又一隻。
原青延分身乏術,雖然把狼的撲咬都抵擋了,自己也傷得不輕,小腿血肉斑駁,腰部的肉被咬得泥濘不堪。
呼吸逐漸加重,血珠從原青延深闊的臉側滑落,在地上形成一瓢血泊。
他舔掉嘴邊的血漬,直起腰板更重更深地捅刺,痛苦的嚎叫聲不止,但那群狼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到了後麵,原青延眉頭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蒼蠅。
“教官!!”
原青延側過頭。
“教官,槍來了,給你!”
原青延接過學生手裡的槍,片刻沒耽誤,食指撫上扳機,麵目森寂地按動,砰、砰——
到底是練過的,前後相差沒多久,狼接連倒地。
原青延急促喘著氣,連休息和劫後餘生的竊喜都沒有,轉過頭就說:“聞恬回來沒有?”
學生一愣:“沒有。”
“去找。”原青延語氣強硬道:“把他們兩人找回來。”
原青延拖著鮮血淋漓的身子,率先走進林子,其他人也不敢落下,紛紛跟上。
能去哪兒?
那家夥能跑去哪兒?
原青延胸腔急劇起伏,耳邊嗡嗡作響,失血過多下,他的麵色蒼白到可怕,目光卻異常灼亮。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學生愁眉苦臉地過來,訕訕道:“教官,我們沒找到,你要不先回去包紮傷口吧,你臉色——”
原青延猛地抬起頭,充血發紅的眼睛從烏發下露出,冷厲地掃過來,恍惚間像是另一匹啖血的惡獸,聲音沙啞隱含怒意:“找不到?人就在林子裡,你們親眼看著進去的,怎麼會找不到?!”
“我們是看見他進去了,但是林子那麼大……”
“滾!”原青延心煩意亂,一個字都不想聽,如凶獸般低吼道:“再滾進去找!所有人!”
他的戾氣太過明顯,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和他叫板,隻能心有戚戚往林子裡走。
但林子始終是太大太密了,儘管動用所有人員,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地去找,也沒找到那個漂亮得出奇的小男生,活生生一個人,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到了傍晚,原青延滿臉陰沉地遣散學生,自己又去林子裡找到半夜。
最後無功而返。
……
聞恬不見了。
加上今天,是第三天。
訓練迫不得已暫緩下來,因為教官不在沒法進行。
原青延自從那天從林子裡回來,進了帳篷就沒再出來過,一直守著通訊器聯絡人,學生走失的消息不能傳出去,他發的所有消息都要經過加密,一層層遞到上級那邊。
僅僅幾天,他就好像大變樣了。
衣衫淩亂不堪,消瘦的皮肉緊緊包著頜骨、顴骨,臉沒怎麼打理過,下巴冒出點點青茬,磨去一身悍利英勇的氣質。
這狼狽如落水狗的樣子,簡直與那戰神的形象相去甚遠。
又一條消息發出去,原青延看著發送成功的字樣,肩膀慢慢垮下來,緩緩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眼皮遮住血絲密布的眼睛。
過了兩秒,他睜開眼,點燃蒼白指骨間夾著的一根煙,放在嘴邊吸了口,煙草暈出的刺激感刹那間盈滿心肺。
他已經很多年沒碰過這玩意兒了,但此時此刻他找不到比這個更能緩解情緒的東西。
空氣死寂而沉悶,狹小帳篷內不出一會便氤氳開煙霧。
原青延正要在煙草的麻痹下,睡這幾天唯一睡過的一次覺,枕頭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
是一排陌生號碼。
原青延皺了下眉,現在他真不想和人說話,但怕錯過軍方的消息,他還是點了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聽筒裡低冷如雪的聲音直直傳來:“聞恬在哪裡?”
“……江璟?”
原青延怔了怔,眼皮重重一跳,語氣堪稱不可思議:“你偷看了我發的秘密文件?你不要命了,你敢截軍方的東西,被人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後果是什麼?”
江璟語氣微重地重複:“我在問,聞恬在哪裡?”
原青延沉默幾秒,在江璟質問的語氣中像被狠狠抽了下脊骨,整個人癱軟下來,低聲道:“不見了,那天他進林子裡,去了很久。我本來想去找他,後來碰到了狼群,解決完再去找,但怎麼也找不到了。”
江璟眼神微冷,“你為什麼不看好他。”
“你在外麵十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連個人都看不住嗎。”
原青延是個天生有點傲的人,被連續用逼問的語氣對待,也不免有些惱:“我有彆的事要辦,我怎麼知道我就一會兒不在,他就能出事!”
德沃街此刻雷電交加,暴雨急驟。
江璟穿著筆挺落拓的軍裝,站在雨線蜿蜒的窗前,一動不動的,黑眸卷裹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寂。
雨劈裡啪啦掉落,以不可抵擋之勢壓折青翠樹梢,江璟第一次露出這種神情,冰冷的、令人不安的,一如他充滿警告的聲音:“原青延。”
他麵色僵冷,一字一句說得尤為清晰:“他是你帶出去的人,如果你敢讓他出事,上級那邊,我不會讓你好過。”
原青延碾滅指尖的煙,麵孔在餘煙中晦暗難辨,“你在威脅我?”
夜幕中的烏雲翻滾堆積,氣氛因為這句話一下劍拔弩張起來。
江璟站在陰影中,黑發往兩邊吹散了些,薄白眼皮輕掀,妥帖的衣襟被雨浸濕了半邊,眼中充斥著陰鬱可怖的暗色。
半晌,他似乎輕輕溢出聲笑,沒多少笑意,猶如外麵的暴雨讓人從頭涼到腳。
“不是,這不是威脅……”
江璟蒼白的指節點了點窗欞,聲音緩慢低沉:“據我所知,翡翠星一帶的礦山和運輸產業,是原家在一家獨大,原家人才濟濟,每年斂財無數,是翡翠星不可撼動的巨頭。很厲害、很了不起,但是……如果我想,我能讓他們一夜消失——你可以試試,我能不能做到。”
原青延放在膝蓋上的拳頭倏地繃出青筋,手臂顯出幾分猙獰的脈絡。
他咬牙,不無諷刺道:“江上將,口頭空話誰都可以說,原家根基龐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不是你說讓消失就消失的。”
“我不能,但做假賬能。”江璟表情堪稱平靜,“原家勢頭這麼大,上麵的人都虎視眈眈,如果在這個風頭浪尖,讓他們發現你們的流動資金有問題,你說,他們會怎麼做?”
原青延本來還算穩當的呼吸猛然變亂,不可置信地握緊拳,刀削的麵龐神情陰鷙可怖,連吐出的氣都灼熱幾分。
不可能,他父親做得相當隱秘,知道這件事的人掰著指頭數都超不過三個……江璟怎麼會知道!
江璟垂下眼皮,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滑下:“我不想參與你們這些事,所以你最好快點找到他,我等不了太久。”
原青延死死咬住牙,腮邊肌肉鼓脹而出,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凶而冷。
做假賬是迫不得已的無奈之舉,但那群瘋子完全能咬定一個缺口,把他們原家搞得翻天覆地。
蛇要打七寸,這才是威脅。
這才算是威脅。
認識江璟這麼多年,原青延還從來沒見他這麼失態過,失態到不惜違規給他打電話來威脅他,如果現在不是時候,原青延真想誇聞恬一句高明。
通訊器兩頭的人都在等對方開口,長久的、隔著幾百裡的對峙。
原青延率先敗下陣來,聲音是虛脫後的平靜,“你威脅我沒用,我比任何人都想快點找到他。”
聞恬力氣那麼一點,嬌氣又膽小,水做的一樣,委屈了隻會安靜掉眼淚,要是真碰上什麼事……
原青延不敢想。
江璟也不敢想。
*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敢嗚嗚
第50章、甜O被關 不會給你弄臟(一更)
聞恬沒看見那個男人的臉。
腦袋裡最後的記憶, 是小狼崽充血發紅的眼睛,以及一聲聲逐漸細弱的哀叫。
他想抬頭看行暴者的臉, 但大腦昏沉悶痛,努力眨了幾下眼,還是抵不過那陣眩暈感,眼前一黑。
醒來後,聞恬發現自己在一艘艦艇上,艦艇豪華富闊, 日常所需的家居物品都有,他正躺在艦艇唯一的床上,旁邊開著一盞小燈。
艦艇在星月煌煌的夜幕中幽幽行駛,因為恒溫器在運作, 室內溫度正合適。
聞恬穿上拖鞋, 正要出門看看情況, 門口驀地出現一道身影。
處於高度警惕的聞恬被嚇了一跳, 肩膀抖了抖,麵色發白地看過去。
門口的男人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領口規整翻疊, 再往下是一雙黑色皮鞋, 寬闊的脊背挺得筆直, 猶如長刀出鞘,他看著床邊的聞恬,嘴角溫和勾翹。
聞恬表情呆愣,幾乎不用思考便脫口而出:“尤安?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尤安看了他一眼,打開桌邊的光腦, “我有點事要忙, 你安靜待著, 彆吵。如果餓了,想吃什麼廚房都有。”
語氣含笑,像在支開黏人的小女孩。
聞恬被他淡定自若的態度搞得發懵,幾乎要以為,尤安是請他來做客的。
但他是真的很乖,在看到尤安要忙後,把滿肚子問題咽回去,坐在不遠處的軟皮沙發上,一聲也不吭。
不知道過了多久,尤安目光總算離開光腦,慢慢鬆懈下緊繃的肩背,低頭喝了口水。
“尤、尤安。”聞恬嘴唇張了張,長時間不說話,聲音更黏糊發軟。
悠閒翹著腿、手指在光腦上隨意撥滑的高大男人,聞聲朝沙發上的小男生看過去。
聞恬發粉的手指緊張地抓了抓沙發沿,臉蛋有些紅,含含糊糊說:“我想換衣服。”
他在山洞裡坐了半天,身上全是泥點,那股味他自己都聞不下去。
他不確定尤安會不會同意,但這麼久尤安都沒對他做什麼,應該不會拒絕他這麼小的要求。
尤安挑起眉看他,一時沒說話。
聞恬舔了舔嘴唇,“你有換洗的衣服嗎?可不可以借我穿一下,等我衣服乾了,我會給你洗乾淨的。”
尤安仍然默不作聲,聞恬有些著急,小聲補充道:“我穿的時候會很注意,不、不會給你弄臟。”
長達數秒的沉默,尤安總算離開椅子,在衣櫃裡翻找起來。
櫃子裡全是他的衣服,要想找到符合聞恬尺寸的,還真沒有,尤安幾乎翻到底,才找出一件他十六七歲時的衣服和褲子。
尤安把衣服遞給聞恬,“再小的沒有了。”
聞恬不敢挑剔,小聲說了句“謝謝”,接過衣服,左右看了下,往浴室走去。
忽然想到什麼,聞恬走的途中兩步一回頭,偷偷看尤安還在不在原地,像是不這樣做,就會被耍流氓似的。
尤安慢條斯理喝了口水,笑著道:“你再看,我就真的跟過去了。其實我挺想知道,你有沒有地方和我們不一樣的。”
“我們”,指的是一般成熟高大的普通男性。
聞恬臉蛋騰地燒紅了,兔子似的,竄到了浴室裡。
估計是在裡麵好好消化了下尤安的話,好半天,他才磨磨蹭蹭走出來。
尤安往過掠的時候,胸腔猛烈震了下,喉嚨微微滑動,目光幽深難測。
衣服還是有些大了,穿在小男生身上,兩隻雪白滑膩的手都被掩在衣袖裡,秀致白皙的下巴尖在套衣服時被磨紅了些,隻比嫣紅豐潤的嘴唇顏色淡一點。
聞恬揪了揪往肩膀上滑的衣服,小心看了尤安一眼,乖乖窩坐在沙發上。
嫌不安全似的,他還專門坐得離尤安很遠。
尤安鋒銳唇線勾了下,似乎被他樣子逗笑了,正要說句什麼,麵前光腦倏然彈出一道窗口,尤安笑意消失,重新投入到工作裡。
聞恬沒事乾,又不敢太吵,畢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被綁架的角色,隻能安靜等尤安。
尤安一直忙了很久,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煩躁都快浮於表麵。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尤安關閉最後一個窗口,起身去了趟廚房。
出來時,他手裡穩當當捧著個瓷碗。
聞恬瞟了眼,那裡麵盛滿濃稠鮮滑的白粥,滾燙的蒸汽冷凝成水珠,濡濕箍住瓷碗邊緣的五指。
尤安走到聞恬麵前,徑直開口道:“現在很晚了,你吃點東西再去睡覺。”
聞恬算不上多餓,好不容易逮到尤安空閒的機會,他迫不及待想解決滿腹疑竇:“我不吃……尤安,把我引到山洞是你做的嗎?”
尤安頓了頓,“吃飯。”
聞恬舔了下嘴唇,語速飛快:“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後來發生了什麼?那個小狼崽還、還好嗎……”
“吃飯。”尤安仍是那句話。
聞恬急了,很犟地低聲說了句:“你不回答我我就不吃。”
尤安眉心不著痕跡蹙了下,沉默著沒說話。
聞恬憋了憋,烏泱泱的睫毛顫了幾下,又忍不住問道:“這艘艦艇要開去哪裡?”
尤安避而不答,把碗往聞恬嘴邊遞了遞:“吃飯,吃完你才有力氣鬨騰。”
聞恬抿著嘴側了側臉,“尤安,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這樣,有意思嗎。”
尤安似乎打定了主意,與那天相關的事一概不回答,繼續糾纏聞恬吃飯的問題:“是不是要我喂你?”
聞恬被氣得不輕,翹起眼睛和尤安對視,眼前高壯的男人明顯是裝聾作啞,無視聞恬任何問話。
尤安捧著碗和聞恬對峙。
就見小男生蹙起眉尖,氣悶地“嗯”了聲,這大概是小男生最大膽的一次,兩手撐著沙發跪坐在沙發上,就著男人寬厚蒼白的大手喝起粥,漂亮勾人的小臉都快埋進碗裡。
尤安的拇指覆在碗邊,偶爾擦過聞恬軟滑的臉側。
很軟。
往下是小男生微彎著的一截如玉脖子,一股淡淡的軟香從中散發出來。
“……是要你喂我。”氣糊塗的聞恬喝了幾口,抬起眼,定定看著尤安說。
尤安猛地眯起了眼。
聞恬是專門想氣尤安,喝粥喝得很急,嘴唇都還有點水光,尤安承認情緒有所波動。
那張不知道被多少野男人含腫、親軟爛過的嘴,最會說出裝可憐的話,也最會說出氣人的話。
尤安捧著碗沒動,不知道是不是想繼續讓聞恬喝,“你被那些男人養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聞恬脾氣去得很快,做完馬上就慫了,臉蛋紅紅地坐回沙發,“什、什麼那些男人?”
“有哪些你自己不清楚嗎,如果不是他們,你敢這樣和我說話?但是你要學會適可而止,他們現在救不了你。”
聞恬沒聽懂,他隻是單純被尤安氣到了,才敢那樣說。
他很聽話地等了尤安那麼久,但是尤安一個問題也不回答他,任誰也會委屈。
聞恬紅著眼圈,眼巴巴看著尤安。
尤安似乎歎了口氣,幾綹黑發搭下來,遮住高眉骨。
他看著像小動物一樣警惕揪著沙發的聞恬,語氣軟和下來:“還要不要吃?”
聞恬搖了搖頭,他現在沒有心情吃東西,他隻關心這艘艦艇到底要開往哪,還有那隻小狼崽現在的處境,“我不想吃。”
尤安磨了磨後牙,語氣低沉道:“彆鬨脾氣,你睡了兩天,兩天都沒吃東西,先喝點粥過渡一下,明天再給你吃多點。”
聞恬倔強地重複:“不吃。”
尤安嘗試了幾次想讓聞恬吃飯,但聞恬隻是抿唇側頭,怎麼也不肯吃。
幾次三番下來,尤安攏起眉頭,心頭竄上屢次被忤逆燃起的惱火。
但他是個紳士,是個有涵養的紳士,哪怕他現在在對方眼裡已經信譽度全無,是個惡劣下作的綁架犯,他還是很好地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
尤安眼睛無聲眯起,像是被惹毛的肉食動物,但現在獵物還在,所以他還能勉強維持著耐心,他克製著語氣說:“不要耍你的嬌脾氣,你現在在我手上,我想對你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比如你現在餓暈過去,我會把你抱到床上弄,一開始你還有力氣哭,到後麵哭都哭不出來。”
“要不要試試。”
言辭刻薄、下流,和平日裡偽君子一般的作態完全不同。
單純的小男生果然被嚇到,仰起一張粉白的臉,蜷著手指緊張看他。
尤安的恐嚇確實很有效,他不敢再鬨脾氣了,也清晰認知到自己現在是被關押的狀態。
聞恬慢吞吞接過碗,兩隻手乖乖端著,張開豐潤嘴唇低頭湊近碗邊,喝一口停一下,像倉鼠一樣小心咀嚼。
他喝得很慢,眼睫垂著,但仍能察覺到尤安一直在看他,目光肆無忌憚的。
聞恬還是很生氣,隻是暫且被嚇住了,他開口,有點沒好氣地磕巴道:“看、看我乾什麼?”
“沒什麼,你剛才的表情,有點可愛。”非常正經地在誇他,哪怕前一秒才剛剛以惡劣的態度嚇唬他。
聞恬:“……”
“我喝完了,想、想睡覺。”聞恬羞躁地抿著唇,不想理尤安,隻想趕緊睡覺。
尤安被聞恬乖乖吃飯的樣子取悅,他似乎能理解那些喂養寵物的樂趣了,乖順的,不敢發脾氣,隻能吃自己喂的東西。
“再喝兩口。”
聞恬是真沒有胃口,但為了擺脫尤安,隻能忍氣吞聲又喝了兩口。
見他喝完,尤安才收走碗,“睡吧。”
聞恬從尤安嘴裡問不出什麼,眼下也沒有可以聯絡外界的東西,他不想待沙發上傻坐著,毫不客氣躺床上睡覺了。
這是艦艇唯一一張床,意味著聞恬睡了,尤安就沒地方睡,但尤安隻是看了他一眼,也沒管他。
聞恬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著。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水聲,還以為漏水了,惺忪睜開眼睛,啪嗒著拖鞋走去浴室,看到裡麵有人時,表情還有點懵。
艦艇的浴室規格不算太大,於是裡麵個子極高的男人隻能憋屈地彎著點腰,穩健銳利的手臂靠在一起,手裡的衣物被搓出乳白的泡泡。
聽到聲音,男人覷眼看過來,瞥見門口漂亮得出奇的男生時,手上動作一頓,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乾什麼,臉上浮出被抓包似的尷尬和羞惱。
聞恬頭發有些亂,微張著嘴唇的樣子呆呆傻傻,他抿抿唇,聲音小到連自己都聽不見,“你、你在……”
尤安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差,他覺得自己犯蠢了。
蠢透了。
他今天一定吃錯了藥。
否則也不會,隻是進來看到臟衣簍裡有東西,就撿起來乖乖給聞恬那個笨蛋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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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鴿子精,我認罪,今天開始洗心革麵(標準跪地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