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1 / 1)

似蜜桃 許乘月 3556 字 7個月前

事發突然, 李鳳鳴羞窘吼完後,腦中有些亂, 一時沒了下文。而蕭明徹也手足無措, 連道歉都是從喉嚨裡勉強擠出來的。兩人都懵,都沒想好這事該如何了結,回府後便尷尬沉默地各回各院,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僵了。黃昏時分, 李鳳鳴讓淳於黛將自己目前所有的金錠歸攏, 裝在一個烏漆描金大木箱裡。之後便帶著辛茴和淳於黛躲進院中小書房……數金錠玩。這半年下來, 李鳳鳴在最初那三百金的基礎上,也就多了在行宮時坑恒王妃的五十金、皇後今日給的五十金,再加上太皇太後獎勵的四金。總共就這麼點兒,其實沒什麼好數的。她隻是以為, “數金錠”的快樂, 能對衝掉那股讓自己頭皮發麻的尷尬。可是並沒有。馬車上那電光火石間短暫“接觸”的一幕在她眼前反複重現, 使她尷尬到十個腳趾都蜷緊了。指尖每點住一個金錠,她口中就會不由自主地冒出個問題:“他是故意的吧?”戰場上幾千幾萬人混戰廝殺時, 生與死近就在眼前瞬間,所以戰場經驗豐富的人眼神之敏銳、力道之精準,絕非常人可比。先前蕭明徹雖是突發玩心,但怎麼想都不至於偏差到……那樣吧?!想到此處,李鳳鳴咬牙切齒, 雙頰滾燙。可當她的手指點住下一枚金錠, 想法卻又急速轉變。“或許, 他又不是故意的?”那家夥在新婚當夜,眾目睽睽的場合下,隻是被她不小心碰到手指,就險些狂奔八丈遠。最後還拿出府庫鑰匙和金印,換她一個“往後彆碰我”的承諾。還有,之前在行宮被迫同睡,偶爾她半夢半醒間翻個身,稍稍越了兩人之間的界限,蕭明徹也會立刻驚醒。不是毛炸炸挪遠些,就是咬牙冷聲提醒她睡回原處。由此推論,他應該沒興趣占她便宜才對……吧?兩種意見在李鳳鳴腦中反複交錯、相持不下,始終無法達成共識定論。並排蹲在她對麵的淳於黛和辛茴茫然惶惑、心驚肉跳。兩人大氣都不敢喘,就那麼看著她一時臉紅,一時臉白,還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從宮裡回來後,李鳳鳴除了吩咐將四百來個金錠全歸攏之外,並沒有和她們多說什麼。她倆什麼都不知,也不敢問自家殿下今日在宮裡遭遇了什麼——突然言行詭異得像換了個人,細思極恐啊!北院書房裡,戰開陽也同樣細思極恐。他天資平平,書又讀得不夠多,來淮王府這兩年多裡,並沒有提出過多少有用見解。好在蕭明徹對他毫無苛求,沒事不會和他多言,更遑論訓斥責備。在戰開陽日常經辦的差事中,也就“風雨無阻地出去搜集各路小道消息”、“安排府中文書每日去宮門抄回朝廷發布的各種公告”這兩件,是少有得到過蕭明徹明確肯定的。可今日的蕭明徹卻一反常態,冷臉斥責近期送來的宮門抄紙亂七八糟,看得他頭暈眼痛。戰開陽很想說,近期送來的宮門抄紙,除了內容之外,旁的細節與過去兩年多並無不同。可麵對自家殿下那反常冷厲的眼神,他不敢吭聲。跟著,蕭明徹又問起慶功宴的籌備進度。看了戰開陽寫的擬邀賓客名單後,他再次冷臉:“你的字真是醜到人神共憤。”戰開陽在心裡嘀咕:當年我剛來時,您分明還說我雖書讀得不多,字卻不錯。他委屈,但他不敢說。他深深懷疑,自家殿下突然如此反常,其實是再也忍不下他的平庸,要找茬趕他出府了。次日清早,淳於黛照例將院中的其餘侍女都暫時打發出去,好方便李鳳鳴和辛茴在院中對練。還沒走出十招,李鳳鳴就被打到流淚。她曾給辛茴定了個規矩:哪怕她哭著求饒喊停,辛茴也不能手軟收勢,務必儘責鞭策,逼她堅持完半個時辰的晨間對練。以往她是哭著也會撐夠半個時辰的,可此刻她睡眠不足又神思不屬,想也知再撐下去就是全程挨打。於是她在衝動之下,生平第一次在晨間對練時半途跑路。見李鳳鳴竟賴皮地跑出了小院,辛茴愣在原地猛撓頭:“淳於,你說我該不該追?”若不追,她就沒儘到自家殿下當初賦予她的職責;可若追出去,那淮王府所有人就要大開眼界了。淳於黛也頭疼:“還是彆了吧?王妃被自己的武侍追著打哭,這種事放在哪國都是奇談。咱們殿下向來要麵子的。”那邊,耍賴的李鳳鳴一出院子就後悔了。規矩是她自己定給辛茴的,今日這賴皮逃跑的舉動實在不妥,有損她自身的威信。可若才跑出來又立刻返回去,這會顯得她腦子有毛病。李鳳鳴站在院牆下,用袖子胡亂擦去滿麵淚痕,進退不得。正為難間,戰開陽抱著一大摞抄紙迎麵行來,看樣子是要去北院的。看到李鳳鳴,他便上來行禮問好。李鳳鳴看他神情頹喪,滿心嘀咕著瞥了瞥他懷中那摞抄紙:“是朝廷發布了什麼可怕的消息嗎?”“回王妃,都是尋常消息,”戰開陽苦笑,“殿下昨日因為抄紙的事發了脾氣,我不知是哪處不合他心意,便連夜將這些都重新整理過了。可我擔心,或許還是有哪裡不對。”李鳳鳴眼珠滴溜溜一轉,頓時計上心來:“他此刻應該還在演武場。若你信得過我,就跟我進來,我幫你瞧瞧是哪裡出錯了。”戰開陽眼前一亮:“多謝王妃賜教!”於是,李鳳鳴大搖大擺帶著戰開陽回到院中,對淳於黛和辛茴道:“我有正事與他說,不是耍賴。”辛茴很給麵子,沒有笑出聲:“我信了。”齊國風俗上男女有防,為免引發無謂風波,李鳳鳴沒帶戰開陽進書房,在中庭回廊的長椅上將就坐。淳於黛把早前打發出去的侍女們喚回來各司其職,她自己也和辛茴一起在李鳳鳴身旁站著,如此便不會落人話柄。這些細節自有淳於黛周全,李鳳鳴半點沒管。她走馬觀花將那些抄紙翻一遍,又問了戰開陽幾個問題,便大概明白了。“你這些抄紙的內容記錄詳細,沒大差錯。他說你字醜,應當隻是隨口是遷怒,不必當真。”戰開陽不敢置信:“真沒有差錯?”“是沒有大差錯,但不是無可挑剔,”李鳳鳴來了個大轉折,點出他的不足,“以你家殿下的身份處境,看這類消息是圖個知曉,以便快速掌握朝局時事的最新動向。你便宜行事,隻顧按抄紙的日期疊放,沒有將這些消息分門彆類。”譬如,前天主要消息是:兩名吏部官員升遷調動;西境鄰國疑似有大軍集結跡象;戶部擬於今年八月開始核查各地人口增減。而昨天的主要消息是:京兆尹府重處上月在雍京城南當街鬥毆、以武犯禁的五名遊俠;鴻臚典客上奏稱,有向齊國稱臣多年的某遊牧部族三年沒來雍京納貢……“你這麼呈給他,他逐張看下來,就覺這些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不煩躁才怪。你也彆委屈,”李鳳鳴以下巴指了指淳於黛,“不信你問她,若她呈這樣一堆消息給我,會是個什麼後果。”戰開陽驚訝又好奇地看向淳於黛:“會是什麼後果?”淳於黛:“若我呈了這麼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我家殿下,不必殿下給什麼後果,我自己先羞恥到懸梁自儘。”戰開陽重點跑偏,心中驚訝感慨:魏國女子果然不同凡響。王妃出嫁前隻是個王女,竟也關注朝務時政,且貼身協助她的侍女似乎也非池中之物。但他又覺得奇怪。按理說,王妃從前既有習慣關注朝務時政,就算不是家族重點扶持栽培的對象,也絕不會可有可無。怎麼就淪落到和親異國了呢?蕭明徹昨夜沒睡好,早起時格外煩躁。於是去演武場找整隊護衛挨個單挑,全打到嗷嗷叫。卻還是煩躁。回到北院,薑叔又告訴他,李鳳鳴找了薑嬸作陪,已經帶著辛茴出門去了,不在府中用早膳。於是他孤零零吃完沒滋沒味的早飯,進了書房。隨手翻了翻戰開陽重新整理排序的那摞抄紙,感覺似有不同,他的心情總算稍有好轉。“做得不錯,”他麵無表情地給予肯定,“雖不知哪裡不同,但看起來順眼許多。”被誇獎的戰開陽喜上眉梢:“這得多謝王妃,是她讓淳於黛教我的。可惜我還沒完全吃透分類的規律。王妃說了,今後隻要她們在府中,我每日可去向淳於學半個時辰……”“王妃為什麼幫你?”蕭明徹打斷他。“早上來時,剛好在前頭院門口遇見……我也不知她為什麼願意幫我。”戰開陽忐忑思索了片刻:“大概是心疼您吧?她提過一句,說我差事做得不精細,要給您添累的。”蕭明徹:“哦。”他開始專注翻閱那堆被整理過的抄紙,表麵平靜,心音卻突然急促。他想,心跳突然加快,大概是昨日在馬車上那出尷尬的後勁又上來了。不然呢?總不可能是因為聽到李鳳鳴“或許心疼他”這句話吧?李鳳鳴和他隻是“利益聯姻下,雙方協定互利共生”的關係而已,哪有心疼不心疼說法。翻著抄紙看了一會兒,蕭明徹又開始煩躁了。總覺得書房裡到處充斥著一種香味,就是李鳳鳴昨日用的那種。怎麼又沾上這香味了?這很打擾他。之前在行宮時,他身上也曾沾過這種香,可那是因為兩人同在帳子裡躺了一夜。他昨日並沒有和李鳳鳴……哦,馬車。想到馬車,便順理成章又想到那尷尬的一幕。蕭明徹盯著自己右手的掌紋,目光緩緩移到指腹,卻又倏地握拳藏到身後。可惜,這動作不過掩耳盜鈴,根本無法緩解心浮氣躁、坐立不安、腦中混亂駁雜、浮想聯翩的狀態。良久後,他忍無可忍,命人將正在修訂慶功宴賓客名單的戰開陽叫來。“你去隔壁問問淳於黛,王妃預計幾時回府?”戰開陽驚疑不定:“殿下,您這是……”“她昨日用了沾衣不散的香,我得問她要個立時去除的法子。”蕭明徹佯裝平靜地翻動一頁抄紙,就當並沒察覺自己突然從耳朵尖燙到脖子根。“我懷疑,她這香有毒。”擾得他腦中一直閃現奇奇怪怪的畫麵,根本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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