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似蜜桃 許乘月 12980 字 7個月前

夏望取士在齊國是三年一度的大事。

由齊帝點選吏部與大學士院官員共同主理, 太子領眾親王全程監察,經由“集望”、“比文”、“策論”三次篩選,最終優選出五十人進入禦前對答。

集望這環總共需費時三日。

首日卯正, 太子率恒王蕭明思、淮王蕭明徹及幾位王叔, 並吏部與大學士院相關官員, 在文神廟行祭禮。

之後便前往“文神廟”東側三裡處的畔山學宮。

畔山學宮歸屬大學士院管轄,每次舉行集望都在此地。

這裡有齊國最大皇家藏書閣,經史子集律法朝綱一應俱全。

大學士們常在此研討學問、編纂典籍,也會在此開壇為年輕學士們傳道授業。

這學宮占地不小,不但有講學、辯理之所, 還圈山景添風雅,更有演武場、馬球場供學士們在研習學問之餘舒展筋骨。

尋常日子裡,平民百姓隻能在山腳遙望一百零八級台階上的學宮山門。

唯有等到三年一度的夏望取士, 才能趁著集望這三日進來沾沾書卷氣。

當然,在集望時能得機會進到畔山學宮的人, 在雍京城大都有底有室, 沒幾個真正的販夫走卒。

畢竟販夫走卒要為生計奔忙, 可沒閒錢也沒閒心湊這種不管飽的熱鬨。

況且太子、諸王都在,若隨意什麼人都能進, 那安防可就要成大問題。

饒是如此, 今日來的人依然不少, 辯理場周圍的棚子裡坐得密密匝匝。

有些人大約沒尋到人脈門路, 無法進棚落座, 就站在棚子外的陰涼處站著看。

而辯理場正北位另有三座錦棚, 太子和親王們攜家眷居中, 左右兩棚則分彆是吏部和大學士院的地盤。

應選士子們依次進場亮相, 自報家門、師承後, 有的會當眾背誦一篇自己的得意之作,有些則慷慨激昂地陳述求學報國的誌向雲雲。

還有些人會劍走偏鋒,就國政時務之類的事表達觀點與見解。

想當然耳,大多數圍觀者並不關心他們展示的這些,投花擲果全看臉。

恒王夫婦的坐席在太子夫婦的左手側,蕭明徹與李鳳鳴則在右手側。

而幾位王叔夫婦的坐席就在更角落。

大家就著茶果看著場中人,時不時交談幾句。

最近太子和恒王在朝堂上撕破臉,自是相看兩厭。但今日這場合也不好鬨得太難看,於是雙方笑裡藏刀,針尖對麥芒,彼此在言語上找不痛快。

李鳳鳴被這氣氛悶壞了。

她以絹掩口,略側頭靠近蕭明徹,小聲問:“彆人的花和果子,都是在哪裡買的?”

蕭明徹不太自在地坐直,以指抵住她的肩,將她推遠些。

這才輕聲答:“若來得早,山門台階上會有小販。若在小販們散後才來,就到那邊樹下買。”

李鳳鳴順著他的話,好奇看向辯理場左側那排樹。

樹蔭下,每隔三五步就站著個人,每人腳邊都擺著個筐。

這麼遠遠望去看不清,她便又問:“守著筐的都是什麼人?賣了錢歸誰?”

“少府名下皇商們的夥計。盈利皇商由自留四成,六成歸少府。”

少府就是皇帝的私人府庫。

皇商並非官職,隻是按照少府指揮調度,為皇帝做買辦的大商人。

李鳳鳴眼巴巴看著不少人陸續往樹蔭下去買花果,羨慕極了。“盈利自留四成,那也不少了。”

若不是她有離齊的打算,設法弄個皇商的名頭,那豈不是……哎,算了,彆想那麼多沒用的。

蕭明徹以餘光睨著她,似乎在等待什麼。

察覺到他的眼神,李鳳鳴偏頭回望,滿心疑惑:“你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蕭明徹目視前方,容色清冷無波,心上卻被一種古怪異樣壓得氣悶。

症狀與前天晚上一模一樣,難受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方才以為,按這女人一慣的膽大好奇,定會開口要求溜去棚子外湊熱鬨。

可她什麼都沒說,隻是舉止端雅地坐在他身側,像極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淮王妃。

卻半點不像真正的李鳳鳴。

首日亮相的士子在長相上基本都不功不過,至少對李鳳鳴來說是這樣。

於是她陪坐在蕭明徹身旁,老老實實當了一整天的花瓶淮王妃。

雖枯燥無趣,但她應付這樣的場麵很有經驗,整日下來儀態半點不失。

等到黃昏回到淮王府,她才鬆懈下來,癱倒在自己寢房的床上一動不動,任由淳於黛和辛茴替她更衣。

辛茴眉飛色舞地炫耀:“您跟著淮王枯坐在錦棚裡,可不知我們那邊多熱鬨。就第七個亮相的那位……淳於,那人叫什麼來著?”

“彭吉年。”淳於黛記性好得很,脫口而出。

“對對對,就彭吉年。殿下您是沒瞧見啊,”辛茴接著對李鳳鳴道,“有個小姑娘可喜歡他了,為他買下了幾十筐花果。結果有另一個姑娘點評此人‘滿臉妖氣,雌雄莫辨,不好’,氣得那小姑娘與她吵起來。一個拚命貶,一個使勁誇,誰也說不服誰,最後急得差點動手扯頭花了。後來那個聞長治出來時,兩個小姑娘又都欣賞他那溫和內秀的書卷氣,竟就握手言和,一同紅著臉手牽手去為他買花果……”

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們,為著心頭好與人吵吵鬨鬨,轉臉又因為另一人而成了同好姐妹。

看似任性的反複無常,其實是小姑娘們被保護得很好,稚氣純明,天真可愛。

辛茴講得越高興,李鳳鳴心情就越萎靡。

可憐她隻能坐在錦棚裡扮端莊,一轉頭就是蕭明徹的冰塊臉,耳朵裡全是太子和恒王陰陽怪氣的笑裡藏刀,實在半點樂趣都沒得到。

“北麵錦棚裡好沒意思!我也想去你們那邊玩!”她猛地翻身趴臥,垂床哀嚎。

淳於黛同情地笑道:“您就彆想了吧。旁的不說,單就您那身行頭,但凡往普通棚子裡一坐,誰還敢肆無忌憚地這麼鬨騰?”

李鳳鳴更悲傷了,砰砰捶床,邊捶邊咳嗽。

“為什麼來了齊國,我還是不能普普通通地跟著大家一起玩樂!”

從前在魏國,她因身份之故,打小走到哪兒都有一堆人跟著,沒太多機會體驗真正的熱鬨。

有時被安排所謂“與民同樂”,也會有人提前清場,確保萬無一失。

那時的她也知自己生來注定要受許多約束,雖心中有些向往,卻從沒亂來,時間長了也就不去奢望了。

如今來齊,又沒了從前的身份束縛,許多被壓抑太久的平凡念想一天天重新冒出頭,像小孩兒想糖吃似的。

辛茴嘿嘿壞笑,故意在她心口上補刀:“聽說那個岑嘉樹會在明日亮相。好多小姑娘今日捏緊了錢袋,就為了等他!”

“你給我閉嘴。不想聽你說話了。”李鳳鳴將臉埋在枕間,整個人都枯萎了。

次日清早,天還沒亮,北院的侍者就送來一套衣裙。

辛茴進房來稟時,淳於黛正在為李鳳鳴更衣。

她依舊像個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神情麻木。“蕭明徹這是什麼意思?”

“不清楚,”辛茴也是茫然,“北院的侍者隻說,淮王讓您今日穿這身。”

“哦。”李鳳鳴像個麻木偶人,重新換上蕭明徹讓人送來的那套。

桃花色綺羅裙,窄袖束腰大擺,裙上綴著許多芙蓉珠。

遠不如淮王妃的行頭那般貴氣逼人,卻免了許多繁重配飾,隻需簡單束發就明豔俏麗,行走間周身有光華流轉。

雖不明白今日為什麼要穿成這樣,但這利落大方又漂亮的衣裙還是讓李鳳鳴眼前一亮,心情好了許多。

待她換好衣衫出了小院,蕭明徹也恰好帶著戰開陽從北院過來,兩人在門口就遇見了。

“這衣服哪來的?”李鳳鳴心情大好,笑容也真摯許多。

蕭明徹將目光從她身上錯開:“薑嬸上月底找人為你新裁的。”

李鳳鳴狐疑睨他:“薑嬸眼力這麼好?光看看就知我周身尺寸?”

蕭明徹麵上微紅,乾咳一聲,抬腿就走。

“是你說的?”李鳳鳴追上他,驚訝極了,“你怎麼跟人家講?用手比劃?”

“那不然呢?”抱過也摸過,該知道的都知道。

蕭明徹加大了步幅,將她落在了後頭,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味道。

“我與戰開陽今日要去講學館找人談事。你不必進正北錦棚,申時三刻我會在講學館門口等你。”

這是讓李鳳鳴自己玩的意思了。

李鳳鳴樂得見牙不見眼,哪管他要去找什麼人談什麼事。

轉頭就對辛茴道:“該用我那紫金小發冠的。那發冠也綴芙蓉珠,配這袍子剛剛好。”

辛茴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您一直沒吩咐我去贖,那發冠還在當鋪裡呢!”

早前濯香行才準備起步時,蕭明徹從李鳳鳴手中要走了府庫鑰匙。

她以為這是兩人翻臉的意思,便讓辛茴拿了些首飾去典當。後來一直忙忙碌碌,前些日子又病著,就忘了吩咐贖回。

前頭的蕭明徹聞言駐足回眸,眉頭蹙得死緊:“李鳳鳴,府庫鑰匙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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