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連隻回兩個單音,就這麼把天聊死了。
這段路挺長,兩人沉默並行總歸尷尬。
泰王叔是個開朗健談之人,受不了如此冷場。於是強行打起精神,換了個話題。
“陛下發了話,再過月餘你便要啟程前往南境就任都司。聽說淮王妃得知此訊後很是不舍,在皇後娘娘麵前都抹起了眼淚。”
說起這個,蕭明徹可就想翻白眼了。
自從上月底去了趟行宮,李鳳鳴不知怎麼就生出了執念,非要押著他看大夫。
他實在不願意看大夫,趕上府中新進了一批家臣謀士,齊帝又染疾,他便借忙碌躲避。
那天他在齊帝這邊,並未親眼見到中宮那頭發生了什麼,隻在出宮的路上聽宮人說,李鳳鳴在皇後麵前掉了眼淚,因為不舍得即將與他分離。
當時他心裡是又疼又甜,上了馬車以後對李鳳鳴好一番哄,鬆口同意看大夫,這才將她的眼淚哄住了。
結果一回到府中,那女人立刻叫了淳於黛替她上藥——
居然是小腿撞出了塊淤青,吃不住疼才掉眼淚的。
可以說是非常奸詐了。
到了白玉橋前,引路的宮人已退。
泰王叔見四下無人,這才頗有深意地對蕭明徹道:“陛下此番染疾,說到底也是心病所致。若有誰能在此時解陛下心病,那是大功一件。”
“多謝泰王叔指點迷津。”蕭明徹執禮謝過,並不與他深談。
巳時,蕭明徹回到淮王府。
一進府門,抬眼就見李鳳鳴繞過影壁迎了來,身後跟著端了托盤的辛茴。
看著托盤裡烏黑的藥汁,蕭明徹心中生出了意欲逃家的衝動。“我通夜沒睡,此刻還空腹。”
李鳳鳴卻有備而來:“前些日子你就是用這個理由躲過了好多頓藥。我請府醫調過方子了,如今這藥就是要飯前服用的。”
“我沒要躲,晚點再喝。有正事和你談。泰王叔今日……”
“喝完再說,”李鳳鳴看穿一切,噙笑揪住他的衣袖,“在你喝下這碗藥之前,彆的事對我來說都叫閒事。”
正當蕭明徹打算垂死掙紮時,岑嘉樹與戰開陽並肩從抄手遊廊下迎麵走來。
李鳳鳴烏眸滴溜溜一轉:“你若不喝,我可要當麵給岑嘉樹做詩了。”
雖知她不會當真如此沒分寸,蕭明徹微惱:“我說過,淮王府內禁止任何人作詩。”
“我去府門外不就行了?”李鳳鳴指了指他身後的大門,笑得不懷好意,作勢要走。
蕭明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悶著張冷臉從辛茴手中托盤上端起藥碗,一飲而儘。
就在此時,岑嘉樹和戰開陽已來到了近前。兩人相視悶笑,雙雙垂下臉去。
沒辦法,真的有點好笑。
淮王殿下渾身僵硬,眼神視死如歸。若被不知情的人看見,隻怕要誤以為王妃方才在逼他服毒。
李鳳鳴斜睨二人:“轉過去。”
又對辛茴道:“眼睛閉上。”
大家不知她要做什麼,但還是老實依言,背身的背身,閉眼的閉眼。
下一瞬,蕭明徹的唇前就抵上顆桂子糖。
李鳳鳴衝他眨眨眼,無聲誘哄:張嘴。
蕭明徹愣愣望著她,滿心的煩悶頓時化作翻湧的熱蜜漿。
他躲喝藥,隻是單純因為小時那些不好的記憶,心中十分抵觸醫者與湯藥。
畢竟不辨五味,湯藥對他而言隻是氣味難聞而已,入口再苦他也不知的。
小時在宮裡,蕭明迅生病喝藥後哇哇亂哭,他的母妃就會喂糖哄他。
從前沒人這麼哄過蕭明徹。
也沒人知道當年的小蕭明徹曾多渴望這一顆溫柔的糖。
可李鳳鳴今日替他備了桂子糖。
還讓大家背身、閉眼,不讓人笑話堂堂淮王殿下喝了藥竟需王妃拿糖來哄。
真是麵子裡子都給他留足了。
這顆糖,比起他幼時瘋狂渴望卻又求而不得的幻想,還要溫柔,還要美好。
見他遲遲不動,隻是直愣愣盯著自己,李鳳鳴捏著糖在他唇間動了動:快張嘴。
“哦。”他含住了那顆糖,並“不經意”地吮過她的指尖。
嘴裡什麼滋味都沒有,但他含著那顆糖,目光緊緊攫住李鳳鳴笑臉。
眼裡是她,心裡也是她。這就很甜。
蕭明徹心道,以後不再躲喝藥了。但也不會痛快地讓喝就喝。
他希望每次喝藥時,李鳳鳴都能這麼來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