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1 / 2)

似蜜桃 許乘月 10653 字 7個月前

服過藥又用過早膳, 蕭明徹聽戰開陽與岑嘉樹稟了幾樁消息,做好吩咐後,便回北院寢房補眠。

他並非當真鐵打的, 在禦前值守通夜, 此時多少也有些困倦了。

但他心中懸著泰王叔的事, 等李鳳鳴拿著祛疤生肌的藥膏進來時, 他便強打精神趴在枕間,眯著眼與她慢慢說。

以往蕭明徹隻靠一種本能麻木活著,像個落單的幼獸,沒更多念想。若無必要, 他對大多數人都抱著警惕與回避。

長久疏於與人深交,就造成他不擅察言觀色, 時常無法準確判斷彆人的言下之意。

如今許多事不同了,他知道隻有活成強悍的姿態,才能將李鳳鳴穩穩護在身後。

所以近來他像一塊乾涸已久的棉團,拚命汲取各種水分,逼著自己學習、思索許多事,以求快速充盈強大。

今日出宮後, 泰王叔在白玉橋前那番意有所指的“臨彆贈言”,蕭明徹是放在心上了的。

但他實在想不明白泰王叔的意圖,所以選擇向李鳳鳴求助。

李鳳鳴盤腿坐在他身側,指腹沾著藥膏慢慢抹過他後背的傷痕。

一心二用聽完他陳述今早的事,李鳳鳴手上稍停, 略作思忖後笑了。

“你是不明白你父皇的心病是什麼, 還是不明白泰王叔為何突然提醒你這種事?”

蕭明徹不明白的, 當然是後者。

他隻是有時腦子不太會轉彎, 又不是真傻。

朝中都知, 齊帝當下最大心病,無非就是“欲傾力與宋國一戰,徹底劃定南境邊界,但主戰的太子一派對兵源匱乏問題提不出解決方案”。

這個解決方案,蕭明徹心中也是有點眉目的。他的困惑隻在泰王叔而已。

這麼多年來,泰王叔在齊帝麵前俯首帖耳,時時以詩酒風雅的做派避嫌。

在皇子們中間更做“一碗水端平”狀,從不格外親近誰,生怕招來猜忌。

今日卻一反常態,突然提點蕭明徹該如何在這節骨眼上博得齊帝垂愛……

“你說,他是何居心?”

蕭明徹回眸望著李鳳鳴,澄澈眸底是全然的信任。

李鳳鳴與他四目相接,歪頭笑道:“泰王叔幾十年來從不亂說話,謹小慎微大半輩子才保住閒王富貴。總不會今日突然就糊塗了吧?”

蕭明徹反手在她腿上輕輕一捏:“請平鋪直敘,開門見山。”

這種意有所指的反問句,就是他最難理解的說話方式。

李鳳鳴嗔笑著在他後背拍了一掌,不重,卻很響亮。“有求於人,你還敢掐我?”

“我沒有掐你,隻是捏,”他催促道,“他究竟意欲何為?”

“他八成就是幫你父皇做個傳聲筒,”李鳳鳴直接挑明了,“你父皇是不打算再與宋國耗下去了。”

齊宋邊境之戰拉鋸幾十年,齊國南境自也被戰火來回犁了幾十年,各地青壯兵丁、國庫更是為此持續往南境輸送、耗損。眼下東鄰又有異動,遊牧部族也開始脫離掌控。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若能一戰抵定與宋國的邊境國土爭議,齊國才好騰出手來防備東邊鄰國、收拾蠢蠢欲動的遊牧部族。

“你父皇想儘快傾力一戰定乾坤,就必須在短期內解決兵源匱乏的問題。其實這不難,隻要下令開始征召女兵,兵源就能迅速倍增。”李鳳鳴搖搖頭,勾唇笑嗤。

“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我能想到,你能想到,太子,甚至你父皇也能想到。”

可太子不敢提。

古往今來,以命搏軍功是平民躍升階層最快速的途經。

若開了征召女兵的口子,齊女整體地位勢必飛速大漲。

大量有軍功的女子將會形成一股新的勢力,她們會成為爭取女子權益的中流砥柱。

如此,公主入朝議政很快就會成為齊國朝堂不可回避的議題。

這對太子顯然不利好。

齊帝倒不是不敢提,隻是這話不能直接從他口中說出來。

他是一國之主,但凡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那都叫聖意決斷。

若到時朝野以反對居多,他便沒有騰挪的餘地與退路,稍有不慎就會引發舉國大亂。

所以他需要有個人站出來,代他發聲,先行試探朝野的反應。

聽了李鳳鳴抽絲剝繭,蕭明徹雙臂交疊於枕,下巴杵在臂上,若有所悟。

“泰王叔今日來點撥我,是得了父皇授意?”

“沒錯。這事對太子不利,恒王主和,兩個都指望不上。彆的郡王又不夠分量,你父皇這回就隻能寄望於你。”

若由蕭明徹提出“征召女兵”這件事,隻要事先溝通到位,以軍方對蕭明徹的敬重,大致可確保武將派係不會有太大反彈。

如此,齊帝就隻需安撫住太子,再以“居中裁決”的姿態設法按住恒王一派的守舊文臣勢力。

“但你要擔個風險。若最後你父皇沒能成功按住守舊文臣,他多半會推你出來問責。”

所謂帝王之術,萬變不離其宗。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為自己備個替罪羊做餘地。

蕭明徹豁然開朗,便開始昏昏欲睡了:“那我離京之前再上折。”

遞完折子就去南境赴任。

若到時反對聲浪過大,他人在邊境,朝中口水仗打得再凶,一時三刻也波及不到那麼遠,他至少還有時間設法自救脫困。

“變聰明了啊。”李鳳鳴滿懷欣慰,順手扯了被子替他蓋上。

被誇獎的蕭明徹像隻得意又慵懶的大貓,閉目輕哼:“再說,若輕易就事成,我做再多,在彆人眼裡都是輕飄飄的。”

人心就是如此。

一件所有人都知該怎麼解決的事,大家礙於利弊權衡而不動如山,偏偏有個人站出來輕鬆解了死局,通常情況下,這個人不會順利得到讚揚與回報。

更多人會認為,這人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撿了天大的便宜。

拖到所有人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才出來從容打開局麵,他的付出才有可能得到最大化的認可。

李鳳鳴稍愣,望著蕭明徹疲憊入睡的側臉,喃聲淺笑:“你快出師了。”

“是王妃教導有方。”他含混嘟囔。

李鳳鳴靜靜望著他,無聲輕笑。既如此,她就放心了。

很多事往往就是一通百通、一順百順。

當蕭明徹隻是個不被愛重的皇子時,他要什麼沒什麼,舉步維艱。

所以他沒有、也不會有什麼野望,不過就是木然地熬著活,艱難求存。

可經過數年蟄伏與點滴蓄力,一切在悄無聲息間慢慢不同。

他憑戰功贏得了軍方勢力的認同;通過承擔聯姻從郡王躍升親王;這半年裡再有李鳳鳴數次關鍵時刻的指點,使他迅速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地站穩了腳跟。

各方勢力突然意識到,在太子與恒王膠著僵持的死局之下,明明還站著淮王這個“第三種可能”。

武有廉家,文有聞氏,皇嗣有福郡王、大長公主、長平公主,急需得他搭救的正定伯府……

甚或齊帝本人。

很多人都不動聲色開始嘗試在蕭明徹身上押寶。

而淮王府內部,一切也在向好。

這幾個月,戰開陽偶爾得到李鳳鳴點撥,更有淳於黛毫不藏私的教引並督促,他的進益可謂飛速。

當他行事漸有章法,蕭明徹也開始放下對他的偏見“嫌棄”,開始對他委以重任,算是真正倚他為臂膀。

再有岑嘉樹等人入府,蕭明徹更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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