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吃了, 我們走啦
東京都晚上6點半。
亂步神情麻木地坐在貨車上和綾小路,禪院惠,津美紀四人吹夜風。亂步也不要求什麼林肯加長車接送, 好歹要有輛可以遮風避雨的車子, 結果伏黑甚爾沒有車也不租車也不打車,而是帶著一家大小(因為聽說亂步參加的是晚會, 有免費提供吃喝)站在大馬路門口攔車。
也許是伏黑甚爾都已經做得熟能生巧了。沒一會兒,就一輛開著敞篷貨車的女車主停在他麵前, 跟他搭訕, 掃了一眼兩個穿著和服的少年, 再低頭看了一眼兩個手牽手的姐弟, 打了一個響指, 十分帥氣地說道:“上車。”
相比亂步對現在情況的不滿意, 綾小路倒無所謂自己坐在貨車裡麵, 而兩個小孩子正是玩心大盛的年紀,平時就沒有這樣出門的機會,這次坐在貨車上高興極了,看霓虹燈,數路過的櫥窗, 還討論等一下會遇到什麼人, 會吃什麼好吃的。
這次作家大會都是已經出道的作家。有些是現在風頭正盛的大作家, 像是山本左次郎;有些是最近剛出道的;也有好一些作家是年輕時獲過獎, 這些年持續堅持寫作為主, 做一些副業為生的落魄作家。按理說,亂步現在還不是作家, 也沒有出版任何作品, 是不能出席的, 但是他還是跟森下雨森要了邀請函。
因為亂步想要和自己喜歡的作品創作者見麵。
亂步的要求說得明明白白,乾乾脆脆。
森下雨森當時左右為難,還是總主編下了決定。既然青學館都在捧著小作者了,亂步遲早是要出道的,想要去做就去做,早點認臉也可以。但條件有三:一、絕對不能和任何作家發生衝突;二、絕對不能破壞大會現場;三、晚上九點前必須要離開大會現場。最後一點是基於亂步還是未成年人的身份。
當然,森下雨森也會在,為了避免亂步被人拐著去喝了一杯酒之類的,那大會現場其實是某個作家私有的咖啡館,地上一層是昭和氣息濃鬱的咖啡館,地下一層則是酒吧,有些作家並不愛喝酒,所以會在樓上的咖啡館坐著。
車子停在約定的咖啡館門前。
小店門高而窄,周旁靠近居民區僻靜,此刻若非是店門散出黃昏色的光芒,亂步和綾小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漂亮的和服上已經出現了很多條不自然的折痕。伏黑甚爾看到這兩人那麼狼狽,嘴角克製不住自己幸災樂禍的笑意,明知故問地說道:“你們還好吧?”
亂步哪會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抬起下頜,輕哼道:“哼,小孩子氣。我已經是成熟可靠的家了,才不跟你一般見識。”
伏黑甚爾一愣,下一秒笑容更勝。
亂步他不會以為自己這麼說,就很成熟了吧?
反正他們等一下小孩子自己吃自己的,他在樓下酒吧喝個飽。
聽到伏黑甚爾暢快的笑聲,亂步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而後便走進了店裡麵,幾個比他小的人則排著隊跟亂步,亦步亦趨地走進小店。
店門一開便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店門窄小給人感覺一種店很小,但是一開門便可以看到內部結構的設計,精巧又寬敞,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另一個溫暖又熱鬨的世界裡麵。站在人群裡麵的三四個侍者如同在水中遊魚一般輕巧地四處走動,在客人需要的時候便輕鬆地站在對方麵前。
餐廳經理對著他們淩亂或者日常的衣著打扮露出溫和的笑容,仿佛他們穿的是最華貴得體的衣著一般:“森下先生打過招呼了,說你會帶三個客人過來。”
經理說著的目光一路追到其他幾個小孩子的臉上,一一露出微笑:“今天有我們山本大作家的生日慶祝會,可以多吃一點蛋糕哦。”
綾小路是麵無表情的,而禪院惠和津美紀兩個人眼睛頓時閃著光。
伏黑甚爾聽這話覺得不太對:“三個人嗎?”
那不就是到他這裡就不能進了嗎?
“對,其實每個人最多隻能帶一個協同的,但是森下雨森先生把名額給了江戶川小作家。”經理露出非常溫和的笑容,說道,“再加上,今天有生日會,孩子多一點會更熱鬨。所以,江戶川小作家可以邀請三個人,這是極限了。”
亂步毫不客氣地對著想敞開肚皮喝美酒的伏黑甚爾,嘲笑道:“酒是喝不到了,你在外麵喝西北風吧。”
伏黑甚爾也不急,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店門口正好集聚了一批女作家,於是直接走向店門外。還不到一分鐘,伏黑甚爾已經跟著女作家們有說有笑地重新進了店門。
綾小路對兩個孩子指著說道:“你們確定這是你們爸爸?”
從出門到現在,綾小路已經看到伏黑甚爾勾搭了兩個女性,雖說沒有出格的舉動,但是那對待能夠幫助自己的女性時刻意擺出的神態和動作,這應該是和「勾引」沒有什麼區彆。他的反應是很明顯的麵部反饋,先做出麵部表情,才表現出麵上的情緒,而不是先因為高興才露出笑容。
津美紀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繼父伏黑甚爾,便迅速地轉移了視線。而禪院惠根本就不理伏黑甚爾——這個突然從自己生命裡麵消失,又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到底算是哪門子的父親。
旁邊的女作家聽到綾小路的話,吃了一驚,說道:“原來你有兩個孩子?”
伏黑甚爾並不心虛,說道:“剛才跟你們說的,可愛吧?”
“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孩子,很辛苦吧?”母愛爆棚的女作家對著伏黑甚爾熱切了很多,說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綾小路覺得這跟裡麵說的不太一樣。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亂步扯著進自助餐餐台處。
亂步直接把一次性的餐盤放在綾小路手上。
亂步知道綾小路並沒有惡意拆台的想法,他隻是單純好奇伏黑甚爾作為父親的角色,為什麼能夠在不同女性之間都能如此遊刃有餘,現在綾小路大腦裡麵大概正在思考分析情況不一樣的原因。
可是這有什麼好思考的。
“吃!”
綾小路收回多餘的眼色,看到兩個孩子已經學著亂步拿小碟子開始夾甜點,這是完全不符合人體飲食標準的自助餐取食順序。綾小路掙紮了一秒,便放棄了指導他們正確飲食的努力,學著亂步先從蛋糕邊上拿。
亂步見綾小路取的東西都一樣,便說道:“你拿的都一樣,萬一不好吃,不就得吃兩份嗎?”
綾小路當即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亂步覺得不好吃的時候,他也得負責吃掉的意思嗎?
綾小路正在出言反抗和沉默之間猶豫了一下。但還沒有來得及給出結論,穿著商務西裝的森下雨森已經走過來搭訕了。
“亂步君,你的衣服穿之前被壓到了嗎?”
亂步的衣著打扮總是在「得體」和「狼狽」上有著模糊的界限,按理說和服是一種出席的正裝打扮,不僅得體,也賞心悅目,但亂步的和服上全是折痕,反倒像是在地上滾過一圈一樣。
森下雨森稍微給亂步整理好,他之後還要把亂步介紹給其他的作家,起碼基本的儀容儀表得做好。亂步則在站著的時候,就把一個小蛋糕就吃完了。森下雨森抬頭看到空了的碟子,頓時哭笑不得起來,而後才和綾小路,兩個看起來又乖又有自己主見的孩子搭話。
“你們都應該是亂步先生的朋友,對吧?我們的桌子坐在靠窗那邊,不要迷路了。”森下雨森對著三個人和氣又客氣,“我的名字是森下雨森,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跟穿著製服的小哥哥小姐姐說我的名字,他們會立刻通知我,我會到場解決的。”
“謝謝。”
津美紀學著老師教的禮儀給森下雨森鞠了一躬。
禪院惠也跟著葫蘆畫瓢。
綾小路慢了一步學著他們鞠躬。
森下雨森笑道:“也不用客氣。吃自助餐的規矩是隻拿自己能吃的完的,不要急著把東西都拿著,不能浪費食物,沒問題的話,你們就慢慢吃吧。”
亂步在森下雨森說完後,便說道:“他們爸爸也在。”
“嗯?”森下雨森下意識地四處看了一眼。
也就是多了一個監護人,是嗎?
他不用照顧那麼多孩子嗎?
亂步低著頭再在盤子上拿了三個水晶果凍後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他去樓下喝酒去了。”
“……”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彆嗎?
森下雨森還在思考要怎麼安置三個孩子,畢竟要帶著亂步四處認老師,其他人就不能帶著了。
但亂步的聲音打斷了森下雨森的思考:“對了,那個新名老師在嗎?”
亂步說的新名老師,全名是「新名任太郎」,專注於本格推理,三十歲才獲獎出道,曾經靠著出道作火過一兩年後,之後的作品陷入思想僵化,重複人設,創意過時的問題,漸漸地被讀者拋諸腦後。現在偶爾也有出作品,但是銷量每況愈下,這次印刷隻有2000本,市場消化率大概不到一半。
“新名老師這次應該不會過來了。”
“誒,可是我是為了他才過來的。”亂步睜大眼睛說道,“他每一本我都看完了,出道作尤其精彩,我還是想著跟他握手。”
森下雨森都不知道該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