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悄悄的,福公公到底不放心,還是跟著進了門,外麵明歸瀾道:“當年若非程家出事,今日太醫院院正之位也輪不到父親。”
薄若幽道:“明公子大可放心,義父不會在意這些。”
明歸瀾一笑,“我知道,隻是此番不知如何才能請的動程前輩。”
薄若幽有些無奈,程蘊之本已經在考慮獻策了,可明歸瀾父子卻找上了門來,萬一明院正惹得程蘊之不快,令他又打消了念頭可如何是好?
兩個小輩在外候著,可還沒到半盞茶的功夫,便看到明仲懷一臉陰沉的出來了,他大步出門,見明歸瀾應了出來,他隻斥了一句“頑固不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屋子裡程蘊之聽到這話,嘲諷道:“也不知道誰才是老頑固”。
明歸瀾和薄若幽對視一眼,皆是苦笑,見明仲懷已經離開,明歸瀾也連忙告辭。
薄若幽進門去,便見程蘊之正在問霍輕鴻病況,他問的十分細致,沒問一句,便記錄一句,那本簿冊從十日之前開始記錄,到如今已經記了許多頁,而霍輕鴻雖然有些好轉,卻還是在程蘊之問起的時候才開口說話。
等記完了,程蘊之方才帶著薄若幽告辭,在馬車上,他又拿出那本簿冊來翻看,薄若幽忍不住問道:“義父,明院正沒有氣著您吧?”
程蘊之哼了一聲,“我犯不著為他生氣。”
薄若幽欲言又止,自然是想問當年之事,程蘊之看的明白,從容的道:“也沒什麼,隻是當年程家出事,明年對程家避之不及,後來為父親定罪之時,明仲懷和幾個太醫院的禦醫都曾指證過父親,他後來與我坦白過,說是內廷的命令他也沒有法子,的確,他不這般做,有旁人的證詞也夠了,可我父親算他半個師父,他如此,的確令人心寒,後來,他在太醫院一路掌權高升,當年指正我父親的行徑也是助力之一。”
程蘊之語氣平和,一邊說一邊看自己所記,說完了,神色仍是波瀾不驚的,“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就像他為了自己為了明家,就像林槐和薄氏大房結親,咱們不必因此怨恨苛責,隻知道這些人是哪般秉性,該不該深交該不該信任便是了。”
薄若幽歎了口氣,怪道程蘊之前次說起霍危樓半句如伴虎之時那般唏噓真切,程家是血淋淋的教訓,且不說朝堂之上,便是小小的太醫院亦是爭鬥不休。
回了家,父女二人才知道林昭來過,薄若幽有些詫異林昭說來便真的來,程蘊之如今待林昭之心倒也尋常,進書房之時還道:“我當日和林槐說什麼來著,願意和大房結親,那以後有什麼後果也當自己承擔,當日我隻是想你大伯那個人心胸狹隘,頗有些不正派,以後和林家成了親家,隻怕多有麻煩林家之時,可我沒想到這話應的這樣快。”
薄若幽隻道:“反正如今與咱們無關了,林家也不像是會因為薄家沒落便悔親之人。”
程蘊之搖了搖頭,“如果薄氏獲罪就不一定了,林槐再如何,隻怕也不會願意娶個罪臣的女兒。”說著他涼涼一歎,“也不知道他如今有沒有後悔。”
他麵上那點嘲弄點到即止,待晚膳之後,便又去黃家問診,給黃霖看病之時,他也有一門專門記錄的簿冊,花了兩個多時辰,再回家時已經是二更前後。
這些日子程蘊之顯而易見的忙碌起來,他對黃霖和霍輕鴻二人的上心程度亦是前所未有,薄若幽看他整日費心,也不再問他為程家平反之事,隻覺此事還是水到渠成,順著程蘊之心意為好。
第二日一早,父女二人又往侯府去,剛進了侯府大門,薄若幽發覺有些不對勁,侯府輪值的侍從多日來未變過,可今日,薄若幽卻看到了另外幾張不同的麵孔,待父女二人到了客院,薄若幽一眼看到福公公喜滋滋的應了出來。
“幽幽,侯爺回來了,天亮之前回來的,眼下還在歇著。”
薄若幽心跳陡然一快,“侯爺此番可順利?”
福公公笑著點頭,又請程蘊之入客院,邊走邊道:“這下幾乎將衛家貪腐的線索找全了,還拿了幾個衛家本族的人回來,相信很快案子就能定下,之後移交給刑部和大理寺,侯爺便可輕鬆許多了,此番實在是累壞了。”
程蘊之聽著,心底也有些歎然,待進了暖閣,便發現今日的霍輕鴻格外有些坐立難安,他給霍輕鴻問脈施針,見薄若幽不住的朝外看,顯然有些神思不屬,便淡聲道,“去外麵待著吧,這裡也不需要你幫忙。”
薄若幽出了暖閣,近來霍輕鴻身體好轉,施針的時辰便也越來越長,薄若幽一邊耐著性子等,一邊想走之前霍危樓能否起身,可此念還未落定,便見霍危樓的身影出現在了院門口,他披著一件墨袍,頭發上還沾著水汽,一看便是剛起身沐浴過,薄若幽心跳一快,頓時朝門口迎來——
半月未見,霍危樓似乎削瘦了幾分,他望見她的目光暗沉沉的,隔著十多步的距離便有些燙人,薄若幽又往前走了幾步,“拜見侯爺。”
霍危樓上前,握住她的手將她扶起,先眸色切切的打量了她片刻,他的掌心粗粒,又極熱,往暖閣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輕將她拉入了懷中。
薄若幽的輕呼壓在了喉嚨裡,緊張的望著暖閣門口不敢出聲,霍危樓低沉的聲音在她發頂響起,臂彎也越收越緊,“這幾日十分掛念你。”
薄若幽心頭軟成一片,“侯爺不是天亮之前才回來,在歇著嗎?”
“交代過了,你們來了,便要喚我起身。”他說完此話,忍不住低頭往她脖頸間湊了湊,薄若幽麵上一紅,抬手推他。
她手抵在他胸前,一下一下的推,不敢說話,隻用眼睛催促他,霍危樓心熱,一把抓住的她的手放在唇邊挨了一下,薄若幽臉頓時一熱,生怕暖閣裡出來人看到他們。
霍危樓到底還有幾分自控,待放開她,理了理衣袍才往暖閣去,他進了門,與程蘊之問候,又去看霍輕鴻,經過半月,霍輕鴻再不似早前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瘦下去的臉頰多了些神采,隻是一雙眸子垂著,看也不敢看他。
霍危樓又問了些近況,程蘊之說完,他眼底便是微亮,“看來此法果然奏效。”頓了頓,他問道:“先生可願將此法用於城南病營?”
薄若幽呼吸一輕,生怕程蘊之還沒想好,可程蘊之卻是十分平靜,“不急,再等兩日。”
若是彆的敷衍之詞便也罷了,如此言語,卻令霍危樓心中一定,他轉身看向薄若幽,薄若幽也是滿臉的喜悅之色,等待的時間頗為漫長,等施針完,霍輕鴻已經渾身濕透,福公公照顧著他安歇下,程蘊之變收拾東西準備告辭。
霍危樓親送她二人出門,待到了馬車上,薄若幽忍不住問程蘊之:“義父想好了?”
程蘊之麵上掛著淺淡笑意,“想好了,隻不過方子還差點意思,再等等為好,免得出岔子,到底是治病的東西,不能疏忽大意了。”
薄若幽神色一振:“隻要義父願意獻策,能是有用的,隻是施針之法並非人人可會,此法若要推行,頗有些難。”
程蘊之將那本簿冊給她看,“我這幾日也在想此事,我給他二人所用的施針之法不同,因此在想哪些方子和施針的法子是所有人都可用的,如今已有了脈絡,隻需再有幾日,定好了良策,便可用在城南病營之中,隻是,我這法子仍然無法徹底解除黃金膏的毒性。”
這也是程蘊之最為頭疼之地,薄若幽不由寬慰,眼下莫說解毒,便是緩解毒癮的法子都沒有,程蘊之能得此法,已經是救命稻草一般。
父女二人歸家,程蘊之又入書房忙碌,薄若幽心知此事極其重要,便亦在旁打下手,而他父女二人忙於製定解毒之策時,京城中亦生了不少事端。
戶部的案子已有定論,整個衛家幾乎全族下獄,尚書府被抄家,一夕之間,從前高高在上的戶部堂官一脈,徹底的淪為了罪族,而此事牽連甚廣,波及戶部禮部等朝堂衙司,幾日內,天牢內人滿為患,朝野內外亦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