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親(1 / 2)

山勢巍峨,雄關險峻, 翠峰重疊, 雲霧繚繞。

聞名數千年的太行八陘之一,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若換了個時間來,晏蓉必然心潮澎湃, 豪情萬丈。

可惜她如今心有牽掛, 並無此閒情逸致, 隻一意催促駕者,速速通丼陘,趕赴冀州。

她沒想到是,剛在關口遞了文書,被迎了進邊城,因已日暮宿了一夜, 隔日一早繼續啟程, 就迎麵碰上了霍珩。

當時晏蓉正端坐在車上,秋風颯颯, 官道上塵土飛揚, 帷幕低垂,申媼唯恐車駕顛簸導致血氣不暢, 正要伺候她活動一下腿腳時。

忽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急促而有力, “噠噠噠”一下緊過一下敲在黃土路鋪就的官道上, 由遠而來, 飛速接近。

晏蓉輕蹙了蹙眉心,伸手撩起帷幕一角,舉目望去。

隻見一行健兒打馬而來,駿馬雄健,騎士威武,卷起黃塵陣陣,直奔太原諸人而來。

當先那青年身穿玄色武士服,一襲猩紅絨麵披風,猿臂蜂腰,器宇軒昂,正是數月未曾相見的霍珩。

“霍表兄?”

晏蓉又驚又喜,昨日文書遞到關口,必是立即呈往鄴城霍珩案前,沒想他竟星夜疾奔,前來迎她。

霍珩乃冀州之主,當時一流軍閥,說實話這世上無論是哪個勢力出使,都當不得他披星戴月親自迎接。

他來迎她,當然隻會為了兩人之間的情誼。

晏蓉一時也未及深想,這許多的情誼究竟從何而來?她隻詫異之餘又十分感動,轉眼霍珩打馬到了近前,她歡喜道:“表兄,鄴城也已遠,我最遲明日便到,何須你走一趟?”

她露出幾日來第一個輕快的笑臉,在見到霍珩那一刻,她心下就大定。既然他待自家這般親厚,那結盟之事想來問題不大。

想到自己來時尚略帶忐忑,她為此頗有幾分愧疚。

“我近日無事,迎一迎又何妨?”

霍珩垂眸看著她一張俏盈盈的粉臉,見她睜大一雙黑溜溜的眸子,一臉歡喜看著自己,唇角不禁又翹了翹。

他很歡喜她來,隻還是緩聲問:“表妹,怎地由你出使?晏公與阿辭兄弟呢?路途顛簸,怕是多有不易。”

霍珩一聽晏氏來使,其中還有晏家血脈的晏蓉,就將太原來意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他心情愉悅,既然兩家都想到一塊去了,後麵也更好辦。

他自問略有本事,相貌堂堂,年輕尚未婚配又潔身自好,應是一個不錯的女婿人選,晏氏夫婦大約會樂意將愛女許配給他的吧?

晏蓉說:“阿辭在家不得空閒,我和我阿爹來的,隻是阿爹諸事纏身,我先來,阿爹隨後趕上。”

“你阿爹也來?!”

霍珩聲音略略提高,語氣微詫之餘,似乎還包含了欣悅,晏蓉奇怪:“是的世兄,可是有何不妥?”

“並無。”

你父親來了更好。

霍珩轉念之間已將計劃調整,他麵上不動聲色,隻含笑道:“伯父並非習武之人,若一路急趕怕是吃力,我二人不如先等他一等,待他來了,我們再一起返回鄴城。可好?”

這段時間,他正好傳信會鄴城,讓祖母做好準備。自來子女婚配乃父母之命,長輩開口比自己來得更顯尊重。

“這……”

晏蓉其實也挺惦記父親身體的,怕他走太快了吃不消,霍珩體貼讓她心內熨帖,一時十分意動。隻是她又顧忌自家出使求結盟,卻要讓主人家好等,似乎不大合適。

“你我兩家是世交,何須多顧忌那些凡俗贅禮?”

霍珩適時鋪了個台階,他說得真心真意,晏蓉遂不再糾結,歡歡喜喜應了一聲:“好,那我就聽表兄的。”

他體恤如斯,待她十分親近,晏蓉也不端著,說到最後,甚至流露一絲女孩兒的憨嬌之態。

霍珩見了她,如三伏天喝下一大碗冰水,身心舒暢,一下撫平了這些日子因分離產生的隱隱焦躁,他笑道:“那我們回豐邑,可好?”

豐邑,就是關口那座城池,晏蓉昨日夜宿那地,她一早離開,不過走出二十裡地,轉頭也十分之近。

她欣然同意。

於是,車隊掉頭,霍珩親自護在晏蓉車旁,返回豐邑。

豐邑守將自己是霍珩心腹,對於主公突然蒞臨他是十分驚詫的,不過這也不妨礙他的行動。等霍珩護著車駕回到豐邑,城門大開,城中不管文臣還是武將,一律列隊恭敬侯迎。

霍珩來主要目的並非來視察豐邑,一行人在匆匆收拾妥當的官衙下榻後,他隻略略詢問幾句,就將豐邑諸人打發出去了。

“表妹,先前你染病不適,回了太原後,可有反複?”

一行人分主賓坐下,同為使者的趙關乃晏珣心腹謀士,他見霍侯待自家女公子和藹,甚是關切,二人關係想必極好,於是他十分識時務的閉上嘴巴,充當布景板。

晏蓉嫣然一笑:“並無,我一切皆好。”

這個問題,其實霍珩問過一次。不過不是問她的。她剛歸太原時,父母親就遣使者攜禮前往冀州致謝,兩家恢複通家之好。

當時霍珩接見太原來使時,就曾細細詢問過晏蓉病情可有反複。

使者回來後,也曾提過,她是知道的。

晏蓉進城前,已經打發人折返通知路上的父親了,因此也不急,兩人說了幾句,她就主動說:“表兄,我此次前來,是為太原之使。”

文書都遞上去,霍珩不用猜都知道她是因事前來的,晏慶調遣部曲的事想來也瞞不過他,她遂大大方方說出來,也免得他相詢才說出來,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晏蓉本坐在霍珩右下首,說話間已長身而起,拱手一臉正色,道:“表兄,我父弟一貫仰慕表兄英才,今遣阿蓉來,實有意與冀州霍氏結同進共退之盟。”

她不待霍珩發話,緊接著又說:“並州拊天下之背而扼其吭,乃兵家必爭之地,偏地勢險要,有天險可據,易守難攻。”

並州以地勢險要著稱,易守難攻,偏偏戰略位置極其重要。霍珩欲爭天下,必先平定北方,而河北諸地,並州極其重要。

這麼一塊要緊地方,偏偏卻泰半落到晏慶手裡,成了一塊極硬的骨頭。

失去地利之便,兩州之間還隔了一個太行山,霍珩他日即使得天時人和,進攻並州也將是一場硬仗。即使最後取勝,損兵折將恐怕也無法避免。

但若與太原晏氏結盟,那情況將大不相同。

晏蓉懇切道:“晏氏於太原已牧民數代,如今又領上黨,兩郡東依太行,與冀州為鄰,他日兄長欲取並州七郡,可以太原上黨為據。”

有來有往,才是長久之道。太原仗冀州之勢恫嚇西河晏慶,霍珩他日借兩郡地利,取並州七郡。晏家人在決定與冀州霍氏結盟之時,就已經明白這一點。

否則就算霍珩看在兩家情誼結下盟約,也非上策。

“太原拳拳之意,望兄長多加斟酌。”

晏蓉一臉嚴肅,清澈嗓音獨響在寬敞的廳堂上。她一番說話一氣嗬成,聽得肅立站在後頭的趙關暗暗點頭,即使自己上來說,也不能說得更好了。

晏蓉話畢,深深一揖。隻是不待她腰身彎到儘處,一雙大手已扶住她。

霍珩仔細聽罷,見她施禮,急急步下俯身扶起,低斥:“你既稱我為兄,為何還這般多禮?與我外道?”

他扶起晏蓉,溫聲和她說:“與太原結盟,與冀州有百利而無一害,愚兄如何會不答允?”

先前雖知道己方條件不錯,對方不笨的話就不會拒絕,但真正聽霍珩毫不猶豫答應又是另一回事。

晏蓉又驚又喜,她甚至連良種的事都換沒說呢。

其實尋常結盟,似太原這般危機在前,又親自求上門的,被求者就算心裡已讚同,不多不少也會拿喬一番。但霍珩一應俱無,利索就點頭,且絲毫無壓太原一頭的意,可見他態度之親厚。

晏蓉就笑:“表兄答應得也太快了,阿蓉此次前來,還攜了一物,極其難得,恐怕是用不上了。”

她感激霍珩厚待,待他態度本十分親近,此行目的達成心內也輕鬆,笑語便流露出真性情來。他年長穩重,她說話時便帶幾分雀躍嬌俏。

“哦?”

霍珩眉目線條柔和,含笑道:“那可不成,阿蓉妹妹若有了好物,可不能短了為兄的。”

“那好吧,那邊分你一些。”

晏蓉睨了他一眼:“那可真真是好物,兄長可要隨我前去一觀?”

“好。”

二人親昵打趣,說話間並肩出了廳堂,直接往庭院而去。

跟隨主公而來的霍望等人麵麵相覷,他們何曾見過主公如此體貼柔和?好在他們都是冀州核心人物,陸禮的獻策他們在場,主公欲前往太原求親,他們也一清二楚。

因此他們對晏蓉十分恭敬,不出意外,對方就是主公之妻,霍氏當家主母了。

霍望嘖嘖兩聲,昨天他就嘀咕了,主公哪裡是這麼好說話的人,陸禮之策涉及主公婚事,偏後者竟一口答應了。

他想起山間小道時霍珩對晏蓉的照顧,一拍腦袋,原來如此!

陸先生那雙招子果然比自己好使。

太原一行帶來好些大車,上頭堆了良種,上覆了蓑席以防突然下雨,豐邑的人不知何物,一並推進來暫停在前院等候歸置。

趙關等人如今見女公子引霍侯去看,趕緊先行一步去把麻袋卸了下來。

剛踏入冀州地界,事兒便辦成了,大夥兒乾勁十足,卸下二個大麻袋,皆解開束縛袋口的麻繩,才恭敬請女公子與霍侯上前。

“麥?菽?”

霍珩見是麻袋時已有疑惑,一見滿滿當當的糧食,顆粒飽滿為上上品相,他心中一動:“表妹,這是?”

既然帶來結盟之用,太原自然不會無的放矢,他掬起一捧未脫殼的小麥,細細察看,神色一反方才隨意,十分嚴肅。

如今正處於混戰時期,打仗打的是將士,也是糧草,兩者都是底氣所在,後者的重要性並不遜於前者。

晏蓉雙目熠熠生輝,語氣掩飾不住的驕傲,“此乃良種,畝產可達二石許,乃太原糧坊精心培育多年所得!”

她有些遺憾:“可惜隻有麥菽,其餘糧種,糧坊未有所得。”

麥,即是小麥;菽,則是豆子。這兩樣都是如今北方廣泛種植,且相對略高產的糧食品種。

“這已是極好!”

霍珩大喜,畝產二石許,那可比從前是多了三分一了!他未曾見過後世畝產千斤的豐收場景,因此絲毫沒有晏蓉的尚覺不足,驚詫過後,就是狂喜。

一畝地多收足足數十斤糧食,十畝就是數百,百畝就是數千,那千畝呢?整個肥沃的冀州平原呢?

霍珩已算鎮定,後頭一直安靜跟隨的冀州諸人個個喜形於色,按捺不住衝上來近距離圍觀,又驚又喜已失了態。

晏蓉含笑:“此乃第一代良種,第二代還在培育,可惜暫時進展不大。”

“好!很好!”

霍珩已按捺下激動,仔細看過兩樣良種後,他問晏蓉:“這良種有多少?可能均些予為兄?”

晏蓉既然帶良種來結盟,自然是要給冀州的,這點他當然明白,就是不知道良種究竟有多少存貨,第一年能多大規模種植?

“並不算多,良種培育不過近二三年才培育出來,今年夏季收成以後,庫存也不過數百石。”這還是努力推廣的原因,收成一直全部用來播種的。

晏蓉道:“表兄,我們均你一半,你看如何?”

“極好。”

數百石已經很不錯了,雖然不能馬上推廣至冀州全境,但也就多費兩三年功夫。

“為兄今日設宴,為表妹洗塵,也聊表謝意。”

霍珩含笑看她,見她眼下有淡淡青痕,又勸道:“你不如先梳洗歇息一番,我若有不解之處,自可詢問趙先生。”

趙關還在,良種之事他也一清二楚。晏蓉路趕得急,心頭大石放下後,確實有些疲憊。且一路黃塵漫天,她難免沾染了些,她愛潔,因此也不拒絕霍珩好意,下去梳洗並略作休憩。

當天傍晚,霍珩在豐邑官衙設宴,款待太原來使。晏蓉心裡高興,略喝了幾杯水酒,她平素不是貪杯之人,酒量平平,一時麵有霞光,雙眸含水。

顧盼之際,波光流轉,極嬌極豔,更多了一絲她平素沒有的嫵媚多情。北姝之譽,並非浪得虛名。隻是在座除了霍珩,卻無人再敢多看一眼。

太原來人就不說的,霍望等人知道晏蓉是未來主母,豐邑這邊的也被隱晦知會過了,誰敢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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