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親(2 / 2)

霍珩見晏蓉不勝酒力,早早散了宴席,申媼伺候她回屋,他親自送到門外,囑咐幾句,見人進了屋,佇立片刻才折返。

*

“女郎,霍侯人品上佳,年輕英武。”

秋夜沁涼,晏蓉下午才沐浴過,晚上就不洗了,卸了釵環散了發髻,略略梳洗過後就上床休息。

申媼見霍珩待主子如此親近,心中某個念頭又起,一邊伺候主子更衣,一邊忍不住又絮叨幾句。

“阿媼?!”

晏蓉其實沒醉,她酒量很一般,但沒差到這個地步,且如今這個酒,由於釀造技術限製,酒精含量極低,就算今夜上來的極品美酒,也高不到哪裡去。

她挺無奈的,自她從洛陽歸家後,乳母操心她終身大事的熱情消退不下來,看到哪個不錯的男青年都愛推銷一番,現在又老調重彈了。

霍珩確實待她態度非常好,二人相談甚歡,但彼此言行皆是謹守禮數的,她頭臉發熱不願意想太多,在人家的地盤上更不好多說什麼。

於是她直接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也不知阿爹走到何處?”她實在有點擔心父親的身體。

申媼連忙安慰道:“女郎莫要擔憂,今早不是打發人飛馬折返了嗎?郎主得了傳信,徐徐而行,必然無礙。”

“但願如此。”

晏蓉歇下不提,她顛簸了幾天,又喝了酒水,這一覺睡得極沉。

主仆沒想到的是,晏珣來得比想象中還要快得多,不過翌日,就到了。

*

晏珣為人親父,自然牽掛愛女。晏蓉出發後,他白天不停,夜間繼續挑燈處理諸事,硬生生縮減一半時日,隨後立即套車急追愛女,星夜不停。

及到晏蓉派人打馬折返時,他距離丼陘,約摸還一天路程。

霍珩首肯結盟之事,晏蓉第二次遣人折返告知了父親。晏珣知悉事成大喜,太原之危可解,但他趕路速度並未減緩,次日早上,就過了丼陘。

父女二人前後腳往冀州求結盟,唯恐走漏消息被晏慶探子所察,致使對方提前用兵,因此皆異常謹慎低調,連冀州這邊,也是人到豐邑遞了文書,才知悉的。

城門令急急往上稟報,霍珩方知晏珣已抵達,並進了城正往官衙而來。

他略略整理衣冠,親自通知了晏蓉,晏蓉大喜:“阿爹竟到了!”

二人相攜迎了出去,豐邑並非大城,官衙距離城門也不算遠,這一來一回,晏珣車駕已快到官衙了,兩人乾脆立於門下稍等。

“不曾知君侯在此,珣這廂有禮了。”

晏珣拱手施禮,他說不知道霍珩在此,那當然是客套話,隻是他還真不知對方是專門來迎晏蓉的,隻當是湊巧碰上。

太原求結盟於冀州,霍珩不但爽快應了,且他還以晚輩自居,出門親迎自己。要知道冀州勢力可比太原強出不少,如此謙遜有禮念舊情,晏珣對其一時好感大增。

“何須君侯親迎?”

“晏公此言差矣。”

霍珩回了一禮,神色和緩,道:“霍晏兩家乃世交,晏公夫人又是珩之姨母,我是晚輩,自當出迎。”

他微微一笑:“晏公稱我伯瑾即可。”

晏珣十分歡喜,道:“甚好,甚好,伯瑾如此不嫌,我便厚顏自居伯父。”

之所以是伯父而非姨父,是從兩家世交這裡論的,霍珩年幼時晏珣首次見他,對方便是稱他伯父的,就不作改變。

霍珩拱手:“伯父。”

“好,好!”

晏珣忙不迭將人扶起,他本十分欣賞霍珩,又見對方如此恭謙,一時心內讚歎,捋須滿意頷首。

“伯父一路顛簸,不妨略作休憩,我們明日再回鄴城。”

結盟談妥,但具體事宜肯定得回鄴城細說的,況且荀太夫人健在,晏氏父女來了,少不了拜見一番。

晏珣身體羸弱,趕了幾天路雖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臉色已見蒼白,住下歇口氣,再請疾醫扶脈,才是正道。

霍珩笑道:“伯父許久不來冀州,正好我今日設宴,為伯父接風洗塵。”

“極是,極是。”

晏珣看一眼見禮後就微笑不語的愛女,見晏蓉氣色極好,欣慰之餘又放心,連連應是:“有勞伯瑾費心了。”

“無妨。”

晏蓉上前虛扶父親,霍珩並肩走在另一邊,三人說說笑笑,進了官衙。

霍望與左右諸人相視一眼,暗忖,陸先生文士出身,睡死過去也沒趕上夜路,此刻在鄴城肯定捶足頓胸。

他幸災樂禍一番,也跟著進去了。

*

霍珩與晏珣相談甚歡,他雖年輕,但不管是政務還是軍務上的見解,皆非尋常人能比,一言一談皆從容,舉手投足無不自信。

晏珣是越發讚賞這個年輕人,談興愈濃,漸漸就不限於軍政局勢,山川地理,民風習俗,亦有所涉及。

霍珩雖勇武,但書也讀得不少,晏珣說的他不但能聽懂,且還有獨到的見解。

晏蓉饒有興致圍觀二人你來我往,父親來了,她可全程退居二線,諸事無需她勞心,也不用她出麵,她安心旁聽即可。

霍珩餘光一直關注著她,趁舉樽之時,睨了她一眼。她嘴角含笑,目帶狡黠,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唇角翹了翹。

這是一場賓主儘歡的宴席,不提晏氏父女,霍望等人有幸圍觀一把主公難得的溫和謙遜,表麵不顯,實則嘖嘖稱奇。

看來,霍氏主母是不會有變化了。

有無變化,其實近日即可知曉。次日一大早,霍珩攜晏氏父女,一行人離了豐邑,往鄴城而去。

晏珣身體不佳,車行得比較慢,到了夜半時分才抵達鄴城。

這時候荀太夫人肯定已經歇下了,於是晏珣提議,先歇在驛館,待明日再登霍府大門,拜見太夫人。

霍珩當然沒有二話,命人仔細灑掃驛館,安排父女二人住下。

隻是太原一行人前來冀州,主要目的並非拜見荀太夫人的,結盟才是正事。因此次日天明,雙方先就此展開一係列磋商,用絹帛撰寫結盟文書,最後簽署,結盟成。

因雙方並無意見分歧,這過程耗時不長,中午時分就完事了。霍珩再次設宴,慶賀結盟成功。

這回晏珣滴酒不沾,宴後他和晏蓉在霍珩的帶領下前去拜見荀太夫人。

鄴城霍府和晉陽晏府一樣,百年大宅,古樸厚重,朱漆大門,青石台階,兩隻威武的大石獅蹲守在兩側門柱之下,張牙舞爪,怒目圓睜。

霍珩請晏珣先進,他回頭緩聲對晏蓉說:“表妹莫慌,我祖母為人寬和,甚是和藹。”

晏蓉並不知道荀太夫人是否真寬和,她也不太在意,因為她此時隻覺是拜見世交長輩,自己規矩禮儀一點不缺,無甚好慌的。

她朝霍珩一笑,眉眼彎彎,露出左邊臉頰一點小小梨渦,嬌俏又可人。

霍珩心情越發愉悅,回以一笑,深邃的黑眸似有柔情。

晏蓉還來不及細品,霍珩已轉身進門與晏珣並肩而行,她眨眨眼睛,緊隨二人身後。

現在可不是開小差的好時候,她遂不再多想,隻專心穿廊過榭,進了連同前後院的垂花門,往西直入溧陽居。

荀太夫人早早換了一身簇新衣裳,銀灰的頭發一絲不苟梳起,端坐在上首,及到孫兒領著晏氏父女進門,她趁著二人拜倒在蒲團上見禮,仔細打量晏蓉。

晏蓉一身淡藍色曲裾,容色極盛,卻又眉目端莊。二十年的世家貴女教育早浸淫到她骨血裡頭去了,她美豔而不妖嬈,目光清明,舉止周正,走動裙擺不過因及地而微晃,鬢間步搖流蘇幾若靜止。

荀太夫人暗暗點頭,雖說悔婚再續,但此女亦並未辱沒她的孫兒。

如今冀州太原結盟之事雖定,但霍氏欲聯姻之事並未就此罷休,一來霍珩本人沒反對;二來陸先生說得不假,這世上最保險的結盟,即是聯姻。

太原晏氏曆來人丁單薄,晏珣膝下僅一兒一女,皆視若珍寶,這般的聯姻結盟,比尋常的還要可靠。

“快,快快起罷。”

荀太夫人露出笑臉,又讓二人快快入座,無需拘禮:“霍晏二家幾代人的交情,你父女二人可不許見外。”

她側頭望向一旁的侍女,兩名侍女各捧一個填漆雕花木匣,作為見麵禮。

晏蓉規規矩矩地跪坐下來,規規矩矩接過木匣,向荀太夫人致謝後,安靜坐著。

這種場合並不適合她多說,除非長輩主動詢問,否則她應保持沉默。

她也樂得沉默,應承長輩是她的本領之一,但她和荀太夫人才頭次見麵,實在沒什麼感情可言,客套的應承既然可免,那就免了吧。

她之前沒來過冀州。

晏珣身體不好,彭夫人生了晏辭以後也是,姐弟二人自陪伴在父母身邊,因此祖父偶爾去冀州尋老友喝酒暢談,她們也沒跟著去。

因此以前除了來太原的霍父,晏蓉並未見過其他霍家人。

倒是荀太夫人見過晏珣,晏珣未娶妻前,曾隨父親來鄴城拜見過太夫人,不多,也就幾回。

不過就這幾回,也足夠回憶過去並拉近關係了。荀太夫人餘光見晏蓉接了漆匣,收回視線,問晏珣:“子淵,多年不見你了,你如今身體可有見好?”

少年及幼年時期的晏珣,蒼白瘦削,看得荀太夫人膽戰心驚。晏祖父隻有一子,青年喪妻後也無再娶打算,這麼一個病弱孩子,實在讓人不得不懸心。

“還好,這幾年病也少了些。”晏珣拱手:“珣謝太夫人關懷。”

“那就好,那就好,你兒女俱全,福氣還在後頭呢。”

一眨眼二十年過去了,當年老害怕長不大的孩子已娶妻生子,雖病歪歪的,但也好生過來了。反倒是當年健壯得很的,一個個俱已不在她跟前了。

荀太夫人略傷感,須臾她拋開,今兒要說的是大喜事,那些過去的休要再想。

到底是數十年的舊相識,她和晏珣敘了許久話,生疏感漸少,荀太夫人看著差不多了,就笑著看了眼晏蓉,問:“子淵,這是你的女兒?養得真好。”

要是被誇的是晏珣本人,他肯定非常謙遜,但現在被快誇是他的兒女,他一生最為之驕傲的佳兒佳女,因此晏珣嘴裡雖說著:“太夫人謬讚了。”

實則他嘴角翹起,還捋了把胡須。

晏蓉繼續保持端莊微笑狀,正暗暗好笑,餘光卻見霍珩似笑非笑看自己一眼,他端起茶盞遮住嘴角笑意。

這人!

她偷偷瞪了他一眼。

兩人相處得十分好,霍珩年長,還隱隱帶些縱容,他的態度,讓晏蓉坦露出真性情。

她瞪了他一眼,霍珩笑而不語,晏蓉暗暗咬牙,隻是不待她再有其他小動作,卻被上首荀太夫人的一番話驚得瞠目結舌。

“……子淵你女兒養得好,教我老婆子垂涎,偏我命裡無緣,膝下孫女是一個俱無。子淵,不若你這女兒給了我家,可好?”

荀太夫人笑吟吟,指了指進屋後甚少發言的霍珩:“老婆子有個好孫子,正好配了你的好女兒,我兩家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

她和霍珩?!

這一席話得太快太突然,晏蓉嚇了一大跳,她美眸圓睜,倏地抬頭看向荀太夫人。

荀太夫人麵帶笑意,雖語氣輕鬆,但很明顯,她不是在開玩笑。

她心一慌,連忙側頭看霍珩。

霍珩恰好也看著她,定定的,一雙深邃的眸子更顯黝黑,映著從檻窗投射如室內的陽光,流光溢彩。

晏蓉可以清晰看到,他一雙瞳仁中倒映著自己,小小的,一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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