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驚疑(1 / 2)

晏慶是在大中午獲悉長子意外身故的。

原因是與兄弟為樂坊一舞姬發生爭執,繼而引爆舊日不和, 推搡間一腳踩空, 滾下垂帶踏跺, 後腦重重磕了一下,當場斃命。

屍首隨即抬了回來。

晏慶疾步而出,一把掀起屍首上覆蓋的白布, 對上一雙驚怒圓瞪的凸目,十七歲的長子滿麵血汙,死不瞑目。

他的手顫抖起來, 鬆開白布, 抬目瞥向跪著縮在一邊的次子, 重重喘了幾口,倏地一腳踹過去。

“你這個不肖子!要你何用?!如此不孝不悌, 今竟陷長兄身死!!”

晏慶氣恨之下,狠狠連踹幾腳, 那少年蜷縮在地哀嚎:“父親, 父親容稟!實乃兄長挑釁, 兒子才一時氣憤……”

“逆子!你閉嘴!!”

晏慶也算一方豪強, 怎奈子嗣緣分淺薄,多年奮戰僅得二子,且沒一個肖似其父。長子還好,雖庸碌, 但也算勉強可堪造就;至於次子, 對上怯懦對下驕橫, 好大喜功胸無半點韜略,不提也罷。

如今勉強還能培養的長子卻死了,死得這麼快這麼突然,教人驟不及防,晏慶恨得心肺炸裂,連連下腳,恨不能當場將那禍魁踹死當場!

“主公!主公請腳下留情!”

撲上來抱住他的是馬旭,實際晏慶性情很有些暴戾,除了這位他看重的第一謀士以外,也沒人敢勸。

馬旭擋在前頭,“二公子年少,請主公三思!三思啊!”

這位二公子才十五,是個單薄的,武力值也不行,再踹下去怕會出事啊!

馬旭勸道:“主公,二公子往日雖與兄長有些不睦,隻是卻未曾如此行事,這回隻怕是被底下人挑唆,又或遭人算計罷了。”

晏慶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即使再氣恨,也不可能真踹死他,喘著粗氣站住,“來人,把二位公子的隨從護衛統統拿下,杖斃,那舞姬淩遲。”

他目光陰鷙,垂眸冷冷盯著次子,“是誰?是誰挑唆你的?”

那劫後餘生的少年一臉驚懼爬起,卻茫然:“並無,無人挑唆我,是兄長……。”

晏慶登時就是一怒,馬旭連忙搶先問:“二公子,是誰人讓你去樂坊的?或是說,是誰人說了話,讓你想去樂坊的?”

晏慶長子好女色,常去樂坊紅帳之流的地方,而次子則不然,往日都不怎麼去的,所以兄弟倆舊時很少在樂坊碰麵,更甭提罵戰推搡了。

少年愣了愣,“……是文先生無意提了兩句,我聽了覺得有趣,才去了。”

還沒長成,這位二公子就急著招攬門客智囊。這文先生就是去年招攬的一個,有些見地,在他麵前說得上話,對方閒聊時說了樂坊新來了個美姬,極具風情。

他便前去一觀,果然,那舞女確實頗有意思,他賞了幾次舞,便欲納入府中,誰料那樂坊東家卻支吾說,大公子也看上了。

二公子本來不服兄長,如何能應,正要押人時,大公子來了,於是兄弟相爭導致悲劇。

“文先生?”

晏慶眯眼,“來人,速速將此人拿下!”

結果讓他失望了,文先生已不知所蹤,就連那個引發兄弟爭執的舞姬也趁亂跑了。

“立即關閉城門,嚴加搜尋,我要將此二人挫骨揚灰!!”

到了這裡,誰還不明白,晏慶麵色陰沉如水,垂眸思索片刻,最終“嗆”一聲猛拔出佩劍,將中庭的一株碗口粗的光禿禿柏木攔腰砍斷。

“霍珩小兒,此仇不共戴天!!”

遍數新舊結怨的對頭,唯有先前在井陘設伏其迎親隊的霍珩最有動機,晏慶恨意盈滿胸臆,怒嘯道:“當初那小兒竟未將性命留在洛水之側,如今坐大成了禍患!竟生生害了我兒性命!我……”

馬旭眉心一跳,不顧尊卑,喝道:“主公!”

晏慶倏地一頓,他自知差點失言,立時描補,照舊怒罵:“我當與你決一死戰!!”

他一邊說著,那雙厲目一邊已將庭院內外掃視一遍,見內外諸人未見異色,且大多是兒子並一眾心腹將吏謀臣,隻餘小量仆役和先前來稟事的屬官。

他略略放心,朝自己的宿衛校尉程熙打了個眼色。

程熙心領神會,不動聲色退後幾步,悄聲吩咐關閉院門,傳刀護斧手待命。此地非主公心腹者,稍候一律誅殺。

晏慶掃一眼長子屍首,命人抬下好生裝殮,又喝次子:“滾下去,孽子!往後無我之令,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既兒子已不能承托重任,他唯有寄望於孫輩,若是如太原那老冤家一般,得一孫如晏辭,倒也無妨。

“諸位,且先去議事廳稍候。”

晏慶吩咐一句,諸將吏幕僚立即應諾,無需多言,大家都明白和冀州一場大戰恐不遠矣,眼下未開春,趁機加緊備戰才是。

晏慶稍留,略略交代長子喪葬事宜,馬旭卻也站住不動,隻側身讓開位置,對身後諸人道:“諸位先請。”

他斜後方立了個麵色焦黃的中年男子,名葛寧,三絡長須,文士打扮。他四年前投於晏慶帳下,因世居西河,背景清白,又為人嚴謹頗有急智,如今已躋身晏慶心腹幕僚團,不出彩,也不遜色,還算中庸。

葛寧餘光掃了掃明顯有話和晏慶說的馬旭,眼皮子動了動,遮住目中沉思之色,麵上神情絲毫不變,和身邊同僚一起拱手離去。

馬旭目送諸人遠去,又等晏慶交代完畢,二人未去議事廳,而是先進了書房。

令所有人退下,馬旭親手栓了門,回身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主公切記,日後再是憤懣,也不可在外頭提起那事?”

“先生說的是,是我怒火遮目,一時失言了。先生放心,我未曾透露個中關竅,又已令程熙將院裡閒雜人等都處理乾淨。”

能進了外書房的,都不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就連仆役,都經過細細篩選的。可惜事關重大,除卻去了議事廳那些人,餘者統統不能活了。

晏慶臉色陰沉:“深悔當初未曾將那霍珩小兒一並除去,如今長成卻成了老夫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