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見(1 / 2)

晏珣激憤之下, 胸腔一陣絞痛, 身軀晃了晃。

晏辭同樣驚懼, 他來不及說些什麼, 趕緊快一步攙扶住父親, “阿爹!”

霍珩早勃然色變,冀州諸人從沒見過主公露出如此神色,既急且怒, 棱角分明的麵龐甚至隱隱有幾分扭曲, 若晏慶在跟前, 毫不懷疑他能將對方剁成肉醬。

他一把抄過傳信兵手裡的竹筒,快速拆閱,一目十行。

韓光道:“難道,難道晏慶欲圍點打援!”

主母肯定要救的, 西河大軍設卡以逸待勞, 再分兵圍遂城,孝義大軍不得不出, 恐怕會落入對方築工事建起包圍圈當中。

他急急道:“幸好在晉陽信使未曾被殺儘, 我等提前獲得信報。趁著西河大軍工事未曾築好, 主公,我方應儘快揮軍,以免地利儘數落於敵手!”

“揮軍自然越好。隻是那晏慶的目的, 必不是圍點打援。”

霍珩聲音冰冷, 斷言道:“他此舉必為奪回孝義!”

他緊緊捏著那封信帛, 心急如焚, “傳令!黑甲營立即點選一萬騎兵,為前鋒軍!”

這點的一萬騎兵,是要星夜回援晏蓉母女的。霍珩一獲悉妻子嶽母被誆往遂城的消息,立即想起西河今日連續三場的敗仗。

這些“潰逃”兵士,必然偷偷繞過遂城潛入太原再集結了,畢竟不襲擊晏蓉母女,誆出毫無意義。然而就這三場小範圍戰役,滿打滿算,最多“潰逃”了將士約莫一萬。畢竟,也不能讓盟軍發現不妥不是?

一萬騎兵對上一萬步兵,多了一匹馬,可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騎兵能以碾壓姿態收割步兵。

一萬騎兵足矣。

霍珩思緒快速轉動,算了算晏蓉母女行程,再算算“潰敗”步兵腳程。

應該來得及!

他心略安了安,沉聲道:“諸將聽令!”

霍珩不單單是晏蓉的夫君,他還是一軍統帥,不管多心焦,他也必須應對好當前戰局。

“十七萬大軍出,剩餘三萬留守孝義。”

霍珩是個越危險越急亂,思維卻越清晰的人,短短時間內,他已經有了全盤計策:“孝義四城門,東西南統統燒銅汁鑄死,僅餘北城門。城內戒嚴,但凡出者,一律誅殺!”

霍珩的計策,需大軍儘出。而洞悉晏慶的最終目的是孝義,那不難猜測他有內應之流的把握。他索性將三個城門全部鑄死,屆時任內應有通天本領,也是無法打開。

若是自己人,自然知曉繞道到後麵的北城門。

方法非常粗暴,卻是最有效的。

陸禮連連點頭,聽霍珩道:“陸先生,孝義城就交給你了。”

他肅然拱手:“某領命,孝義若有失,某提頭來見!”

“十七萬大軍隨我出,其中一萬騎兵馳援太原,其餘十六萬大軍全力助其衝刺!”

“待騎兵衝過時,晏慶必趁機回師直奔孝義。”

霍珩看向霍望黃陵,“先放他過去,不必急於追趕。黃陵!”

“末將在!”

“你領三千騎兵,伐草木縛於馬尾,多舉旌旗,隨後立即奔往安山城,來回奔動,佯裝大軍正麵攻伐安山之勢。”

經曆過孝義事件的西河軍,必定深深忌憚,夜色之下見塵土飛揚,難辨真假,守將必大驚,會立即報信給已奔赴孝義的晏慶大軍。

晏慶已失孝義,必不能在失安山,孝義內應不好使,他即使有掙紮,也必然會回援安山城。

霍珩回身,在牆壁懸掛大幅的並州地域圖點了兩點,“此二處,正適宜設伏。”

“霍望,十六萬大軍伏西河十萬,你可有必勝把握!”

霍望熱血沸騰,“末將有!”

“好!”

霍珩眸中厲光閃爍,晏慶設計他的妻子,正觸了他的逆鱗,他將計就計,危機即轉機,此一戰,如無意外,盟軍將徹底擊潰西河大軍,長驅直入娶並州七郡。

“傳信給李原,得信即可攻伐離石!”

李原,就是奉命領著三萬將士潛入西河境內,埋伏在西河治所離石不遠的那位心腹大將。

陸禮應了一聲,他又問:“何人率一萬騎兵營救二位夫人?”

晏辭聞言立即出列,拱手大聲道:“我願領此一萬騎兵。”

他麵上難掩焦急,一萬騎兵應該點得差不多了,他恨不得立即救援母姐。

誰料卻被霍珩斷然拒絕,“你隨霍望,待騎兵衝過阻截以後,一同設伏晏慶大軍。”

晏辭心有不甘,隻是他相信姐夫會安排好的,猶豫半晌,還是拱手領了命。

陸禮心有所感,隻是他還很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信,他試探性地說:“那……何人?”

“我親自回援!”霍珩沉聲說道。

他知道自己身為一軍統帥,其實更應該留下的,但方才幾番斟酌,始終無法放心將妻子性命交托他人之手,哪怕霍望等人絕對可信任,能力也毋庸置疑。

霍珩第一次嘗到這種火燒火燎的焚心滋味,他必須親自去!

思緒急速轉動,霍珩確定計策再無紕漏。

以騎兵疾奔速度,回援了妻子再折返,正好是酣戰最激烈的時候。

自己暫離半場完全無妨礙,回來還能親手砍殺晏慶這個膽敢算計他愛妻之人。

他毫不猶豫下了決定。

陸禮非常訝異,甚至是震驚,聞言一時忘了尊卑,抬頭直直看向霍珩。

他的主公唇角緊抿,雙眸隱隱帶赤色,怒火噴薄而出,俊朗的麵龐隱隱扭曲,可見他恨怒之深。

陸禮從沒見過霍珩這模樣,霍珩雖年輕,但統軍多年,早早就喜怒不形於色,何曾這般過。

他隱隱心驚,看來得重新評估主母在主公心中的地位了,以前以為的還不夠。

陸禮拱手:“某領命,望主公順利解救夫人。”

霍珩說的沒錯,他的計謀確實精妙,安排得非常妥當,己方兵力還勝出敵方不少,再不勝,真該提頭來見了。

他暫離確實沒有妨礙。

那陸禮就不上趕著勸諫惹人嫌棄了。

霍珩頷首,已匆匆往外而去。

諸將緊隨其後。

夜色下旌旗招展,大軍開拔,孝義城門一閉,陸禮立即命人抬來熔好的銅汁,把城門鑄得死死的。

*

從晉陽到遂城的路上,馬車已經走了一個晝夜。夜晚再度來臨,晏蓉哄著母親好歹吃了些東西,又伺候她躺下。

母女倆一天一夜幾乎沒合眼了。

道路不平坦,馬車趕路顛簸得很厲害,人本來就難以入睡,更何況父親生命垂危,誰還能有心思一覺好眠?

但彭夫人這身體狀況,再不睡真不行,在精神疲憊到了極點的時候,她躺下半晌,終於闔上眼睛。

晏蓉暗暗鬆了口氣,她小心給母親掖了掖被子,又見母親手裡還攢著那封軍報,她小心翼翼抽了出來。

實際上,她本人毫無睡意。

強迫自己啃了些乾糧填飽肚子,她重新展開那張軍報。

“咦?”

本是分散注意力的一個動作,晏蓉卻無端心頭漏了一拍。跳動的昏暗燭光下,她突然發現,軍報上的字跡,仿佛,仿佛在彎鉤拐角處多了一絲生硬。

她心一緊,立即將軍報湊到固定在小案上的銅人小燈旁,瞪大眼睛仔細察看。

柏欽帶來了一個模仿字跡的高手,那人拿了彭澈給的趙關手跡,閉門苦苦研究一夜,就模仿了個七八分相似。

那剩下兩三分怎麼辦?

他刻意寫得潦草,仿佛寫軍報的人心神失守又極為焦急,配上晏珣病危的消息,惟妙惟肖。

騙過了周玄,騙過彭夫人,也騙過了晏蓉。

但晏蓉對趙關的熟悉程度要比前麵兩人還深,趙關在她幼時,曾兼任她的西席,足足有數年之久。

不同於昨日的心動神搖,現在靜下來仔細一看,她發現了點端倪。

但又不敢肯定,模仿那人確實有兩把刷子的。

似是疑非。

晏蓉突然扔下軍報,扯開軒窗,一把拉起帷裳。

冷冷的夜風撲進來,一線細細的彎月懸掛在墨黑的天幕,無星,原野廣闊,漆黑無光,遠遠望過去,就像一張巨獸張開的大嘴。

自己一行,正奔這張大嘴而去。

晏蓉心臟一陣亂跳,急促而毫無章法,劇烈地仿佛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似的。

她一把捂住胸腔。

這種突如其來的心慌感覺陌生又熟悉,晏蓉兩輩子加起來一共體驗過兩次。

上一次,是她上輩子意外身亡的前一刻。

“晏一!晏一!”

晏蓉高聲呼喊,就在馬車附近的晏一立即打馬而來,“主公,喚標下有何事?”

“快停下!快停下!”

晏蓉的話不但讓晏一詫異,也讓睡不沉被驚醒的彭夫人十分不解,“阿蓉,可是發生了何事?”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晏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軍報涉及父親病危,她不肯定也不敢亂說,但,她堅持停下。

一行人心焦如焚急急趕路,防備能力偵查能力都大大降低,偏曠野的黑夜,能見度太低,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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