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這奮力一掙,也不是全無效果的,霍琛都被她帶得腳下一個蹌踉。
二人身旁就是坐墊和棋案,厚實的楠木棋案並未挪動,上頭的兩罐黑白棋子,酒樽酒壺等物被碰得“嘩啦啦”傾瀉一地。
呂氏不可避免地踩中幾個棋子,光溜溜的棋子立即讓她腳下一個打滑,身體站立不穩,猛地往後摔下去。
霍珹也被她帶著往前撲去,但他到底武藝過人,一個趔趄,就站穩了腳跟。
他伸手去拉呂氏,手伸到一半,呂氏的態度和決心閃電般劃過腦海,他動作一滯。
視線越過呂氏的耳際,他看見棋案堅硬且尖銳的邊角。
千鈞一發,他的手顫了顫,再往前探,卻隻抓住呂氏一小塊紛飛的絳紅衣袂。
“轟”一聲悶聲。
呂氏後腦重重地磕在棋案其中一個尖角上,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看著她同衾共枕近十年的郎君。
一抹殷紅,無聲流淌出來。
“彆怪我,彆怪我。”
霍珹緩緩單膝跪在她身側,喃喃道:“阿雅彆怪我,你怎麼就不肯和我好好說話呢?”
喃喃良久,他伸出一隻微微顫抖的大手,撫上她大睜的雙目,緩緩闔上。
“我會照顧好阿彘和芽芽的,我不會再娶。”
他低頭,另一隻手捂住臉。
……
“郎君?”
不管霍珹是否有悔意,現實並不容許他耽擱,左夷已經在外頭輕喚了。
他“霍”地站起,“進來。”
左夷見主母倒斃,大駭,但他好歹是知悉舊事的人,經曆陰私多了,因此不至於過分驚慌失措。
他很快調整過來了,急促回稟:“荀侯已離府,郎主尋您不見,已往西邊書房去了。”
“嗯。”
霍珹低頭看一眼呂氏,一切情緒已儘數收斂,吩咐道:“左夷,處理好這裡,將呂氏悄悄送回正院。”
他踱了兩步,站在大石屏一側,瞥了眼地上兩具女屍,又望了眼遠處仍在堅守入口的英夫等人。
“英夫幾個,都處理了吧。”
“厚待他們的家人,尤其英夫,他的位置就留著他的長子,次子幼子也好生提拔一番。”
霍珹環視花園一圈,眉目異常冷硬:“至於今日出入過水榭附近的,都記下名來,日後逐一都給處理好。”
“喏。”
左夷沒有感到很詫異,主子乾的是什麼事,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回頭看了眼地上的呂氏,連主母都不例外,更何況這些尋常男女仆役?
快速交代妥當,霍珹仔細檢查自己,見並未沾上一星半點的血跡,於是他定了定神,立即快步往外而去。
……
*
主母呂氏半夜起夜,因守夜侍女睡得沉,乾脆自己起身去恭房,誰料竟出了意外,她折返時腳下一滑摔倒,後腦磕正了幾案邊角,很重,登時殞命。
因公務繁多仍在外書房忙碌的大郎君聞訊,大慟,痛哭失聲之下,直接拔劍,將兩名守夜侍女當場斬殺,為愛妻陪葬。
後院燈火通明,不少得用管事和下仆被拍醒,這個爆炸性的噩耗迅速在家中下仆的圈子蔓延開來。
連帶前頭家姬們的大院子都聞聽到訊息。
呂氏去世,對於歌姬舞姬們而言,未必是壞事,甚至還是好事。整個大院子暗暗騷動起來,姬女們表麵哀戚,實際內裡暗暗稱快的不在少數。
在這種奇異的氛圍中,有一個叫雲姬的舞姬卻驚駭得手足顫抖,渾身冰涼。
她就是呂氏在東廳詢問的那個領舞姬女。
一息之前,她還恨極了呂氏,但此刻她隻如墜冰窖,牙關都“咯咯”作響。
呂氏,白天詢問過她以後,是去了水榭的。
而那麼恰巧,她身邊正好跟了兩個貼身侍女。
要知道今兒日間,她還祈禱呂氏此去直接觸怒霍珹,因而受到嗬斥的。這巧合的侍女人數,讓她在乍聞消息時,竟浮起某些令人驚栗的聯想。
任何能在團隊混成佼佼者的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哪怕她出身卑微,無力扭轉階級。
雲姬拚命告訴自己,自己想太多了。
但隨著呂氏靈堂布置好,家中所有人都得去跪靈時,她又敏銳地發現,往常自己熟悉的仆役,不見了幾個。
她萬分謹慎地旁敲側擊,最終知悉了,裡頭至少有大半是荀侯登門時,在水榭附近出沒過的。
雲姬心臟登時縮成一團。
隨後的一日,消失的麵孔又多了幾張。
不!不!
她不能再心存僥幸了!
她活下來很不易,她不想死,她得設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