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這個地方, 就是為了讓顧覺卿放棄迎娶先朝的皇後,這樣罔顧人倫、離經叛道的罪名, 他不想加在蕭喚嬰的身上。
更不必說, 宮裡的人都知道,先皇後這般年輕,又生了副勾人心魄的相貌,就連舊皇被自己的臣子篡了權,也與她不無關係。他難以想象史書工筆將如何評判她, 滿朝公卿,也容不下這樣的禍水。
隻是, 先帝自作孽、不可活, 才淪落到今日的地步。而她不該去經受這些口誅筆伐。不過他的想法有些鬆動 ,若不是今日親眼看見, 他不知道顧覺卿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蕭喚嬰也未必不想做新朝的皇後。
他覺得,她生來喜歡那些尊貴、吸引人的東西。
寧王望著她半晌,隻是溫和的笑了笑。宮外的光影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很深,清俊而溫潤, 宛如一塊鍛造好的璞玉。
他抿唇, 輕聲道:“沒什麼。隻是如今我即將離開洛陽, 想與娘娘告個彆,多謝娘娘曾經的相救之恩罷了。”
容嬰支著頭,輕輕抬眸,唇角翹起笑了一下。
“殿下何必如此, 本宮知道殿下是為了我好。隻是……”少女從顧覺卿的手掌裡抽開,款款停到寧王跟前,語意輕柔,徐徐的道:“殿下知道本宮想要什麼麼?那些朝臣說的,你覺得本宮會在乎麼?”
少女的神情雖說冷淡,聲音卻如絲綢一般,在這空曠的重重宮宇中,故意帶了一絲撩人的意味。寧王素日裡再是淡雅克己,君子之風,此時清俊的臉上也染上一絲微紅,呼吸不覺都已凝滯了。
就像那日夜裡她來看他,送他膏藥的情形,大抵是一樣的。他想她再多說幾句,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其實寧王想說什麼,容嬰已猜到了大半,無非是勸誡顧覺卿遵循祖製規矩,舊皇沒有死呢,迎娶先朝皇後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隻是,他不可能改變顧覺卿,像他占有欲這麼強的男人。寧王對劇情並沒有影響,她的確也不看重他。
“殿下放心,本宮會很好的。”容嬰輕柔的笑了笑。
寧王在心底隱隱舒了一口氣,唇角又彎了彎。語意變得溫柔起來,他淡淡的,頗有深意的說:“——即使娘娘受了委屈,臣也會陪在您身邊的。”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很沉:“所以,想成為新朝的皇後,當真是娘娘您的意願麼?”還是顧覺卿,他在逼迫你。
他的臉色蒼白,卻仍舊是溫潤的。他隻是想聽一個答案。
“是。”稍稍停頓以後,容嬰這樣道。眼底浮上絲絲縷縷的笑意,少女抱著貓,豔若桃李,乾淨得像是一個天使。“若不能是皇後,我又為什麼要留在這宮裡呢。”
寧王唇角輕輕抿了抿,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容嬰想的卻沒有錯,顧覺卿已經難以忍受寧王多看她一眼,更何況還是當著他的麵。
“寧王,”蒼白修長的指節屈起,敲打在桌案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緩緩的提醒:“是時候離宮了。否則,朕向你保證,絕不是單單從京都離開這麼簡單了。”
寧王微微一笑:“好。”
既然她想要的那個位子,隻有顧覺卿一人能給她。他就隻能把想說的,生生咽了回去。
“娘娘保重。”最後,他輕輕的看了她一眼,這樣輕聲道。
容嬰抿唇一笑,笑意如絲,也並沒有答話。
寧王的好感度一直都很高,其實,他是一個簡單的男人。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便願意將自己擺在最卑微的位置,成全她的所有。是蕭喚寧配不上他。
素衣輕裘,騎在了馬上,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最終消失在宮牆深處。
入了冬以後,未央宮裡的風一日比一日的冷,宮裡頭大抵一直如此。在朝中,關於是否能讓先皇後蕭喚嬰繼任中宮的爭議,卻越來越重。甚至已有傳言,說新帝為了封住那些呈上來的反對言辭,竟暗中處置了不少人。
在此之前,朝中那些觀望的臣子,大多都以為新帝生性冷淡,天生的涼薄,即使想要將先皇後納為私有,也不過是想將舊皇踩在腳下的手段。可是到如今,誰能想到呢,原來陛下當真看重蕭家的那個小姑娘,即使曾經的那位君王都沒有碰過她,他也要將最尊貴的位子送給蕭喚嬰。
顧覺卿的表麵功夫做的是最好的。顧縉雲被迫禪位以後,也從未受過什麼冷待。隻是降成了王,為了防止與朝中的重臣聯係,一直關在深宮中,還將他寵愛過的蕭喚寧親自送到了他的身邊。
其實卻是為了折辱這位陛下,他當初想將顧覺卿變成奴才,顧覺卿不可能放過他的。
至於蕭喚寧,即使被貶為了庶人,卻懷著與他的孩子。雖說無名無份,卻能住在宮裡。能和顧縉雲在一起,倒合了她的意。容嬰覺得。
容嬰去見他們的時候,因為顧縉雲專程讓人送來消息。至於她,也隻是想給原主一個了結罷了。
蕭瑟的深宮蕭牆中,冷風穿牆而過。容嬰的到來,才讓幾乎變成囚籠的深宮添了一絲鮮活之氣。
守在內宮的內侍們見到來人是年輕的先皇後,無不是大驚失色,住在這兒的罪人可是新帝親自下令的,誰都不能見。更何況是陛下捧在手心上的這位新娘娘呢?若是陛下聽了心疼,他們那裡擔待得起啊。
徐嬤嬤前去打過了幾次招呼,保證絕不怪罪,才勉強讓那些人讓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