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嬰偏頭看她的時候, 迷離的眼底水汽迷蒙，全是不明所以, 和淡淡疑惑的神色。
“你說陛下？”她挑了挑眉, 輕輕的，漫不經心的反問：“他與你有什麼關係。你現在什麼處境，怎麼還敢在本宮麵前提起他？”
“恐怕讓陛下想罰的人不是我，”蕭喚嬰嘴唇一勾，美眸中泛著冷意。故意帶著些惡意, 壓低聲音道：“顧覺卿還隻是丞相的時候，就已經把你放在心上了。姐姐卻隻是在利用他對付陛下, 得到皇後的位子。姐姐, 你玩弄人心的手腕，還真是厲害啊。”
容嬰緩緩眨了一下眼, 唇角慵懶的彎了彎。其實也並沒有她想的這麼複雜。她不在乎顧縉雲喜歡的究竟是誰, 更不在意顧覺卿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她所做的，隻是想完成原主的心願罷了。
現在看來，蕭喚寧這麼意難平, 她的目的差不多達到了。原主也可以安心的長眠了。
“姐姐還沒有回答妹妹。”見她一言不發, 蕭喚寧聲音陡然提高：“你對當今的那位陛下, 到底有沒有半點真心？”
容嬰唇角輕輕抿著，輕柔的笑了一下，挪開了視線。
窗外的白雪有些刺目，更加映得她膚白如玉, 清冷不可方物。容嬰的手撫在她的腹部，輕聲說：“妹妹，你現在應該好好養胎，將孩子平安的生下來。你還應該記得，外頭的那些事情，都和你沒有關係了。”
蕭喚寧的餘光落到那張美的不似凡人的皮囊上，忍了許久的委屈倏然湧上心頭，聚集在一起。她忽然想到，她這一生許多的不幸，都是因為這個貌美絕倫的姐姐而起。
她不被家人喜歡，為寧王所厭棄，貶為庶人。直到今日，她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懷上了皇室的血脈，蕭喚嬰卻被當今帝王寵愛著，自己連帶著腹中的胎兒，都隻能被踩在了泥裡，一輩子都要鎖在這冷宮之中。
下意識的，她的理智都被嫉恨占據，連腹中的孩子都顧不得了，隻想讓蕭喚嬰立即消失！
如果……如果她趁著冷宮深寒，無人知曉，要了蕭喚嬰的性命。那她的仇恨，大抵就可以報了吧……
想到這兒，蕭喚寧的臉色變得有些扭曲，指尖微微顫抖，恨不得立即伸向蕭喚嬰的脖頸……
顧縉雲察覺到不對，目光一厲，正準備製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蕭喚寧的動作還沒有來得及落下，就已被天子身邊的暗衛生生打斷。
暗衛悄無聲息跪在地上，對著隨後步入一道披著鶴氅的修長身影，低聲請罪：“卑職沒有保護好娘娘，請陛下責罰。”
顧覺卿一眼沒有看他，目光徑直落到窗邊的那個女人身上。容嬰神情還是這樣的柔和，也不知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危險中，或是故意等著他的。
而聽到這聲音，蕭喚寧瞳孔一縮，驟然回過神來，望向了門前的那個人。
臉色蒼白，薄唇輕輕抿著，掩不住的溫柔清俊。那樣的神情，絲毫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至少顧縉雲從未對她流露過。
她身子本能的一個踉蹌，唇色慘白，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了：“……陛，陛下？”
顧覺卿沒有理她，從徐嬤嬤手中接過大氅，走過去，搭在容嬰的背上。
“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來了？”他的麵色波瀾不驚，指尖在容嬰的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望著她道：“你總是這樣，想過朕會怎麼想麼？”
容嬰笑了笑，小聲說：“這宮裡都是你的地方，你在擔心什麼？”
“寧王妃，你剛才想做什麼？”他沒有再說什麼，轉向寧王妃，語意冰冷：“如果朕沒有出現，你是不是打算對她下手？”
蕭喚寧麵色慘白，本能的就想否認。顧覺卿的手段她是聽說過的，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受重視的顧家庶子了，如今的新帝，能悄無聲息的了結多少人的性命。而她一點能保全自己的籌碼都沒有，豈不是就要被他們掌控在手心了？
然而，像是忽然想到什麼，蕭喚寧抬起頭，看著顧覺卿，美眸中露出幾分恨意：“陛下，可惜，我姐姐對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你心裡難道不清楚麼？你還處處維護她，我真替你覺得不值……”
聽到這話，一時間，守在門外的、跟在陛下身邊的那些內侍無不是斂氣屏息。恨不得將自己完全隱藏起來，小心翼翼的打探著這邊的情形。
陛下會怎麼反應？要知道，這句話可必定是觸及了陛下的逆鱗。先皇後對他不是真心。他會不會當場大開殺戒，將這座冷宮的人都滅口。
他們不敢繼續往下想，額心都布滿了冷汗。在這深冬中，無不是人心惴惴。
“寧王妃，這與你無關。”許久之後，隻聽顧覺卿這樣道。
他握著容嬰的手腕，平靜的看著蕭喚寧。容嬰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帶進來的冷意，覆在薄薄的細雪上。清俊的側臉線條，融合在窗外的雪光中，像是隨時會融化一般。“不管你姐姐如何看我，當初為何接近朕，她都是朕唯一的女人。”
他喉結上下微微滾動著，眼睫細長，輕輕覆下來。
顧縉雲臉色稍稍變了變，有點自嘲。顧覺卿注視著蕭喚寧驚懼到發白的側臉，微微笑了笑，一字一句，聲音很沉：“若是有一人敢傷害她，朕都不會放過她。你明白了麼？”
蕭喚寧嘴唇一顫：“哪怕……她隻是在利用你，你也不在意？”
“是。”顧覺卿言簡意賅，凝視著她的眼睛，眼神中透著一種冷意：“——哪怕她是先朝的皇後，她對朕沒有真心，朕也一樣看重她。”
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蕭喚寧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幾近渙散，她的手指一鬆，緊緊捏著的袖袍堪堪散開，她知道自己徹底失敗了。
沒有了顧縉雲，還有顧覺卿。蕭喚嬰多的是能找到願意為她出生入死、不惜一切的男人。她從前以為搶走了她的夫君，就能給她致命的打擊。卻沒有想到，她或許從來就沒有對一個男人有過真心。顧覺卿是這樣，更何況顧縉雲。
無論她多麼努力，都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
禁衛軍得到指令，圍住了蕭喚寧，等待新帝的處置。顧覺卿看著她，很快挪開視線，嘴唇動了動，淡淡道：“將她送去掖庭獄吧。這一輩子，沒有朕的指令，就不要再放她出來了。”
他原本是想交給蕭喚嬰處置的。隻是，若是交給那個女人，恐怕又是拖泥帶水，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
還不若，讓他幫她將這些人處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