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陳廉在顧洵儼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淡淡的警告,隻能生生將自己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但他想除掉的其實是沈卿安。薛沉錦是皇帝的女人,誰又敢動她分毫?
但他已經說出口了,陳廉隻能行禮跪安。
內侍小心翼翼的上前去伺候:“聖上,這個時候,娘娘大抵已經醒了。您要不要前去看看?”
顧洵儼隻抿了抿唇,沒有立即回答。
那內侍以為是方才陳廉說的話叫他心底不快活,忙低著聲道:“若是聖上心存疑慮,也可去親自問問娘娘。陳大人一麵之詞,難免偏頗。”
顧洵儼搖了搖頭,將跟前的文書布好:“朕其實什麼都知道。”
內侍有些詫異:“陛下都知道?”
顧洵儼微微頷首。
那日上元燈節滿上天都是燈火,沈卿安抱著她從秦淮河畔一路走回國公府。那時聖駕經過官道他就看見了,遠遠瞥見沈卿懷中的小姑娘鞋子是濕的,被身邊的婢子提在手中,露出一片玉白勝雪的肌膚,像是揉碎過月色和燈火。
他覺得美到了極致,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後來他知道她心思不淺,也知道接近他的目的也不簡單。
隻是世間安得雙全法。這句話是不錯的。
父皇曾經說過,你是一個君王,如果有一個女子你連她算計你都可以包容,甚至還想縱著她繼續,不計得失,不問結果,隻要她還在你身邊就好。那你便是真的愛上她了。
“對了。”不經意間,顧洵儼淡淡提起一件事來:“陳廉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身邊立即有人去查了,很快就傳來了回稟,說是永安侯府的表小姐告知他的。而這位表小姐之所以對不惜表哥下手,原因是愛慕沈卿安已久,以至於,曾經還試圖害過貴妃娘娘。
“陛下可是有什麼吩咐?”內侍笑了笑,察言觀色道。
他怎麼會不清楚,牽涉到貴妃娘娘,這位表小姐這下子,當真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顧洵儼指節屈起,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告訴沈卿安,將永安侯府的表小姐嫁到金陵外的家族去。永遠不能回來。”
即使已經猜到了,還是不免驚歎於陛下的狠心,內侍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很快應諾退下了。
內殿中的氣氛是舒適宜人的,即使批閱奏折的時候,容嬰也是留在內殿裡的。顧洵儼說過,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能讓他安心。
婢子看見陛下進來,無不隨之退了出去。若隱若現的帷帳內,小姑娘潑墨般的長發鋪在塌上,看上去莫名有些嬌氣。
顧洵儼看了她一眼,垂眸,淡淡的說,“你喜歡河燈?”
容嬰微微一頓,托起腮看他。“上元節的時候,有誰不喜歡去街上放河燈呢?陛下從小規矩這麼多,大抵從未去過吧?”
她的回答是真心的,原主是真的喜歡。她與沈卿安初遇時就在燈海之中,她記了一輩子。
“朕給你做。”君王望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看上去一點不像在開玩笑。“明年上元燈節,朕可以陪你去。”
容嬰有點茫然,但卻本能猜到顧洵儼知道了什麼。“陛下為什麼忽然會說這個?”精致嬌俏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揶揄,她撐著下巴,輕輕的問,“陛下難道是等不及了?”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語氣很沉,“不過是想給你所有想要的東西罷了。——這樣,你就再也不會想到旁人了。”他頗有深意的補充了一句。
永安侯府很快領了旨,蕭宛瑩嫁的匆忙。聰明的人誰都看得出,君上心疼貴妃,奉為珠玉,所以容不得這位表小姐。金陵城以外的地方,也沒什麼大的家族敢接納她。
又沒人敢違抗聖旨,隻能匆匆的尋一個普通的小戶嫁了。除卻幾大有名的家族,連名都說不出。金陵的貴女嫁過去會吃多少苦頭,自然能猜出七八分來。聽聞出嫁那日,金陵落了雨,轎攆上甚至傳來細微的啜泣聲,卻沒人敢問一句。
沈卿安就站在府邸跟前,望著車駕的背影很久,魏青琉提醒他天色已有些晚了。他才屈著拳,有些艱澀的說:“我雖不喜宛瑩的性子,她卻是我的親妹妹。當初沈家出事我護不住她,到了現在我手握大權,卻還是護不住。”
他的聲音裡有幾許淡淡的無可奈何:“——就因為他是王,所以就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性子來磋磨旁人,永遠不會有所顧忌。”
魏青琉望著眼前的雨幕,神情也有些觸動,輕輕歎了口氣。蕭宛瑩是錯的那一個,可君王淩駕於他們之上終究令人不安。“可他到底是留了大人的性命。”
若說真的是那些暴君,又有誰能容得下臣子喜歡自己的女人,而不除之而後快的?
沈卿安唇角微微勾起。可惜,留了性命不代表放過。他是君王,有一百種法子打壓你,最後磨掉你的驕傲。
就在這時,官道儘頭有人策馬過來了。說的正是娘娘請永安侯爺與少夫人前往宮中一敘,莫要耽擱時間,即刻便動身。
沈卿安聽聞這個消息以後,掩在袍服下的手指明顯顫抖起來。
魏青琉察覺到沈卿安的隱欲,有些不安,這畢竟是他新婚以後第一次見到貴妃娘娘,思念成疾也是有的。若是表現不周,惹惱的可是陛下。她不由低聲提醒:“夫君見到娘娘定要克製守禮,這宮裡頭,可四處都是陛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