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 容嬰也沒有想到顧洵儼就在窗外。雖說他的神情仍舊像往常一般安然,但卻容嬰卻覺得他已經聽見他們方才所說的話。因那些隨侍君側的內侍們無不是臉色蒼白, 心驚膽戰的模樣, 似乎……顧洵儼立即會做出什麼可怕的決定來。
而他隻是掌心輕握著容嬰的手掌,掌心仍舊殘餘著輕微的溫度,並沒有說什麼。
沈卿安的臉色微微發生了些許變化,靜默半晌,低聲說:“參見陛下。”
顧洵儼並沒有望向沈卿安, 甚至不曾多看過去一眼。他看了看容嬰的方向,溫聲道:“過來, 替朕束發吧。”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 容嬰卻微微有些怔鬆。
……那剛才沈卿安說的話呢,難道就這麼算了麼。
這根本不是身為一個君王該有的心性與性情呀。
宮婢們將內殿的簾子掀起, 室內換了香薰。下頭的人又一一將君王束發的器物都呈上來, 那柄梳子是玉所做,味道很好聞,染上了淡淡的檀香。
顧洵儼坐下的時候,握了握她的手。
容嬰看著銅鏡中君王年輕的容顏, 輕聲說:“這是臣妾第一次侍奉陛下束發呀。”
在鏡子裡, 少女的身形顯得有些嬌氣, 顧洵儼眼眸黑沉,微微笑了笑:“是想要朕教你麼?”
容嬰眸子低垂下去,搖頭:“臣妾自然想親自來的。”她說:“是不是陛下覺得,臣妾連替您束發都不會?”
顧洵儼看著鏡子裡的少女, 溫聲道:“即使真的不會,朕又會不怪罪你。”
其實現在容嬰還是有一點不安的,畢竟沈卿安還在殿外跪著,好感度也在劇烈波動中。她覺得君王此舉的意義絕不是讓她侍奉這麼簡單。
然而顧洵儼的確什麼反應也沒有,不過是讓沈卿安在外頭安靜的等著。
從沈卿安的角度望過去,剛好可以看見薛沉錦的指尖握著陛下的長發,固定在一處,再輕輕將象牙簪子推入。最後才將象征著帝王皇權的冠冕戴在他的頭上。
少女側顏清麗,即使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動作輕緩,有點小心翼翼,卻莫名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意味。明明……前世他和薛沉錦也是如此的。
沈卿安沒有再看了。
待到打點完畢,顧洵儼眼底微微染上一層笑意,卻沒有開口說話。
容嬰梳子放到盒子中,眼睫才低垂下去,悄悄道:“這樣您就這樣前去上朝,一定有會有人議論臣妾照顧不周。”
她隻是個現代人,古時的禮儀服飾自然是懂得不全的。就僅僅會的這些,也是1005惡補的結果。所以現在的顧洵儼似乎沒有君王的樣子,束好的發髻略有些鬆軟。
顧洵儼捏住她的手指,短暫的道:“朕來教你。”
容嬰有點好奇:“陛下怎麼會的?”
他幼時母親不得帝心,隻是帶著他在京外的行宮所居。侍奉的宮婢很少,所以母親很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隻是母親身體不好,不能時時陪伴在身邊照顧,就會將這些教給他。
彆的皇子都是好幾百宮人侍奉。但他卻隻能自己照顧自己,連同著照顧母親,但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
容嬰本能的輕歎了口氣,聲音低至微不可聞:“可是陛下,若是朝臣知道了陛下這麼做,一定會指責臣妾。”
他看了看她,目光靜默了一瞬,笑了笑,複又輕聲道:“朕的皇後,難道也有人敢置喙麼?”
望著小姑娘的時候,他的眼睛裡仍舊帶著微不可察的淺淺笑意,在這副清冷蒼白的麵容上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容嬰的心底微微一動。
周遭的內侍已經捕捉到了君王話中的重點,……皇後!方才陛下說的可不是貴妃,而是皇後!
……難道陛下終究是動了冊立皇後的心思麼。
要知道,陛下登基數年來,後宮裡幾無什麼有名號的後宮嬪妃,闔宮上下本就是議論紛紛。即使薛二姑娘入了陛下的眼,冊立的也不過是貴妃的名分。好在,自從這薛二姑娘一入了宮,才讓這深宮之中添了幾許鮮活之氣。但方才從陛下嘴裡說出的,乃是皇後!位主中宮,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薛二姑娘到底年輕,就如此得君心。若是時日長了,焉知會到什麼地步?他們想都不敢想。
不僅那些侍從,即使是容嬰也聽見了。
她的眼睫緩緩一動,唇角輕輕抿住了,過了會兒,才小聲問:“陛下說的皇後難道是指的……臣妾麼?”
顧洵儼淡淡的接過話去:“朕的後宮,除了你,難道還有旁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