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殿,內殿。
“剛才史清婉的臉色可真精彩,哎喲,我笑的胃疼。”
德平公主掖了掖著眼角笑出的眼淚,道“仗著自己讀了幾本書,整天自命不凡,逢人便明裡暗裡的炫耀,竟然還肖想裴國公府的世子裴勍裴大人若是裴勍能看上她,我把頭擰下來給史清婉當球踢”
裴國公府嫡子裴勍,自幼聰敏好學,博學多才,四歲能文,六歲能詩賦,九歲飽覽經書古籍,讀先人古注魏書,作指瑕六卷糾正其中錯誤。十歲被獻慶帝帶在身邊理政,恩寵與皇子無二。
十四歲時,憑借一卷治安書應科試及第,實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獻慶帝帝授其通判、知州等職,五年內輾轉州郡六地。裴勍其人,運籌如虎踞,決策似鷹揚,所任職之處皆是萬民稱道,政績斐然。
四年前,裴勍被調回京師,從此行走禦前,深得天子寵信。
如此一位高權重的權臣才俊,自然成為了京中貴女暗中懷春的對象,可隻有史清婉一人將愛慕之情宣之於口,實在是自信非常。
薛亭晚吃了顆鹽漬話梅,鼓著腮幫子道,“撇開史清婉不談,就事論事的話,其實史家也不差往上數三代,代代都出太子太保,可謂是帝師之家,倒也配得上裴國公府。”
德平公主搖了搖頭,“裴勍這些年看過她一眼麼半眼都沒有”
“父皇從小便十分賞識裴勍,十多歲就常把他帶在身邊處理政事,寵信非常。說實話,父皇覺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曾動過讓我嫁給裴勍的念頭我嚇得立刻求父皇想都不要想。”
“那是個什麼人啊我還哭著要糖吃的時候,人家就中了進士第一甲我這種這肚子裡沒墨水的草包公主還真不敢肖想,而且他為人清冷至極,行走禦前這些年總是扳著一張臉,彆說對女子了,就連父皇都沒見過他幾次笑臉兒,這若是嫁給他,和守活寡有什麼區彆”
德平公主想了想,桃腮微紅,“還是徐顥好一點。”
薛亭晚聞言,不禁扶額,“你大概是中了一味名叫徐顥的毒了。”
德平公主羞赧的笑了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上次不是說在國子監外看見一名書生,長得極其俊朗有風度嗎怎麼樣了,又遇見他了沒有”
薛亭晚聞言一滯,小臉兒登時褪了血色,勉強笑了笑,“沒有。”
上輩子的半個月前,她在國子監外頭偶遇汪應連,從此結下一段孽緣。
如今她再世為人,既然知道了汪應連是什麼貨色,自然不會再和他有什麼牽扯要想避免悲劇的發生,最好的辦法便是把苗頭掐死在搖籃裡。
至於毒殺之仇她知道汪應連太多官場把柄,等他位極人臣,登高跌重,再和他算這筆爛賬也不遲。
德平公主見薛亭晚提起那書生來十分冷淡,不禁奇怪道,“你上次不是說他長得俊俏又有才學嗎還說要嫁就要嫁給這種有上進心、有骨氣的男子呢。”
薛亭晚撫了撫鬢發間的九重鸞鳳銜珠寶釵,再次否認道,“許是我看花了眼,那書生長得並不俊俏,學識也實在一般的很。”
德平公主莞爾,“我就說嘛,要說長相才學,放眼整個大齊,有誰比得過裴勍裴大人”
“對了,最近朝中在議論教化之事我聽父皇的意思,是想在國子監中首開女學,召適齡未婚女子入太學讀書。這幾日,父皇鼓動朝中大臣們為君分憂,主動為女學建言獻策來著。”
“女學”薛亭晚從神思恍惚中回過神兒來。
上輩子朝堂裡好像也有這事兒,隻不過後來薛亭晚很快就嫁了人,身為已婚女子,女學的事兒自然和她無關了。
德平公主擺擺手,“嗨,誰知道成不成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向來是想法很多。”
“不過這女學若是真要辦起來,愛誰去誰去,反正本公主不去找罪受。”
禦書房。
“先人有雲,敬教勸學,建國之大本;興賢育才,為政之先務。我大齊有女醫官,女學士,女將軍,自然也要有女學生。”
禦桌之後,獻慶帝高坐於九龍禦座上,提起朱筆在禮部審批女學諸事的奏折上劃了個鉤,以示準許。
下首的太子笑的溫潤,拱手道,“皇爺爺在時,便有興辦女學的念頭,可惜當時外憂內患,時運不允。父皇勤勞政事,操勞十載,眼見的大齊得此國富民安,八方來朝之局麵,正是增開女學的大好時機。”
太子身側,一襲遠山白錦袍的男子長身玉立,周身氣度不凡。
裴勍聽著這一父一子的唱和,不僅沒有開金口,連眼皮都沒有抬。
獻慶帝沒搭理兒子的馬屁,捋了捋龍須,笑看向太子身側的年輕臣子,“女學一事,不知裴卿有何高見”
裴勍頓了頓,道,“曆朝曆代,國子監中生員皆為男子。婦女囿於閨閣數步天地之內,多受女訓、女則之束縛,更有欲學無門者。今皇上首開女學,乃萬世創舉,必將留惠下民。”
男子身姿挺拔,斂了眉眼,隻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談。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如深澗幽泉,麵上是一貫的淡漠神情,眉眼間似是挽著半坐春山,半潭秋水,仿佛世間所有的暴戾粗虐、煙火俗事、繾綣旖旎都不曾入過他的眸中。
世人有雲,“窮儘詩家筆,難摹裴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