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和婢子被龍禁尉扭送到致爽殿中,已是嚇得雙腿軟綿,語不成聲。此時見獻慶帝天顏在側,又想起自家主子交代的毒計,不由得心神俱滅,膽顫不已,竟是一股腦兒把史清婉和許飛瓊指使他們陷害薛亭晚的事情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薛亭晚婷婷立於一側,聽著那小廝和婢女的交代,心中若說不氣不怒是不可能的。
上回,許飛瓊害薛亭晚受傷,許父拿藤條毒打許飛瓊,惠景候和宛氏可憐許飛瓊被親生父母如此苛待,心存仁念放了她一馬,沒想到,許飛瓊不禁不感懷恩情,竟然還以怨報德,生出如此毒計加害於她!
同為女子,卻想出毀人清白這樣陰險歹毒的計謀,何其心狠手辣!
隻見薛亭晚杏眸中淚意盈盈,瑩白的小臉兒上滑下兩行淚水,提裙跪向獻慶帝,梨花帶雨地嬌聲泣道,“臣女平日裡和許小姐,史小姐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卻被人用如此下作卑鄙的計謀陷害!若不是裴大人和蘇統領相助,臣女險些,險些就……臣女求皇舅舅做主!嚴懲背後主使之人!”
薛亭晚是什麼人?是惠景侯府的嫡長女,是皇太後跟前的開心果兒,是論輩分該叫獻慶帝一聲“皇表舅”的人!
獻慶帝聽聞了此事的始末,也是龍顏大怒,又見薛亭晚一口一個皇舅舅這般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登時便將手中金盞砸向了史氏一族的宴桌,怒喝道,“帶罪女史清婉上前!”
那廂,惠景候聽了那小廝和丫鬟的招認,登時便暴怒而起,兩三步到史氏宴桌前,揪著史太傅的衣領,抬手就朝史太傅臉上掄了兩拳。
頓時,席上一片尖叫,有兩三個官員壯著膽子上前拉架,卻被惠景候一腳踹開,隻見他邊打,邊怒罵道,“你這老賊平日裡人模狗樣,教養出來的女兒卻惡毒至極!我呸!你們史家愧對帝師之名!愧對本候的寶貝女兒!”
史清婉躲在史太傅身後,整個人哆哆嗦嗦,身子軟的坐都坐不住,幾欲滑到在地。
兩名小黃門肅著臉上前,一左一右,將史清婉攙扶著押上了殿前。
史清婉撲在地上,不敢看身側的薛亭晚,更不敢看身側的裴勍,電光石火之極,忙大聲哭嚎道,“不是我,不是我!此事全都是許飛瓊一人的計謀!全都是她的計謀!”
那廂,許飛瓊見大勢已去,正欲神不知鬼不覺地退下,不料史清婉竟是臨陣倒戈,將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許飛瓊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故作平靜道,“史姐姐何出此言?這身強力壯的小廝,是史府家養的,這婢子,也是史姐姐貼身伺候,史姐姐就算血口噴人,也要拿出些證據來才是。”
那廂,汪應連聽了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心下不禁狐疑許飛瓊是否真的參與了陷害史清婉之事。
但轉念一想,如今他和許氏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許飛瓊若是卷入此事,對他汪應連的仕途可是半分好處都沒有。
思及此,汪應連忙笑著開口,為許飛瓊開脫道,“方才飛瓊一直和臣呆在一塊,我二人寸步不離,飛瓊又怎麼會摻和到這件事中去?再者,飛瓊性情溫順,平日裡連兔子肉都不敢吃,這等狠毒的計謀絕不會是她想出來的。”
史清婉聞言,心如死灰,萬念俱滅,隻見她發絲淩亂,形容枯槁,麵上淚痕皆乾,不住搖頭道,“你們說謊,你們說謊!”
禦前大太監一甩拂塵,嗬斥道,“大膽!禦前哪是你這罪女喧嘩之地!”
那廂,裴勍知道獻慶帝賜婚汪應連和許飛瓊的聖旨已下,自然明白此番汪應連是要全力保下許飛瓊的。今日陷害薛亭晚之事,乃是史清婉全權操作,眼下若要治罪,也隻能治一個史清婉了。
至於剩下的許飛瓊……此女心術不正,多行不義必自斃,終究是好過不到哪裡去的。區區一個汪應連又能庇佑她多久?
總之,以後有他護著薛亭晚,再也不會叫這些魑魅魍魎近她的身!
裴勍和蘇易簡相視一眼,拱手道,“此事已水落石出,請皇上治歹人之罪。”
那廂,史太傅和史夫人老淚縱橫,奈何人證物證俱在,腆不下老臉去獻慶帝前求情,隻哭求地看著皇後,希望皇後能在獻慶帝麵前為史清婉求情幾句。
之前,皇後確實有意指史清婉做太子妃,借助史氏一族在文官中的聲望,助太子安安穩穩地登上大寶之位,如今見史清婉已經身敗名裂,自然也打消了和史氏結親的念頭,隻見皇後隻低頭飲著茶水,垂眸避開了史氏求助的目光。
殿內,百官交頭接耳,有主張處死史清婉的,有主張法外開恩的,更有和稀泥,主張史氏和惠景侯府兩家私下和解的。
隻聽一文官道,“這史家號稱帝師之家,出了數位太子太傅,若是今日嚴懲了這史小姐,豈不是將他家的曆代清名毀於一旦,叫天下文人怎麼看呐?!”
禦座一側,德平公主本聽了史清婉意欲對薛亭晚做的事兒,本就咬牙切齒,怒不可遏,此時聞言,當即冷聲道,“皇子犯法與庶人同罪!史小姐隻是區區臣子之女,怎麼就罰不得了!?”
說罷,德平又看向獻慶帝,語帶哭腔,“父皇!此番決不能饒了這等蛇蠍女子,父皇定要嚴懲其罪,給天下人做個公正為民的表率!”
那廂,皇太後聽了這狠毒計謀,亦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嬤嬤上前順了好久的氣兒,皇太後才勉強緩過來,指著史清婉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心思便如此惡毒!竟然想著陷害我們阿晚的清白!哀家倒要看看,你們史家是不是把整個皇族,所有姓薛的都不放在眼裡了!”
惠景候、宛氏、薛橋辰上前,亦是冷然道,“事已至此,惠景侯府闔府上下不求任何補償,隻求嚴懲史氏之女的罪過,望皇上明鑒!”
史夫人哭嚎著上前,史太傅不住地磕頭道,“求皇上開恩!老臣回去定會好生管教女兒,求皇上開恩呐!”
宛氏聞言,怒罵道,“你個言而無信的老東西!上回你女兒構陷我女兒的脂粉鋪子,連累懷敏郡主爛了臉,我想著給你留三分薄麵,讓你自己管教,不料竟是放虎歸山,大錯特錯!如今你那歹毒女兒接二連三做下這種卑鄙下流之事,你竟還有臉求情?!”
史太傅被宛氏罵的沒臉沒皮,奈何史清婉是他的親生女兒,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真真是怒從心生,悲從中來。
“史氏之女史清婉,陰險歹毒,蛇蠍心腸,意圖毒害宗室之女,犯下不可饒恕之罪。朕心痛至極。現將其打入天牢,施烙刑,欽此。”
太監宣旨的聲音剛落,龍禁尉便應聲上前,撥開抱著史清婉大哭不止的史夫人,將史清婉拖了出去,史太傅見狀,亦是兩眼一翻,當場昏厥了過去。
九龍禦座上,獻慶帝望著這一場鬨劇落下帷幕,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史氏一族乃是文官中的流砥柱,如今史清婉做下這等罪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入大牢,已經算是輕微的處罰了。
獻慶帝揮了揮手,立刻有宮人上前,將嚎啕大哭的史夫人和不省人事的史太傅扶了下去。
那廂,薛亭晚還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見史清婉惡有惡報,自食其果,心中並無過分喜悅,倒是頗覺酸澀難言。
這麼凝神感慨了片刻,薛亭晚才發覺膝蓋跪的有些發麻了,正欲起身,不料麵前竟是伸過來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
薛亭晚抬眸一看,正對上裴勍那張俊逸出塵的玉麵。
他將修長的手往前送了送,嗓音清潤低沉,讓人莫名心安,“臣,扶縣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