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砸落在地,玉片應聲四濺開來,驚起屋中丫鬟一陣驚呼。
宋媽媽望著一地狼藉,白淨的麵皮浮上一絲嗤笑,冷冷道,“老太太一早便定下了規矩,逃一天課,罰手板五十。好叫二小姐知道,今日可不是老奴故意為難二小姐,而是二小姐知錯犯錯。”
說罷,宋媽媽招了招手,“來人,為二小姐行罰。”
話音兒剛落,立刻有兩名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前,薛樓月見架勢不對,起身欲逃,卻被兩個婆子按在床上動彈不得,另有粗使婆子拿著一支竹板上前,往薛樓月的手心上重重打了下去。
一室的丫鬟婆子見狀,皆伏地求情,那田媽媽欲以身護主,被護院雙手反剪在身後,推出了屋外。
竹板打在手心的“啪啪”之聲不絕於耳,起初還伴著薛樓月的飲恨低泣聲,後來,薛樓月竟是死死咬著唇齒,雙眸殷紅似血,受著手心劇痛,竟是吭也不吭一聲。
宋媽媽無奈搖了搖頭,暗道了聲“自作孽,不可活”,朗聲罵道,“怕不是晌午飯沒吃飽!這般打得輕飄飄的,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我頭一個告你們瀆職懈怠!再打得重一些!”
……
臘月十九,宜納財,宜出行。
這日,宛老太太和薛亭晚一早便動身坐上了馬車,前往裴國公府去。
裴國公府坐落在如意湖畔,離惠景侯府有段距離,約莫著行了兩炷香的功夫,馬車才悠悠停了下來。
上回端午正陽宴,薛亭晚腿上受了傷,被裴勍一路從如意湖畔抱入裴國公府中,故而今日也算是“故地重遊”。可那日她有傷痛在身,窩在男人的結實懷抱裡梨花帶雨,淚眼朦朧,壓根沒好好打量過國公府的陳設布局。
隻見薛亭晚撩開馬車簾子一角,傾身朝外頭打量著,一雙杏眸裡盛滿了好奇之色。
裴國公府門前鎮守著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四扇朱漆紅門上頭懸著一塊燙金雕花烏木橫匾,上書“敕造裴國公府”幾個大字。
匾額之下,一眾丫鬟婆子早早等候在此,被擁簇在中間的老太太身形清瘦,精神矍鑠,正是邵老太太。
兩位老太太打了照麵,自然是少不了一陣客套寒暄。
邵老太太揀了宛老太太身後的薛亭晚,不由得眼前一亮,當即拉了薛亭晚的小手兒一頓猛誇,隨後又將人一路領進了裴國公府的花廳中落座。
丫鬟婆子魚貫而入,奉上了些熱茶點心、果子吃食之流。
邵老太太拉著薛亭晚柔嫩的小手兒,愛不釋手地摩挲著,笑讚道,“宛老妹妹,你是個有福氣的!早就聽說永嘉縣主不僅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更是皇上、皇太後跟前的開心果,萬萬沒想到,永嘉縣主竟然就是你的外孫女兒!真真是無巧不成書!”
“你這孫女兒樣貌可人!性子也乖順!我看了都喜歡的不得了!”
宛老太太深知薛亭晚的淘氣性子,幼時她在餘杭宛氏小住的時候,上樹下河掏鳥窩皆是不在話下,討長輩開心的頑皮話更是一籮筐一籮筐的說都說不完,可今日自打進了裴國公府的門兒,薛亭晚便一副安分守己,玉軟花柔的溫柔模樣,連話都不說幾句,隻知道紅著桃腮輕笑,真真是跟轉了性子一般。
宛老太太心中狐疑,當著邵老太太的麵兒,也不好多問,隻笑著看薛亭晚道,“我這外孫女兒確實懂事又貼心,和那小棉襖也差不了多少!身姿容貌也算是小輩兒裡出眾的,隻是今兒個出門穿的素淨了些,要我說,女孩子還是穿紅戴金,更襯的氣色好一些!”
薛亭晚聞言,下意識撫了撫鬢邊的攢東珠朱釵。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折枝梅花的對襟立領長衫,下頭是條繡著廣寒搗藥圖的織金百褶裙,外頭罩著件藕荷色紗衣,這周身打扮配色柔美,襯的她少了幾分明豔囂張,多了些嫵媚纖弱,溫婉可人。
邵老太太從頭到尾好生打量了薛亭晚一番,笑著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薛亭晚的手背,“我倒是瞧著這身裝扮十分嫻靜端莊!不過話又說回來,阿晚是個美人兒胚子,怎麼打扮都是美不勝收的!”
薛亭晚聽著邵老太太的誇讚,桃腮愈發染上一層緋色。
她生的一副千嬌百媚的好顏色,母親宛氏打小便喜歡把她打扮的富麗堂皇,明豔照人,倒也和她囂張外放的性子十分般配。
奈何這回來裴國公府乃是要麵見裴勍的嫡親祖母的,早在兩日之前,薛亭晚心中便惴惴不安愛來,她思慮良久,考慮到裴勍的祖母邵老太太出身書香門第,飽讀詩書,怕是不喜歡過於奢侈高調的作風,這才特意改了一慣的穿著,故意往素淨高潔那一掛打扮。
如今看來,她這一身衣裙釵環,果然是正對邵老太太的胃口。
薛亭晚一向是個討長輩喜歡的孩子,縱使今日有些拘束,三言兩語依舊把兩位老太太哄得合不攏嘴。
邵老太太衣著素淨,眉目老態卻不失溫婉,“我那獨生女兒去的早,這孫子又是個心性早熟的,十來歲便被皇帝帶在身邊遊曆四海,等到後來入了宦途,更是指點江山,秉燭對策,多少次臨危受命,為國事奔波操勞……唉,我們邵氏的金孫,倒成了給他們皇家養的了!”
宛老太太勸道,“老姐姐該偷著樂才對!咱們大齊誰人不知裴國公年少富有才名,這十多年來聖寵不衰,乃是皇上跟前一等一的權臣紅人,彆人眼紅還來不及呢!”
邵老太太擺擺手,“你是有所不知,我這孫子雖有賢聲才明,可壞就壞在性子太冷清了,眼見著已經過了弱冠之年,對男女之事卻一點都不上心!先前給他物色了幾個知書達理的貴女相看,他一概是不冷不熱,在我跟前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統統推拒了……如今年關將至,這孩子依舊是日日忙的不著家,我這老婆子不像是來陪他過年的,倒像是耽誤他忙公務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堂哄笑。
三人正說著話,那廂有婆子挑簾子入內,躬身道,“回老太太的話,國公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裴勍便進了屋。他似是剛從外頭回府,解了外頭披著的白色雲紋大氅遞給了下人,身上隻穿了件天青色圓領錦袍,依舊是身姿挺拔,眉目英挺的模樣。
裴勍一進屋,便見自家祖母正拉著薛亭晚小手,看起來親密無比。
裴勍微挑了眉,薄唇勾了抹笑意,上前給二位老太太一一請安見禮,末了,又望著薛亭晚道,“永嘉縣主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