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寸(三)(2 / 2)

德平公主聽了這番話,撫掌大笑,起身親自將柳紅玉母女從地上攙扶起來,“本宮敬你是一位有肝膽的好母親!當日你決意洗淨風塵從良,拿出全部身家供汪應連進京趕考,本宮為你歎一句有情有義,可若今時今日,你還對汪應連那親手念念不忘,本宮才會後悔方才金鑾殿上為你鳴的一番不平!”

說罷,德平公主召宮人上前,遞上一包袱金銀細軟,“這是本宮和縣主的區區心意,從今往後,你們母女二人好生過活——離了那千刀萬剮的狗男人,要活得痛快淋漓些才是!”

......

翌日,菜市口鬨市。

京城根兒的老百姓,懲惡揚善四個字幾乎是鐫刻在骨子裡,昨日金鑾殿散朝之後,處斬汪應連的旨意貼遍了大齊的大街小巷,百姓們聽聞了汪應連鑄造假銀,中飽私囊的罪行,又聽說他拋妻棄子,買凶殺妻殺女的禽獸之舉,皆是嫉惡如仇,人人唾罵汪應連畜生不如,今日一早,更是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將菜市口刑場圍得水泄不通,更是各自從家中帶了爛菜葉子和雞蛋,不要錢似的,統統衝囚車裡的汪應連身上砸去。

薛亭晚再世為人,從未有一天忘記過前世汪應連的毒殺之仇,如今,大仇得報,薛亭晚當然要親眼看著汪應連刀頭濺血,奔赴黃泉。

故而,今晨一早,德平公主和薛亭晚早早抵達,兩人皆是一襲男裝,侯於刑場一側,靜靜等候著行刑。

巳時一刻,監斬官員悉數到場,小黃門當眾宣讀聖旨,羅列汪應連數條罪狀,不料,冗長的聖旨才讀了一半,法場上便來了位“不速之客”。

一頂轎子徐徐而來,停在法場之前,自錦轎中鑽出一名臉色蒼白的女子來,細看其長相,竟是許飛瓊。

隻見許飛瓊滿臉陰鬱僵冷,眸含怨懟,身旁的丫鬟婆子在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一路開路,三兩步便行到了刑場之前。

高台之上,汪應連身縛麻繩,雙手反剪於身後,身上的囚服滿是臟汙,皆是拜在場觀斬的百姓們所賜。

汪應連雙目空洞,如朽木死灰,望著出乎意料的出現在眼前的許飛瓊,苦笑著張了張口,聲音嘶啞無比,“可憐我今日臨死,孑然一身,隻有你還願意來送我一程.....”

“我呸!”

隻見許飛瓊滿麵嘲諷,破口大罵,“你算是什麼東西?也值得我來探望你?!如今你眾叛親離,怕是還不知道——你的=的心腹下人已經承認了,當日你使出陰謀詭計壞我清白,又假意請皇上賜婚,做了我許氏的乘龍快婿,如今,卻知你另有發妻嫡子!汪應連,你喪儘天良,豬狗不如!理應遁入畜生輪回,永世不得為人!”

在場的百姓聽著許飛瓊的嗬斥,紛紛對汪應連指指點點,人人唾罵汪應連十惡不赦,

那廂,薛亭晚和德平公主聽了許飛瓊這番歇斯底裡的斥責,皆是相對無言。

許飛瓊性子懦弱羞怯,平日裡總是躲在人後挑撥離間,故作無辜,極少見她這般潑辣外露的模樣,方才她那樣激狂,可見是被汪應連氣到失控了。

汪應連聞言一愣,旋即癡癡大笑,“罵得好......罵得好哇......”

昨日金鑾殿一場鬨劇,許青振丟儘臉麵,趁著恩州假銀案的火苗還沒燒到自己身上,許青振急於自保,當日回府之後便閉門謝客,心虛地托詞生病,連早朝也不敢上了。

許飛瓊聽了汪應連隱姓埋名的肮臟過往,氣的渾身戰栗不止,終是咽不下心頭那口惡氣,選擇親自到刑場為汪應連送終。

他們這對夫妻,始於荒唐,終於荒唐,從始至終,都從未有一刻真心相照過。

一開始,許飛瓊百般憎惡厭棄汪應連的出身和人品,沒想到,到頭來,那些令她作嘔的事情隻不過是汪應連眾多罪行中的冰山一角,如今,水麵之下更大的謊言和奸計浮出了水麵,化身為一道道催命符,在他頭頂宣判死期臨頭。

她一邊拍手稱快,又一邊恨之入骨。

許飛瓊神色癲狂,雙目猩紅,望著汪應連的眸光越發陰毒,說話的功夫,竟是提裙撲上高台,雙手掐上了汪應連的脖子,“你毀了我的一輩子!都是你!你乾下這麼多的醃臢事,理應遺臭萬年,死無全屍!”

許飛瓊突然爬上高台,掐上汪應連的脖子,眾人皆是嚇了一跳。一旁的劊子手顧忌著許飛瓊的貴女身份,也並不敢對她動粗。

徐顥見狀,忙將竹筒中的令牌扔了下去,“速速來人,將無關人等清出刑場之外!”

數名官吏得令,上前將許飛瓊扶下高台。許飛瓊扶著丫鬟的手,恍惚之間聽見徐顥的聲音,猛然抬頭,望著上首一身官袍的徐顥,審視著他溫潤俊朗的麵容,許飛瓊的神色愈發不晴明。

那是她曾滿心喜歡的良人。

曾幾何時,她希冀著把自己最溫婉美麗的一麵展現給徐顥,如今,卻叫他看見了自己這般瘋癲、這般不堪、這般可憐的一麵。

如果不是汪應連從中作祟,她定是有嫁給徐顥的機會。可如今,徐顥要娶德平已成定局,她錯了一步,便是錯了一輩子。

怪誰呢?怪讓她所嫁非人的父親母親?怪奪其所愛的德平公主?還是怪害她事事不順心的薛亭晚?

思及此,許飛瓊恍惚抬頭,巡視一圈,突然甩開丫鬟婆子的手,朝著刑場一側的德平公主和薛亭晚飛身撲了過去。

見許飛瓊手舞足蹈,渾渾噩噩地的撲過來,薛亭晚和德平二人皆是嚇了一跳。

監斬台之上,裴勍神色大變,當即飛身而下,眼疾手快地伸了長臂,護在薛亭晚和德平二人身前。

轉眼的功夫,許飛瓊便被幾名侍衛按在了地上。

上次借秋亭中,許飛瓊妄圖向德平公主下手,誤傷了薛亭晚,被許父一頓毒打,不領惠景侯府寬容之恩情,反而懷恨在心,多次伺機報複。如今,許飛瓊竟是再次蓄意傷害薛亭晚和德平公主。

裴勍望著地上發絲淩亂,不斷掙紮的女人,眸中沒有一絲溫度,“此女意欲謀害德平公主、永嘉縣主,即刻押入大獄,等候發落。”

不料,裴勍話音兒剛落,在場的百姓們皆是一陣驚呼。

隻見許飛瓊被侍衛押解著,掙紮了幾下,身下突然蔓延出幾股猩紅刺目的鮮血,許飛瓊垂眸一看,亦是大驚,旋即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原是許飛瓊得知汪應連罪行之日,已經懷有半個月的身孕,方才情緒大幅波動,動了胎氣,那不足月的胎兒便這麼去了。

那廂,丫鬟婆子紛紛上前,抹著淚不住哭嚎,高台之上,汪應連呆愣許久,等明白過來許飛瓊腹中孩子已不保,終是嘶吼兩聲,伏地慟哭不止。

東風乍起,午時已到。

刀起,刀落。

這一場前世仇怨,今世荒唐,終究心酸收場。 .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