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聖旨來的突然, 宛氏臉色一變,忙攙著宛老太太出了門。
院落裡,傳旨的大太監垂眸斂目, 仿佛沒看見這惠景侯府中的一團亂麻, 隻麵上堆笑, 望著宛氏和宛老太太, “老太太, 侯夫人, 叫二小姐來接旨吧。”
宛氏和宛老太太聽了獻慶帝的旨意,知道今日不能親手處死薛樓月,白白給她留了一線生機,心中皆是不解氣。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宛老太太見這旨意蹊蹺,沉吟深思片刻, 便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伸手拍了拍宛氏的手背,示意她莫要憂心。
——那勇毅王府的小王爺懷敬是什麼德行?方才在致爽殿中,他目空一切,忤逆犯上, 競想謀娶早有婚約的娶德平公主!
眼人一看便知, 這匆匆而來的旨意, 乃是獻慶帝是舍不得德平公主, 拿薛樓月這個如假包換的二公主頂包呢!
宛氏也想到了這點, 當即冷冷抬了下巴, 示意執刑的護院退下,“這不,人就在這兒呢!公公今天來得巧,剛好趕上‘二公主’犯了些錯,本夫人正略施懲戒呢,叫公公見笑了!”
既然今日宛氏狠下心把薛樓月往死裡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倒也不怕叫獻慶帝知道這事兒。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叫這九條尾巴的大太監回去傳傳話,也好叫獻慶帝知道,惠景侯府給他養了十來年的女兒,都得了些什麼家宅不寧的“福報”!
大太監李忠德訕笑了兩聲,忙道,“侯夫人說笑了。”
那廂,薛樓月滿頭冷汗,血浸裙衫,早已被打的癱軟在了長凳上,正心思神滅之際,耳畔突然聽見這番旨意,猛地掙紮著抬起頭望去,滿心的不敢置信——她的生父竟然是獻慶帝!她竟然是公主之身!
這麼一想,這些日子以來,宛氏和宛老太太對她的手下留情、一忍再忍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薛樓月心頭漫上一陣狂喜,笑的狀若瘋魔,喜不自勝——真乃天助她也!
隻是她笑著笑著,突然泛起滿麵淒惶——既然她是公主之身,那和太子便是血濃於水的兄妹!也就是說,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嫁入東宮!
思及此,薛樓月生生打了個寒顫,心頭滿是說不清的難堪和無地自容——原來,她一直暗戀的太子,竟然是自己的親哥哥!
隻見她雙眼茫然,神情恍惚,腦中飛快轉了轉,當即下了決心,既然這輩子她無法嫁給太子,那便要嫁個門第高的人家,日後才能在地位上壓薛亭晚一頭!
薛亭晚那種囂張跋扈的性子,定是沒有王公侯爵的公子願意娶她進門,也隻能下嫁給地位不如惠景侯府的人家!日後她薛樓月嫁入勇毅王府,便是嫡親的勇毅王妃,說不定,將來薛亭晚見了她,還要行拜見之禮!
更何況,她如今已經是山窮水儘、走投無路,再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不接旨,難道留在惠景侯府,等著被宛氏和宛老太太活活打死嗎?
田媽媽正被打的滿麵淒哀,慘叫連連,聽見薛樓月是公主之身,不禁大喜過望,心中仔細盤算了起來——薛樓月嫁入勇毅王府做王妃,若是自己能跟著她陪嫁出府,定能挺直腰杆子做管事媽媽,更有享不儘的富貴榮華!
這麼想著,田媽媽忙不迭地從長凳上滾下來,爬到薛樓月身旁,跪倒哭求,“姑娘如今成了公主,可莫忘了老奴!姑娘可是喝老奴的奶長大的啊!”
薛樓月冷冷瞥了一眼,神情厭惡至極,狠狠甩開她的手道,“田媽媽莫忘了——你可是侯夫人身邊出來的人!這輩子,田媽媽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惠景侯府裡!”
田媽媽已經在宛氏那裡落了下毒的罪名,又見薛樓月並不願帶自己進宮,當即萬念俱灰,“撲通”一聲往地上癱坐下來,眼神兒空洞,神色衰敗,竟是連哭嚎都忘了,不一會兒便被護院拖了下去。
薛樓月心下一橫,當即匍匐在地上,“臣女接旨。”
那大太監李忠德是個千年狐狸成了精,仿佛沒看見薛樓月一身的血汙傷痕,皺褶的麵上笑意薄薄,不達眼底,“公主往後要自稱‘本宮’了!皇上已經在禁廷為公主僻了一處宮殿,特地吩咐了奴才,叫公主拜彆惠景候和侯夫人,隨老奴回宮。公主,可要收拾些行李箱籠?”
“不必。”
薛樓月抿去唇邊的血跡,一臉翻身的趾高氣揚,回身拜彆宛氏和宛老太太,“這些年來多謝母親和祖母的照料,侯府待我雖無生恩,卻有養恩,本宮日後定當‘悉數報答’。”
宛老太太置若罔聞,懶得多看她一眼,一柱龍頭拐杖,轉身便被宋媽媽攙扶著回了屋中。
宛氏冷笑一聲,語帶譏諷,“萬萬不敢當!還請公主一路走好,從此生老病死,喜憂禍福,和惠景侯府再也不相乾!”
薛樓月咬牙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一行宮人,宛氏廣袖一甩,轉身回屋,
一旁,費媽媽上前問道,“主母,那田媽媽該作何處置?”
宛氏怒道,“怎麼辦?此等兩麵三刀的刁奴,難不成還點上香供著嗎?!給我狠狠打死,裹上草席扔到亂葬崗去!”
費媽媽見宛氏盛怒,當即應下了,下去吩咐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