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中, 四名塔爾特兵吏跪於下首,七嘴八舌地用塔爾特語說了許久。
塔爾特雖馬肥兵壯,卻不如大齊國力強盛, 塔爾特人中,隻有地位較高的貴族們會從小研習大齊之語,普通民眾和下等兵吏通曉大齊之語的實在鳳毛麟角。
帳中眾人皆聽不懂這幾個塔爾特兵吏嘰裡咕嚕說的什麼,紛紛望向上首的庶王子律琰。
方才, 燕媽媽稟報了禦膳營帳外駐守的塔爾特兵吏們語言不通的事情,眾人皆是心急如焚, 眼看著就要揭開幕後下毒之人的麵紗, 事情卻陷入了難解的僵局, 眾人千思萬想,難以尋覓到破局之法, 懷敏郡主心中內疚難當, 和德平公主衝動出帳而去,本想硬闖禦帳, 求得布汗首領的幫助,沒想到竟是在禦帳外偶遇了庶王子律琰。
律琰聽二人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即便點了頭, 答應願意傾囊相助, 為此事略儘綿薄之力。
因著律琰的生母是大齊女子,自小便十分精通兩國之語。等下首的兵吏說完, 律琰神色凝重, 略頓了頓, 才沉聲用大齊語道,“這幾名兵吏上午在禦膳營帳外戍守之時,的確曾目擊過形跡可疑之人——約莫是巳時一刻,有位禦廚出了營帳,和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在角落裡密談許久,末了,那位老婦拿出一隻紙包遞與禦廚,兩人竊竊私語,目光躲閃,似乎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上午那盤被下了毒的點心,是餘媽媽親自帶著點心方子去禦廚營帳中,叫兩位禦廚經手烤製出來的,從點心出爐到呈到柳側妃麵前,都是餘媽媽親力親為,沒有經過彆的丫鬟婆子的手。
餘媽媽是薛亭晚的心腹媽媽,打小看著薛亭晚長大,自然不可能被人收買,刻意陷害自家姑娘。既然餘媽媽沒有嫌疑,如今點心出了事,總歸是和做點心的禦廚有關。
方才懷敏郡主和德平公主出帳的時候,薛亭晚便料到了這點,當即叫燕媽媽帶人將那兩名禦廚捆了來,在帳外候著,一是防止幕後之人殺人滅口,銷毀人證。二是確保二位禦廚隨叫隨到,以備不時之需。
宛老太太聞言,當即冷哼一聲,“阿晚猜的果然不錯。燕媽媽,快快將那兩名禦廚押上來!叫這幾名兵吏親眼指認一番!”
那兩個禦廚已經聽說了糕點差點鬨出人命的事情,此時被押著進帳,皆是戰戰兢兢,伏地不敢抬頭。
那四個塔爾特兵吏交頭接耳了片刻,指著其中一位禦廚嘰裡咕嚕說了一番。
那禦廚名為張阜,京城人士,在禦膳房當值五年,平日裡沒少順手牽羊,是個貪財好利的市儈之徒。今日一早,餘媽媽帶著點心方子來到禦膳營帳,吩咐兩位禦廚製出薛亭晚要用的點心,那張禦廚前腳應承了餘媽媽,後腳便和薛樓月的心腹婆子在帳外密謀,收下黃金五十兩,行下毒之事,可謂是膽大包天。
張禦廚見自己被塔爾特人認了出來,忙伏地磕頭,哭求道,“貴人明鑒!那婆子說,那碟點心是要拿給柳側妃吃的!隻是要給側妃下毒!並沒有說縣主和郡主也會用這糕點!沒想到那殺千刀的婆子是在誆騙小人呐!小人就算渾身是膽,也萬萬不敢連帶縣主和郡主一同謀害!望貴人們開恩!望貴人們開恩!”
張禦廚之所以有恃無恐,答應往糕點裡下毒,一是想著小小側妃,怎麼能拗的過王妃的大腿?這等高門的後宅爭鬥多了去了,他下了毒,拿了錢,自然可以獨善其身,全身而退。二則,那守衛在營帳外的塔爾特兵吏不通大齊之語,就算和那婆子高聲交談,塔爾特人也聽不懂他們密謀的什麼——然而萬萬沒想到,懷敏郡主和德平公主竟是尋來了塔爾特的庶王子相助,而這位庶王子,竟是如此精通大齊之語!
身為禦廚,與人勾結,下毒謀害,當誅九族。思及此,張禦廚已經是汗毛倒豎,膽戰心驚,伏地瑟瑟發抖不止,
宛老太太吃過的鹽比在場小輩兒們吃過的飯都多,見禦廚那抖若篩糠的模樣,知道他的心防已經崩潰,當即威嚇道,“事已至此,指使你下毒的婆子是何人,還不快快交代清楚?難道還要等律琰王子派這幾個兵吏去滿營地的搜人,一一指認出那婆子不成!?”
薛亭晚冷冷看向下首跪著的人,“張禦廚,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此時不交代清楚,來日那同謀的婆子反咬一口,把下毒的責任都推到你一人身上,你可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律琰聞言,知道宛老太太和薛亭晚是有意恐嚇逼問這位禦廚,也作勢道,“你們四人即刻去營地中搜人,莫要放過每一個角落!”
帳中,天潢貴胄的貴人滿座,你一言我一語,早已經把那禦廚嚇得魂飛魄散,驚恐萬狀。心中悔不當初,抬手自扇了幾個耳光,伏地不住地磕著響頭,將薛樓月的心腹婆子如何指使他下毒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那勇毅王妃身邊的媽媽拿五十金賄賂了小人,叫小人在糕點中下了大劑量的涼藥小人為了蠅頭小利,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實在是悔不當初!小的願意指認那婆子,和她當麵對峙!隻求貴人們開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滿門十二口性命,不能斷送在小的一人手中哇!”
涼藥,乃是禁廷中常見的落胎之毒,此毒中含有大量麝香,若是大量服用,孕婦吃了,見紅落胎,未懷孕的女子吃了,則會導致終身不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