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營地亂成一團, 裴勍和薛亭晚一夜未歸,塔爾特那邊, 大王子律措也一夜未歸。
兩方人馬紛紛出動,火把應接不暇, 宛如一條火龍, 把夜色照的亮如白晝,翻天覆地的折騰了一宿, 愣是沒尋到一點兒蛛絲馬跡。
轉眼到了翌日清晨, 天光大亮,旭日徐徐東升,持續了一天一夜的秋雨終於停歇, 迷霧穀中的毒瘴也悉數散去。
穀口等候的人馬亦是一夜未眠, 蘇易簡和徐顥見毒瘴漸漸散去,料到裴勍和薛亭晚即將出穀, 當即翻身上馬,準備去穀內接應二人。
薛橋辰正欲上馬,忽聞腳步聲響起,再一抬頭,看見裴勍打橫抱著薛亭晚從迷霧穀中緩緩行出, 他又驚又喜, 忙起身飛奔了過去, “——阿姐!姐夫!”
......
內帳中, 甘澀藥香撲鼻而來, 混著一味綿長醇厚的安魂沉香, 嗅之,令人身心安和。
因服了解毒金丹,薛亭晚體內的蛇毒已清,小腿上的傷口也消了腫,醫者略略在傷口上敷了些草藥和藥粉,再三吩咐要精心頤養。
外帳,裴勍靠在黃花梨木椅背上,自侍衛十九手中接過一粒寒魄金丹,以溫水送服,等那金丹藥效起了,才伸手在胸口點了幾處穴位,解了自己的心脈之鎖。
十九眼圈微紅,單膝跪地,“赤練蛇劇毒無比,自鎖心脈極耗內力,主子此舉危險至極,叫屬下們心有餘悸!主子萬萬不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裴勍放下手中茶盞,沉聲道,“在我這裡,阿晚的安危永遠放在第一位。你們也應如是。以後休要再說此言。”
末了,又道,“交代你的事情,可辦妥了?”
十九拱手道,“屬下們皆已辦妥——大王子律措的親衛人馬皆已處死,隻留了大王子一個活口深埋泥潭,眼下就等著塔爾特人自己發現了。”
大齊和塔爾特的兩國邦交得來不易,若是將此事擺到明麵上,必然會毀掉此次草原之行。幸得昨夜天公作美,陰雨不斷,裴勍和薛亭晚身被困迷霧穀中,借鷹隼傳達密令,十九奉命全殲大王子一行人馬,再將其死嫁禍給天意——外人見了,隻會以為昨晚暴雨不停,山石鬆動,泥土順著雨水滑落山脈,形成衝積泥石流,剛好將行至此地的大王子律措一行人馬深埋泥潭。而不會想到這些人馬是死於他人之手。
昨夜,十九借鷹隼傳書,請示如何處置大王子,裴勍下令“廢之”,而不是即刻處死,顯然是存了心要折磨大王子,誰叫他觸及了他的逆鱗——膽敢覬覦他的女人,想求速死,可沒那麼容易。
裴勍冷冷點頭,指節在桌上叩了叩,“懷敬那邊可有何異動?”
十九道,“抵達草原以來,懷敬和大王子律措暗中私會,結為盟友,昨晚大王子律措及其人馬徹夜未歸,懷敬擔心不已,也帶兵四處尋找,眼下還未回營。主子放心,有十七潛伏在懷敬身側,任他有任何風吹草動,咱們都能了如指掌。”
裴勍神色淡淡,“今日乃會盟的最後一日,無論大王子是否能尋到,今晚宴飲過後,塔爾特人都會如約離開草原,勇毅老王爺大限將至,想必懷敬回京之後不日便會揭竿而起,叫底下的人盯緊了,何人、何時、何地曾與勇毅王府有過來往,悉數報來。”
“屬下領命!”
......
一場秋雨一場寒,經過一晝夜的陰雨洗禮,額迭木草原的秋意姍姍來遲。
今日晴空大好,隻見漫山遍野秋草燦燦,一片金黃欲染,近看雪山高聳入雲,遠望曠野一馬平川,端的是壯美無際,遼闊無邊。
獻慶帝和布汗一同從禦帳中行出,獻慶帝笑容滿麵,“這次草原一行,和布汗相談甚歡,不料離彆來的這樣的快啊!”
布汗拱手道,“本汗也萬分不舍!此行皇上處處款待周全,本汗實在是受之有愧,隻能寄希望於來日皇上做客塔爾特,也好給本汗一次機會,儘一儘地主之誼啊!”
獻慶帝見布汗麵籠愁雲,做出挽留之態,“布汗,既然眼下大王子蹤跡不明,不如多在草原停留兩日再行離去?”
草原會盟的期限是兩國一年前便定好了的,整整十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額迭木草原畢竟是大齊的疆域,塔爾特人在此過多流連徘徊,總會引人詬病,落下把柄,布汗深知此點,忍下心中對大王子的擔心,笑著婉拒道,“我那大兒子素來是不著調的,想來這回是帶著人馬去了哪裡野營玩樂,這才遲遲未歸,估摸著不久便能回來了。叫皇上憂心了。”
說罷,布汗握拳重重咳嗽了兩聲,“還是皇上有福氣,太子殿下賢良過人,四皇子謙遜謙遜有加,不像本汗,膝下兩個兒子,竟是沒一個叫我省心的!”
對於塔爾特的王儲之爭,獻慶帝也有所耳聞,布汗已年邁,王儲卻未定,再拖下去,恐怕與國體不穩,獻慶帝身為他國君主,也不好過多置,隻得謙虛道,“布汗謬讚了。”
二位君主正緩行交談,律琰徑直上前,單膝跪地道,“律琰拜見父汗,拜見皇上。律琰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父汗準許,還望皇上恩準。”
“律琰想求娶懷敏郡主,望皇上和父汗成全。”
這單刀直入的做派,把布汗和獻慶帝驚得皆是一愣。
布汗本就想為律琰討個大齊公主做妻子,先前禦帳筵席上,被獻慶帝四兩撥千斤的擋了回去,頗為麵上無光,下去打聽了之後,才知道獻慶帝膝下已無公主可以和親。眼下,聽律琰自行前來求娶懷敏郡主,正合了布汗的心意,隻道,“本汗身為人父,自然希望你覓得佳婦為妻,至於這恩準不恩準......還得聽一聽皇上的意思。”
說罷,布汗望著獻慶帝但笑不語。獻慶帝暗罵布汗老奸巨猾,到底是久居帝位之人,片刻之間,已經把其中利害理了個通透。
先前獻慶帝對布汗的求親不置可否,乃是不願意為和親一事遠嫁臣子之女,白白得罪朝中的王公大臣。然而,如今律琰求娶的乃是懷敏郡主。
懷敬以懷敏的婚事作為砝碼,意圖拉攏提督統領崔氏統領,獻慶帝已經忍他多日。
再加上懷敬和大王子律措來往甚密,獻慶帝索性把懷敬之妹許配給二王子律琰,叫他們在自己窩裡鬥上一鬥。
如此一來,天時地利人和湊了個齊全,不得不說,律琰這婚求得正是時候。
獻慶帝笑道,“懷敏是朕看著長大的孩子,打小便品性出眾,蕙質蘭心,為人君婦乃是斷斷不會有錯的,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朕也就做一回良媒。張德忠,擬旨。”
“律琰謝主隆恩!謝父汗恩準!”
律琰跪地謝恩,滿麵喜色地接了旨。那廂,塔爾特的侍從匆匆來報,“布汗,不好了!”
“大大大、大王子找到了!”
那侍從急的話都說不利索,額上汗如雨下,“屬下們找到大王子的時候,隨從的人馬已全軍覆沒,大王子渾身是血,深陷泥潭,雙腿、雙腿似是被岩石砸斷了!”
布汗得知兒子下落,悲從中來,驚得連站都站不穩,勉強扶著身側內侍的手,慌慌張張地去尋大王子了。獻慶帝也帶著人馬隨之前去,以示關懷。
塔爾特是遊牧民族,大王子斷了雙腿,意味著從今往後都不能上馬馳騁,就算勉強撿回半條命,也已然是個廢人了,想必布汗也不會把王位傳給一個後半輩子都殘疾的兒子。
遠遠望著一行人匆匆離去,裴勍施施然上前,略施一禮,“恭賀二王子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
律琰握著明黃聖旨,麵上滿是藏不住的喜悅,“多謝裴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