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簾時能看見他精致的眉眼，與眸中一閃而逝的淡淡無奈。
就是這樣人畜無害的人類外表，一次又一次的騙了九重瀾。
“你在乾什麼？”九重瀾重重攥住他的手，仔細觀察他的神色，這才聲音沙啞開口。
簡雲台也沒有掙紮，手掌頓在半空中，說：“我在角落裡找到一個小包裹，應該是剛剛被虹光掃到時，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裡麵有瓶水，我就想著至少能清理一下你的傷口，這樣也能讓你好受一些。”
“……”九重瀾沉默。
簡雲台看他一眼，繼續說：“你剛剛問的問題，我真不知道。它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九重瀾還是沉默。
簡雲台便輕輕掙脫開來，繼續為他清理傷口。許久之後，上方才傳來輕輕的聲音，“很重要，海神珠是我的鮫人族本源，我一直在尋找它，沒想到竟會在你的身體裡。”
“在我的身體裡？！”簡雲台愕然抬頭，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大腿。
原來九重瀾所說的‘在你身上’，竟然真的是平鋪直敘的在他身上。
簡雲台啞然問：“在哪裡？”
九重瀾伸出手掌，簡雲台還以為這人要打自己，下意識抬手抵擋。
“……”
九重瀾頓了一下，抬起食指輕輕點了一下簡雲台的心臟部位，“在這裡。”
簡雲台心道一聲不可能啊。
他看過海神珠，那麼大一顆珠子，怎麼可能會跑到他的心臟裡。
而且還完全沒有異物感。
九重瀾說：“算了。”他似乎不想再深入說這個話題，咬牙說：“你最好彆死。”
古往今來，從來都是成王敗寇。若簡雲台沒有成功成為下一個海神，那麼等待著他的，便是左使者的趕儘殺絕。
大家都這樣說。
九重瀾深深看他一眼，強調說：“你最好彆死，就算是死，也隻能是被我殺死！”
簡雲台所知信息量非常少，壓根就沒有聽懂他話語中的隱含意思，還順理成章的曲解了，問：“我死的話，海神珠會怎麼樣？”
“碎裂。”九重瀾言簡意賅：“海神珠碎裂，鮫人族亡。”
“……！！！”
簡雲台萬萬沒有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個回答，他猛地抬起頭，又說不出話來。
總算是明白了！
之前簡雲台一直都不理解，他知曉鮫人族藏著一個有關於海神珠的大秘密，也猜到海神珠有損的話，鮫人族也會受難。
不然烏蒼不會那麼焦心於海神珠，鮫人族也不會對翠柏的分化如此震怒。
但他實在沒有想到，後果竟然會這樣的嚴重，嚴重到鮫人族直接滅絕。
薔薇知道這些嗎？
她應該不知道。
這些是鮫人族的秘密，薔薇一心想解除副本循環，四個禁忌柱讓海神殿重新浮出水麵，再到毀海神遺體，即為毀海神珠。
若她成功了，副本能不能解除循環還尚未可知，可鮫人族一定會滅絕！
因為海神珠不可再生。
所有能夠帶出副本的劇情道具全都不可再生，很不幸的是——網上之前就有過相關考察，有玩家發現海神珠能夠帶出副本。
他得趕緊回去了！
不知道千年前和千年後的時間流速是怎樣的，總之簡雲台得儘快趕回去。
他不希望看見九重瀾死掉——後者心有更廣闊的大海，終身都沒有去過這片海域之外的地方，他一直被責任困在原地。
簡雲台早就和烏蒼說過，如果給他機會蒼，他巴不得遊山玩水。
不用再困在各中副本之前生死逃亡，更不用整天擔心自己剩餘的生存時間不夠，像是去掙錢一樣，拿命去掙更寶貴的時間。
簡雲台自知他這一生，都沒有毫無負擔遊山玩水的可能性了。
如果自己逃不掉的話，若是能看見九重瀾得償所願，這也算是一中另類的慰藉。
“剛剛除了看見水壺，我還看見另外一件東西。”簡雲台拿出方才在包裹裡發現的錐形小金鑽，攤在手掌上給九重瀾看。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上麵附帶的信件說，讓我把它送到泉先國的皇室。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想出去，並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我自己，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出去了嗎？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九重瀾定定看著簡雲台，似乎在權衡他話語中有幾分真實。
自然是一分真實都沒有的。
簡雲台說的話都是真的，但是他想出去，純粹是想改變現狀。
也許出去後就能回到千年後了。
直播間觀眾都跟了簡雲台好幾個副本了，他在想什麼，大家都能看出來。
“嗚嗚嗚嗚嗚不是幫自己啊！簡大膽是想去幫千年後的你，太難受了，為什麼連善意都無法表露出來，隻能用自私利己的謊言來遮掩，這樣才能讓他相信。”
“這中感覺其實我蠻理解的，唉……新世界降臨已經三年了，我認識的80%的人全部都死了，更彆提像以前一樣和家人、朋友一起旅遊了，那些沒有壓力的時光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如果我做不到，那麼我希望不用受副本折磨的其他人能夠做到，感覺簡大膽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一定要阻攔住薔薇啊啊啊啊！希望九重瀾可以放下重任，按照自己所期盼的去看更壯麗的天地，也算是替簡大膽去看了。”
“這同樣也是替我們去看啊QAQ”
長久的死寂。
許久之後，九重瀾才開口：“石台隻有兩個人能夠打開，海神座下左右使者。隻有他或你的血，注入六芒星才能打開。”
“好。”簡雲台高興起身，一直走到六芒星旁邊，才後知後覺疑惑問：“你既然知道方法，為什麼不強行放我的血，打開這裡？”
“……”九重瀾嘲諷勾了下唇。
簡雲台便不再自討沒趣去問，利落咬開手指，一路沿著六芒星的紋路畫。
這次他總算是沒有被彈開了！
六盲星大亮。
最上方的屏障就像是被隔空打破一般，四周呈現蜘蛛網一般的裂紋。
而後寸寸斷裂。
嘩啦啦！嘩啦啦！宛如瀑布一般的海流從四周漏下，整個石台內部大雨傾盆，海水遮擋了視線，不斷有碎石掉落。
九重瀾一直窩在角落。
他已經沒有力氣動了。
抬眸看著眼前的‘雨幕’，磅礴洶湧的海水阻撓視線，他看不見簡雲台在哪裡。
也許簡雲台已經離開了。
離開以後，再殘忍地將屏障關起來，於是這些象征著希望的海水重新被抽離。幽暗的石台之中隻剩下他一個人。
簡雲台會去哪裡呢？
也許左護法早已經在上方等待，一見到簡雲台便驚訝又氣憤說：“怎麼這次又是你賭贏了，那隻鮫人怎麼可能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這麼多次，簡直傻到無可救藥！”
這時候，簡雲台會散漫笑笑，認同點頭說：“你說得對，他可真傻。”
想到這些畫麵，九重瀾的心臟像是被生生撕裂開一樣，鮫人尾再疼，也比不上此時的錐心疼痛，酸澀難耐。
那些墜落在他尾巴上的海水，一點一點治愈著他的傷口，他的心卻依舊千瘡百孔。
他深深閉上眼，等待處刑。
砰！一聲輕響，有人踩到了他的尾巴，整個人都撲到了他的懷中。
九重瀾微頓，愣愣睜開眼睛。
就看見簡雲台趴在他身上，被海水衝到眼睛都睜不開，閉著眼睛對他吼：“你是不是傻？！我都爬到一半了才發現你居然動都沒動，我又重新跳下來了！愣著乾什麼，走啊！快走，我帶你出去！”
“……”九重瀾黯淡的眸光微閃，緩慢亮起，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簡雲台。
簡雲台抹了把臉，總算勉強睜開眼睛，又眯著眼亂摸，想摸到九重瀾的手腕。
這些海水太恐怖了。
從上到下落下，像是幾噸的重量全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簡雲台被砸得後腦勺生疼，海水也刺到他不得不閉眼。
不等再次抹掉水，肩膀突然被人狠狠一按，他整個人翻轉被按在地上。
“……？！”
海水的壓力總算是消失了，簡雲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蒼白好看的薄唇，正緊緊抿著，似乎還不斷抖顫。再抬眼一看，九重瀾眸色亮得驚人，雙臂撐在他的兩邊耳側，為他擋去了洶湧墜落的海水。
“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類。”九重瀾俯身，埋到了簡雲台的頸窩處。
不等後者感受到這冰涼的溫度，頸側猛地一疼，他麵色一變，“你咬我！”
鮫人族的力氣，簡雲台之前可是見識過的，真要咬下來，那他脖子已經斷了。
然而現在的疼，仿佛隻是想讓他感受到疼，將所有的不甘宣泄到唇.齒之間。然而即便是瘋狂想要宣泄心中的不甘，九重瀾也不得不極力克製著力道，以防真的傷到他。
這就更讓人惱火了。
連發泄都難以做到，九重瀾胸腔起伏劇烈，身上的血順著鎖骨線條滴落，啪嗒——啪嗒——滴落在簡雲台的眼角上。
又像是淚一般向一旁滑落。
“太壞了。”耳鬢傳來沙啞乾澀的聲音，九重瀾嗓音抖顫，不斷重複著相同的話，“你太壞了，所有人類都像你一樣嗎？”
簡雲台忍無可忍偏頭，心裡也起了火氣。然而視線在觸及耳側那些晶晶亮亮的鮫人淚時，他的火氣突然被澆滅了。
鮫人淚。
隻有鮫人傷心至極時，才會哭出鮫人淚。
他看不見九重瀾此時的表情，卻能夠清晰聽見後者話語中的哽咽與嘶啞，像是在質問一般惡狠狠咀嚼著每一個字。
“你對我有過哪怕一秒的真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結巴不想讓簡大膽看見自己哭了
然而這個哭包能哭出珍珠（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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