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蘭溪
老黃牛慢悠悠地換著蹄子,日頭漸漸西斜,晚霞繾綣流嵐氤氳的時候,牛車終於出現在了蘭溪村的村口。
走著走著,牛車忽而停下,沐清溪正自不解,剛想詢問,錦繡就打起了車簾。
“小姐,前頭鬨官司呢。”
沐清溪抬頭看去,就見前麵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個大圈,烏泱泱都是人。正月裡農閒,這是都出來看熱鬨了?
流早下了車去查看,此時回來便回稟,說是張嫂子家的牛死了,疑心是王二殺的,兩家起了爭執,裡正勸說不開,就鬨了起來。
“小姐,裡正說您要是得空的話想請您過去幫著分辨分辨。”流雲不以為然地說道。話雖然帶到了,心裡到底是不願沐清溪為這些事勞心的。自家小姐是什麼身份,前安遠公嫡長女,身份尊貴,滿京城裡也是數得上的。要不是沐家出了事,哪至於流落鄉野。早前不過是順手幫著裡正處理了幾件小事,這裡正竟然蹬鼻子上臉起來,恁得丁點事兒也要來煩。
沐清溪哪裡不明白流的想法,隻是她沉吟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流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一臉“小姐你怎麼那麼愛管閒事”的表情。
沐清溪笑看他一眼,心中無奈,不是她愛管,一來這耕牛在農家是頭一件重要的家產,處理不好傷得不隻是兩家的和氣。她在蘭溪村住了三年,雖然少不了東家常西家短,到底還是民風淳樸,算得上安居之地。二來,客兒年紀還小,怕是還要在這裡住個幾年,順手的事既賣了裡正人情又能得了鄰裡尊敬,何樂而不為呢?
沐清溪走在前麵,十三歲的少女,容貌還未長開,眉目間已經有了清豔之姿,即便穿著厚重的冬衣身形依舊瘦削,她今日穿了件淺水綠的比甲,外罩竹青色的魚戲蓮葉紋的鬥篷,站在白雪覆蓋的青石地板上,仿佛白瓷瓶裡濯濯的素心蓮,含苞欲放,清新雋秀。
錦繡跟在後麵抱著客兒,見流還鼓著腮幫子,忍不住提點了兩句。和他們這些跟著小姐一路走過來的人不同,流,還有一個酩酊,一個茗芩,都是小姐來了這裡以後夫人娘家那邊送過來的,年紀不大,沒經過那府裡的糟心事,性子都還跳脫,偏偏資質還算好,少不了要常常敲打著。
這廂裡正已經把前因後果都說給了沐清溪。裡正姓高,名佑,年紀四十上下。原是個落魄書生,屢試不第,後來流落到蘭溪村定居。說來也奇怪,這蘭溪村少有是祖祖輩輩住在這裡的,多得是外來戶,遭了難的、逃荒的、落魄了養老的、躲債的、躲仇家的……形形**什麼人都有。
外來戶多,管起來難免束手束腳,高佑能當上裡正,全托了讀書認字的福雖然當了以後他寧願自己不認字。
前因後果理清,這事說小不小,說大還真大不到哪去。細說來就是王二想跟張嫂子借耕牛,張嫂子沒答應。今兒一早找嫂子起來喂牛,竟發現自家牛死在牛棚裡早沒了聲息。於是,張嫂子懷疑王二借牛不成,懷恨在心把她的牛殺了。一怒之下便找來裡正,要裡正給個說法。
要說張嫂子在蘭溪村也是頭一份兒的特彆人物,她原是屠戶家的女兒,家本不在這裡。據說她年少時與家鄉當地一大戶人家的公子兩情相悅,那家的老爺夫人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不同意兒子娶個屠戶家的女兒進門。偏偏那公子癡情得緊,父母不同意便帶著她私奔。後來仿佛是被找到了,公子抵抗之間失手被家丁誤傷,沒了性命。張嫂子心如死灰,流落到蘭溪村定居。
她原不姓張,張是那公子的姓氏。她在家時也曾跟著父親提刀殺豬的,見血一點都不含糊,雖然是孤身一女子,卻沒人敢小看。因此,她不依不饒起來,裡正又是職責所在,隻好硬著頭皮上陣。
王二不肯承認,卻又有其他村民作證,說他近來常在張嫂子屋子旁晃悠,這下張嫂子更加堅信是王二殺了她的牛。
“張大嫂,我想去你家看看成嗎?”清楚了前因後果,沐清溪覺得這事應該不難,這麼說便是打算管了。
她年紀雖小,但著實辦過幾件事的,裡正心裡便先鬆了口氣。
張嫂子心裡便是有再多的火,對著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也發不出來,又覺得她要看也沒什麼,便隨她去了。
因要去看死牛,怕客兒嚇著,沐清溪便讓錦繡先帶人回家。
到了牛棚裡,那牛的屍體已經僵硬了。沐清溪也不忌諱,俯下身子就要去查看。
張嫂子一見她要下手,連忙跳出來阻攔,“妹子,你說要看哪,我給你看!”她倒不是惡意阻攔,就是覺得這麼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碰這些屍體不太好,怕她沾上不好的東西。
沐清溪感激地朝她笑了笑,溫聲說道:“嫂子放心,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