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長安(八)(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441 字 4個月前

等帝後到長信宮問安,已經是日昳時,日過中天,微微西斜。

鄭太後麵沉得似要滴下水來。

皇帝問過安後,揉著自己的額頭,沉默不語坐在一側。

皇後禮節周全,行禮問安後,在下首斂裾安坐。

外麵驕陽流灼,殿裡涼沁沁的。

太後不悅的目光在殿內逡巡了一道,投向了曹舒,聲音低沉慍怒:“早些年看著你還忠貞儘心,怎麼越來越不像樣?”

曹舒惶恐不已,唯知伏地請罪,眼神依依的向齊淩坐的方向偷望,冀圖求救。

皇帝按著自己額頭,非但無隻言片語的開解,連目光也沒往下麵投,一派袖手旁觀的架勢。

鄭太後說了幾句,隻有一殿前奴婢唯唯請罪,便有些意懶,朝曹舒揮了揮手:“罰俸一月,小懲大誡,下去吧。”

她說完,便將目光轉向了朱晏亭,視線有意無意的,在她脖頸上停留了一瞬:“昨日丞相持節迎親,皇後出殿的時辰怎會晚了一刻鐘?聽說長亭殿裡拘了一個女史,天地交泰的好時辰,這是因何緣由?”

朱晏亭稍稍側轉過身,微傾上身:“蘭池殿女史侍奉不周,用金簪劃破了妾的頸項。妾也顧忌昨日是良辰,不好處置,暫且拘押,三日之後再行責罰。”

鄭太後蹙了蹙眉:“哀家聽說那蘭池殿女史一直喊冤,可真有此舉?”

朱晏亭答道:“戴罪之人束枷時,無人不喊冤,或意圖減免處罰,或者意圖脫罪。妾會廣納殿中之人所見,秉公處置,請太後放心。”

鄭太後笑了:“……皇後傷到哪兒了?怎麼不請太醫令來看看?”朝魏倉下令;“去請少府太醫令師廣,讓他攜幾個女侍醫一同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兀自休憩養神的齊淩突然按了按桌案,站了起身。

鄭太後的目光倏然轉至他身上。

“兒子還有要務,先行告退,飧食後再來。”齊淩說著,眼風掃過朱晏亭:“皇後替朕多陪陪母後。”

“是。”朱晏亭麵色如常,恭敬應諾。

鄭太後沒料到他這個當口要走,掩下驚色,蹙了眉:“大婚休沐,還有什麼事這樣忙?皇後的身體你也不上心?”

齊淩笑道:“今日午後兒子要在宣室殿見列國使臣。其遠涉山河,上表恭賀,實不忍吝惜一麵。”他含笑的目光掃過端坐的朱晏亭:“有母後垂憐,皇後身體定然無恙。”

鄭太後沉默了片刻,勸道:“太醫令會將脈案送去宣室殿,皇帝忙完,還是過一過目,否則哀家也要替皇後寒心了。”

皇帝滿口答應:“這是自然,脈案送宣室殿不必過曹,直接遞書房,兒會親自過目的。”

齊淩走後,本就空曠的長信宮大殿愈顯得安靜,鄭太後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朱晏亭。

朱晏亭微微垂首,低眉順目。

從她麵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仿佛木雕陶塑的偶人一樣。

她越是如此,鄭太後目光就越深沉。

從魏倉出門去請太醫令,到太醫令師廣攜帶四五名女侍醫進殿叩拜,其間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鄭太後和皇後一句話也沒有說,殿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宮人們噤若寒蟬。

師廣行過禮,按照太後的旨意,為朱晏亭驗傷,號罷了脈,遲疑道:“殿下是施粉蓋了傷痕?”

朱晏亭一動不動,麵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

鄭太後在她一直不動聲色的麵上捕捉到一絲狼狽,終於有一點笑意浮上了眼角。

“你們幾個”她吩咐女侍醫:“扶皇後到殿內褪粉,讓太醫令診治。”

朱晏亭猛然抬起眼睫,投向上首之人:“妾傷無憂,數日可愈,多謝太後關懷。隻是……這傷口實在不必請太醫令看驗。”

太後見她慌張,笑問:“為何不能驗?”

朱晏亭頓了頓:“傷口不雅,不宜宣之人前。”

然而她越是推拒,鄭太後越是覺得可疑,她握著扶手,笑意滿盈於目:“殊不聞扁鵲與蔡桓公?皇後不可諱疾忌醫,毫厘之傷,也會腐侵肌骨,以後後悔莫及。”

太後又道:“那金簪究竟是刺傷,還是挑傷,是不一樣的。診法不同,治法也不同。”

這話一出,不啻於一道驚雷,滾在眾人之耳。

師廣不知內幕,也能察覺氛圍怪異。魏倉等駭然生懼,恨不得未在此間,無生兩耳。

“不知皇後可曾聽聞最近長安有一首童謠?”

太後一句一句,娓娓道來:“哀家偶然聞之,惕醒不已。讖緯之言,事涉王孫,不得不慎查。”

朱晏亭著實被她一言驚住了,久久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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