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定疆(七)(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498 字 4個月前

從長安到臨渭有寬廣平整的馳道,快馬奔馳最快半天一個來回,而皇帝不可能馳回,算上他啟駕再歸的時間,最快也是這日晚上。

而白日到晚上五六個時辰的時間,這五六個時辰,可謂一時一刻都至關重要。

羽林軍、南北軍、高子蘭、豫章國、鄭太後、鄭家詭異的立場、諸王王館……光是擺在明麵上的勢力就有好幾股交織,更莫提數不清的暗流。

羽林軍一動,旁人都是枕戈待旦,在這其間,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士卒鬨事,都會引發滔天大禍。

午時。

天沉欲雪,方才封了八門的長安陷在詭異的安靜裡。

緹騎重新巡查街巷,封了好幾條街。

馬蹄快速奔過,怕事的百姓都關門閉戶,約束孩童。

一向繁華的長安西市也早早就收了市,大街小巷都顯得有些冷清。

高子蘭暫且收了隊列,但他不肯離開,在天狩門附近的一間驛館附近安置了兵馬,他隊列裡那兩個巨大的酒桶已被羽林軍小心翼翼“請”走。

酒桶到的不是彆處,正是未央宮的掖挺,院子裡四麵大銅爐,炭火燒的爐膛明亮,熱氣轟天。酒桶緩緩放落,皇後坐在廊下。

羽林軍放下木桶後,就靜靜守在周圍。

天上漸漸飄了雪,偶爾兩三片,沒有靠近火爐就化掉了。

過了許久,木桶裡傳出了女人的冷笑聲。

“怎麼,殿下擺出這幅架勢,是要用炮烙之刑?”

是豫章王後謝掩的聲音。

朱晏亭笑道:“天寒地凍,怕凍著王後。”

謝掩冷冷道:“你不把我和我兒放出來,架火爐子烤著,又何必再說這樣假惺惺的話。”

“王後不要會錯意,孤並非存心折騰王後。”朱晏亭掖緊身前玄狐氅,立起身來“但諸將士作證,陛下不到,我不敢放王後出來,免得被倒打一耙,說是我送王後入的甕,那就百口莫辯了。”

酒桶裡靜了一會兒,謝掩的聲音弱了許多:“殿下,我並不是想要違抗禁令……是阿柔病了。”她聲音微微哽咽:“阿柔才六歲,他們說她病得很重,到處找母親,我怎麼能不回我兒身邊去。”

朱晏亭麵色微變:“你可以如實稟報陛下求情。”

謝掩惶然道:“我報給陛下,陛下會相信嗎?”

“那你偷偷逃走,陛下會怎麼想?百官如何想?”朱晏亭道:“到時候豫章王不反也要反,他會和朝廷拚個魚死網破,萬一落敗,覆巢之下無完卵,你的阿柔又會如何?”

謝掩哭音更濃,顫響不止:“你的心是鐵做的嗎?我的女兒就快要病死了,她可能看不到我最後一麵。我還管什麼?我還顧得上其他的嗎?”

朱晏亭靜默著不說話,等她哭了一會兒,聽她漸漸收斂的悲傷之意,才道:“王後,你知道豫章國反叛,到底是什麼樣的嗎?”

她若有所思的慢慢道:“你的兒子將會上戰場,你所有熟悉的人、你們封國的老丞相、大將軍、都會一個一個走上戰場,或者被刺,或者被斬,你的王宮將會被燒成廢墟,你的婢女奴仆流離失所,你可能會帶著你的女兒流亡,看她喪命亂軍,也可能根本活不到那一天,豫章一破,你就要和她一起自儘身亡。”

這時,另一個木桶裡響起了少年的聲音:“母親不要被她嚇唬!我豫章兒郎驍勇善戰,有良馬精兵五萬,和燕王一起,誰能奈我何?為人何必居人下?!仰人鼻息,朝不保夕,還不如拚個痛快,死得明白。”正是世子齊潤。

謝掩嘶聲打斷他:“住口!”

齊潤道:“母親,當死則死,苟活何益?”

謝掩厲聲道:“逆子,從此刻起你再說一句話,我就親手殺了你!”

齊潤忿忿然住了聲。

朱晏亭腳步停在了木桶前,道:“世子方才的話,已經可以梟首棄市了。”

謝掩氣急敗壞道:“今我為魚肉,你為刀俎,你待如何?直接說,不必再繞彎子。”

朱晏亭隻道:“要王後當今日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謝掩怔了。

“孤可以代替陛下承諾王後,今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封爵、封地、尊榮,一切都不會有變。等燕王叛亂一平,即刻送王後回去探望女兒。”

木桶裡一陣死寂樣的沉默。

朱晏亭且笑且說:“壁立千仞,前方就是深淵,踏出一步,萬劫不複,你遲早會來謝謝孤拉了你一把。”

“你還有三個時辰考慮,等陛下回宮,你會知道怎麼跟他說。”

……

朱晏亭令趙睿把守此地,將幾乎羽林軍中所有皇帝的親信放在這裡,以作證人是在城門口的木桶裡搜出來的,這也是趙睿的建議。

皇帝一向多疑,此番在他不在的時候擅自調兵,定會大大觸之逆鱗,故而一步也不得行差踏錯。

安頓好了豫章王後,朱晏亭又到了長信宮一趟,鄭太後閉門不見。

隻托親信魏倉向她穿了一句話。

“請殿下此時脫簪奉印戴罪,自請廢後,現在還來得及。”

朱晏亭沒有答話,隻笑了笑,便斂裾退去。

無聲的手已攪動了長安的一池水。

風暴的中心無疑在椒房殿。

“天狩門,安”

“天鎮門,安”

“永安門,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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