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定疆(十一)(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289 字 4個月前

當前未央宮的形勢,各宮人眼裡明鏡一般。

皇後幾乎算得上是獨寵,又手握重權。

曹舒何等精明人,即便收了吳夫人不少好處,與她大開往宣室殿送東西的方便之門。

還是將她種種小動作,事無巨靡,又都報往椒房殿。

如此一來,皇後又賞賜他一遭,兩麵都有好處,又兩麵都稱得上儘心。

奇異的是,吳夫人如何殷勤的這些消息皇後聽多了竟惱怒起來,嗬斥了近日新送訊來的那人:“不要什麼粥飯湯食的事都拿來煩孤。”

曹舒琢磨了半日,始終不覺得以皇後平素的隱忍說得出這句話來。

皇帝的粥飯湯食,可不就是她的份內之事。

如今怎麼又變成煩她了?

怎麼咂摸都又奇兼怪,直覺帝後關係已經發生了及其微妙的變化,曹舒遂令手下人這些時日抖擻精神辦差,不得行差踏錯。

……

朱晏亭近日有些不快。

她知道她的聲名在朝中近很狼藉,禦史台參她無法無道,恣意妄為。

是她落了把柄在先,皇帝雖有心回護,也不能明裡駁斥,隻得不痛不癢的暫時扣住了皇後的金印,兼另外弄些旁的事出來轉移他們的注意。

譬如這幾日皇帝的六弟恒王殿下齊漸頗不治行儉,貪杯嗜酒,放縱姬妾,前幾日還袒身過市巷,斯文掃地。

又有一樣傳聞,說是恒王殿下之所以狀若瘋癲,其實是因為與新婚妻子不合,家宅不睦,將放妻再娶。

而他的夫人是開國元勳文昌侯孫驊的曾孫女,侯門貴女,溫柔端淑,嘉名天下聞。

這還了得?

比起嫌少露麵的皇後,日日在眼皮子底下轉悠的恒王顯然更能容易引起注意。

時日漸移,參齊漸的奏本堆得如山高。

然而鄭太後顯然對皇帝的高起輕放、禍水東引大為不滿,這日竟然在皇帝按例去晨參時以母子之情督促他嚴厲處置。

道:“皇帝不在京,朱氏敢擅自調兵封城,軟禁哀家。如此張揚跋扈,囂張妄為,皇帝如若寵縱不咎,必縱出犯上謀逆之事!皇帝難道忘了張氏之禍了嗎?”

齊淩道:“阿亭懷胎辛苦,幾度險些不保。兒一直讓太醫瞞著她,她忽然身體有恙,驚疑不定,調兵自護也屬常理,護的不止她自己,也是兒的血脈。兒聽說母後從前懷胎時,懲治宮人,移椒房殿八十二人,先帝也允了。為何要對皇後這樣苛刻呢?”

鄭太後道:“皇帝莫非忘了,她可是端懿皇太後的外孫女!她的母親是當年大名鼎鼎的章華長公主,你父皇多頭疼,憂心得壯年早崩,你都忘了嗎?”

皇帝沒有說話。

鄭太後趁勢又勸道:“這一遭你還看不出來?此女殺伐果斷,絕非池中物,兩千羽林郎為她如臂指使,封長信宮扼哀家之口,封長安十二門扼天下之口,整整一日未出亂子,這是尋常人辦得到的?今日她向著你,你覺得她處處都好。她日她背離了你,又會如何?皇帝莫不是以為帝王之家,尚有夫婦之情?!皇帝且看,他日她有了太子,還答不答理你!”

皇帝默默的把玩著手中的蓋盞,麵容為長信宮無處不在的厚重陰影籠罩了一半,分割他如玉之麵,薄唇微啟,唇畔含一絲譏誚之笑。

“兒子不明白。”

他一字一字,緩緩問道:“母後是說,天家沒有夫婦、母子之情麼?”

短短一句話,令鄭太後心驚動魄,愣在當場,嘴唇微微顫抖。

點到即止,皇帝不複再言。

他放下在手中拿得溫涼的蓋盞,起身行禮。

鄭太後見他玉冠長身,軒軒韶舉,竟已是挺拔的成年男子,眼眶忽然紅了。

皇帝走後,宮人來扶她,她猛地抓住那人之手,五指深深嵌入宮娥袖,泣聲喃喃自問:“他懷疑我,他竟然連親生他的母親都懷疑。”

鄭太後忽想,先帝早去了幾年,沒有剪除乾淨皇帝身邊的奸人。又想,先帝晚去了幾年,讓齊淩提前加冠親政,才讓他如此任性妄為,親小人遠賢臣。

他為何要剛剛好,在永安十二年就撒手去了。而自己為何又要眼睜睜,多活這許多年。

正神思冥冥、哀傷不能自已之際,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清清冷冷的道:“太後認為呢?太後那日袖手旁觀,無論如何也不肯下旨封城,陛下會一點都不懷疑太後麼?”

鄭太後抬頭,就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

朱晏亭不知何時佇立在殿中。

她腹中有兒,未施脂粉,顯得麵容有些蒼白,那雙眼尾上揚的鳳目,愈顯的清凜凜攝人。

鄭太後幾乎是看見她的一瞬,就收斂乾淨了麵上的脆弱之色,放開宮人的攙扶,脊背挺立。冷冷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哀家和皇帝說話,你也敢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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